第125节
刘夫人被刘裕之这通吼,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准备竭力反驳的时候,已经见着两个人跟在那下人身后走了进来。
等她看清两人的脸孔,忍不住脸上变色。
“刘主席,李夫人。”
盛雅茗和方琮珠走进来,笑着向两人打了声招呼。
“盛大小姐,这位是……”刘裕之对于方琮珠很有印象,上次在英国领事馆的时候见了她一面,鲜红色的斗篷相当惊艳。
“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方氏织造的大小姐。”
盛雅茗指了指方琮珠:“今日她想来拜会一下刘主席与夫人,我陪她一块儿过来。”
“方小姐?”刘裕之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人,他冲着方琮珠笑了笑:“不知道方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
方琮珠抬眼看了看刘裕之,又转头盯住了刘夫人。
刘夫人被她看得不自在,赶紧撇了头朝一边看过去,心虚得不敢直视方琮珠的眼睛。
“刘夫人,我想你应该可以向刘主席解释一下我今日上门的理由。”
刘裕之听着这话里有话,有些疑惑:“筱妍,你说说看,是一件什么事情?”
“我怎么知道她有什么事情来找我!”刘夫人也不敢看刘裕之,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端起茶盏装出一副喝茶的样子来。
“刘夫人,您莫非健忘?”方琮珠没有放过她,走过来几步,坐在刘夫人身边,看那模样竟然有几分亲热:“您在一年前买通了青帮对我下手,在我晚上下课回来的时候,让一群歹人拦截我,说要划花我的脸……”
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凌厉,说得慢悠悠的,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刘裕之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背上一阵发冷。
他这夫人是怎么了?为何会派人去对付这位美貌的方小姐?自己可没有惹到过这位小姐,这跟争风吃醋似乎完全挂不上钩。
“我哪有找人干这样的事情?”刘夫人声音开始有些虚弱,可她旋即又声调抬高:“哼,你不要把这污水泼到我头上!”
“刘夫人,我可不是泼污水,巡捕房的人已经告诉我了究竟是谁在暗地里做下手脚,只不过是看在刘主席的面子上没有公开,他们私下来我家与我解释,劝我不要闹出去,闹开了刘主席面子不好看,刘夫人您不是善茬只怕会继续对我下手。”
方琮珠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盛雅茗:“那晚上若不是盛大小姐开了车过来救我,只怕是这张脸已经毁掉了。”
“胡闹,真是胡闹!”刘裕之大声呵斥了一句:“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刘主席,这事情还没完呢。”方琮珠继续慢慢悠悠的朝下边说:“刘夫人,您后来派人烧了我们家的织造厂,对不对?”
刘夫人身子一软,靠住了座椅:“没有,我没有做这事情!”
“没有做这事情吗?”方琮珠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一个被我们家开除的伙计张顺,就是你的爪牙!”
刘夫人惊跳了起来:“张顺?我不认识他!”
“夫人,你这话就暴露出来,你分明是用了张顺的!”方琮珠冷冷道:“若是你真不认识,你会说我不认识这个人,而不会用个他字,你用的我不认识他,实则就是在告诉我,你与他有联系!”
她本来是歪解,可旁人被她这一番绕口令的话绕得有些晕,这样听着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了。
至于张顺是不是刘夫人的一条狗,这也不过是方琮珠自己的猜测。
早在大半年前,店里的一个伙计告诉她,曾经在上海街头遇到过张顺,见着他穿着绸缎衣裳,就问他怎么发达了,张顺告诉他帮着一位夫人做了几桩发财生意,得了些钱,所以穿得上绸缎衣裳。
张顺那时候还在劝他不要守在方氏织造:“这不死不活的,就靠着卖点杭州来的便宜布料怎么能养得活掌柜伙计?”
那个店伙计是个忠心的,当然对他的提议不屑一顾,回来便将张顺的话告诉了方琮珠。
“你放心,我不会让方氏织造一直是这样不死不活下去的。”
方琮珠安慰了这个忠心伙计,暗地里琢磨了一番,这个张顺已经没在方氏织造做了,可对方氏织造的现状掌握得清清楚楚,是不是因为他一直在关注?然而他为什么要关注方氏织造呢?难道不应该是避之而不及?
这个张顺有问题!方琮珠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是不是张顺带着刘夫人的手下在搞破坏,想要方氏织造一蹶不振?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切只是自己推测,也曾让伙计们去打听过张顺的落脚点,然而这人似乎知道她要找他,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她派人找到他原来住的地方,邻居告诉他们说张顺几个月前就已经搬走了。
虽然找不到张顺,可方琮珠更有理由怀疑是刘夫人收买了张顺在破坏方氏织造——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否则为何张顺一定要搬走?现在她把张顺拿出来试探了一下,从刘夫人的反应来看,应该就是她做下的事情。
刘夫人被方琮珠这么一追问,脸色苍白,哑口无言。
刘裕之冲了过来,怒目而视:“你为何要这样做?”
虽然他现在权势不小,可也不能处处树敌,这位方小姐是盛大小姐的闺中密友,她吃了亏,盛大小姐能不帮她?
“我没有,我不认识张顺这个人!”
“刘夫人,你现在再用这个人三个字已经迟了,你听了我刚刚的分析,想要撇清自己,所以顺着我的话说,可要是你真不认识张顺,你会继续说我不认识他。”
方琮珠笑眯眯的看着刘夫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自己通过这些车轱辘话完全可以把刘夫人逼得失去逻辑——因为心虚的人肯定禁不住旁人的步步紧逼,课你的会有破绽露出来,就如现在的刘夫人,一副心虚的样子,根本就不敢抬眼看她。
“哼!你真是胡说八道!”
刘夫人的脸孔通红,只不过眼睛却不敢看方琮珠,不住的四处张望。
“刘夫人,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心里有数,我就想知道你为何一定要这般处处针对我?我今日登门就是想弄清楚这个原因。”
方琮珠笑微微的看着她:“前日你派人在静安寺方氏织造商铺门口拦截我,这事情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了,毕竟我在上海没有仇人,只有你才会干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你都做了那么多桩了,肯定不会在乎多这一桩两桩的。”
“没有,我没有!”刘夫人吼出了声:“你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有。”
站在一旁的盛雅茗冷笑一声:“我托我堂兄找了上海的黑道,已经有人承认是受刘裕之夫人的指使。我已经让我堂兄正告那些黑道上的人,要是谁还敢出钱买人伤害方小姐,那我们盛家出两倍的钱反施其身!刘夫人,下次你动手前可要想想清楚,是不是要动身,要动手到什么程度?”
“真是肆意妄为!”刘裕之一声:“你这是怎么了?家里的庶务安排不清楚,还到外边这样胡来!我看你以后也别出去了,就在家里呆着就行,喊些牌搭子来陪你打牌打发打发时间。”
他转身看向方琮珠,一脸歉意:“方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贱内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着实可恶,幸得方小姐大人大量不予计较,否则我们刘家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刘主席可真是大人大量!”
方琮珠笑了起来,刘裕之没有参与刘夫人的各种阴谋?不会的,方琮亭那事情,至少就有刘裕之的手笔。
只不过既然他已经客客气气的赔礼道歉,自己也不必抓着这根藤追究下去,毕竟人家权大势大,自己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撤退了。
“刘主席,刘夫人,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只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大家都平平安安就好。”方琮珠冲着刘夫人笑了笑:“我不希望看到刘夫人这么美的一张脸被毁了容,那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刘夫人抬起头来,眼里全是惊恐。
第71章 干戈寥落四周星
“你是吃饱了撑着还是怎么了?”
送了方琮珠与盛雅茗两人走出房间, 刘裕之折身回来,见着自家夫人还坐在沙发上,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用力拍着桌子, 扯了嗓子对刘夫人吼了起来:“看你做下的好事!要是那方小姐强硬起来, 一定要追查到底,有盛家插手,只怕巡捕房和警察署都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
做人一定要八面玲珑,得罪的人越少就越好, 然而他这位夫人可真是不错, 给他桶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到时候还得他来收拾残局。
刘夫人低着头坐在那里, 没有出声。
“你听到没有,以后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好在家里呆着就是!”
刘裕之怒气冲冲:“你怎么了?人家都走了,你还不敢抬头?”
刘夫人缓缓抬起头来, 脸上泪痕交错。
刘裕之一愣:“你这是怎么了?”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向那个姓方的动手?”刘夫人缓缓站了起来, 逼近刘裕之几步:“也只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才不会考虑自己子女的幸福!”
“我怎么了?”刘裕之有些莫名其妙, 自家这位夫人跟疯魔了似的, 各种哀怨的话都出来了!
“你又不是没有朝方家下过手,上次我给你提供了一个消息,你让警察署去抓的人, 那个青年剧社,你难道忘记了?里边有个姓方的,就是这位方小姐的大哥,后来我跟你说收了人家的钱,让你去保他出来,是你亲自给警察署和淞沪警备司令部刑侦科的人打了电话才把他放出来,莫非你都给忘记了?”
刘裕之惊诧出声:“咦,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难怪他听到盛雅茗介绍“方小姐”时,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一个姓氏相关的人,原来那个青年剧社出钱的冤大头,就是这位方小姐的大哥。
“可不是有这层关系吗?我就是想利用要挟她大哥让她就范,而你也是帮凶!”刘夫人冷笑了几声:“你就会怪我做错事,可你又知道什么?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害这个姓方的吗?我都是为了美欣的幸福才这样做的!美欣,我的孩子……”
一想到女儿此刻正在黑漆漆的教堂里做祷告,刘夫人便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美欣……”
她长长的嘶吼出这个名字,泣不成声。
“这又和美欣有什么关系?”刘裕之皱了皱眉,因为孟敬儒不娶女儿,她这才跑去教堂当修女,和这位方小姐怎么又扯上关系了?
“你当然不知道,你就会削尖脑袋朝上爬,你哪里知道美欣遇到了些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刘夫人用手帕拼命的擦着眼泪,一边冲着刘裕之吼:“你想过美欣为什么会求而不得吗?还不是因为孟敬儒喜欢的人是这个姓方的!我不把她弄残了,孟敬儒的心思只在她身上!”
刘夫人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刘裕之这一声吼让她格外绝望,难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绝望的看着刘裕之,眼泪婆娑:“我是为了美欣,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美欣,没有这个姓方的,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她冲着刘裕之冷冷的哼了一声:“你有那么多女儿,自然不会在意美欣的死活,而我现在只牵挂着美欣,当然要想方设法让她满意。”
伸手掠了掠鬓边的头发,刘夫人举步朝外边走,不想再留在这里与他对这 吼。
刘裕之皱了皱眉,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往哪里去?”
刘夫人一字一句的回他:“我去哪里,你管不着。”
“你哪里也不能去。”刘裕之呼出的热气在她的耳边飘散开来,吹着她的头发不住的摇晃:“以后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没有我同意,不许出去。”
这是想变相的软禁她了?刘夫人心里一阵害怕,身子忍不住抖了起来。
“我想出去还用你管?”
她要抗争!
刘夫人拼命用力气,想要挣脱刘裕之的钳制,然而很不幸,无论她怎么扭动,可始终都没能从刘裕之的手掌里逃出来。
男人与女人角力,一般说来,女人总是吃亏的一方,若不是有明显的身高体型的优势,女人根本没法与男人较劲。
“你这是干嘛!”刘夫人气得用脚来踹刘裕之:“我就不相信了,你还能这样时时刻刻的拉着我!”
刘裕之扬声朝外边喊了一个下人进来:“去,将岛田先生请过来,就说夫人身体有恙,请他过来看看。”
岛田先生是日本大夫,专治大脑方面的疾病。
刘夫人听到让人去请岛田先生,心中一阵惊恐,她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刘裕之,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软禁老娘!”
“什么叫软禁?还不是你不知轻重?”刘裕之冷冷的瞥了刘夫人一眼,很生气的喊了两个娘姨过来:“快,将太太扶进卧室去!”
上海滩的饭局酒会里,自此很少见着刘夫人,当有人问起她时,刘裕之就长叹一声:“唉,她现在神经有些衰弱,在家静养。”
大家琢磨着,或许是刘二小姐的亲事让刘夫人着急上火了——特别是听说刘二小姐竟然执意要做修女,已经在玛利亚教堂清修大半年了,想想也是一件令人唏嘘的事情。
“唉,刘主席,你得让夫人清修一段时间才行啊。”
大家都异口同声的安慰刘裕之。
刘裕之表情有些沉痛:“我也没想到她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啊。”
对外刘夫人很少出去,在家里基本也不再是当家大太太,大姨太太,刘裕之口里的老二接管了当家主母的活计,就是在家里开派对酒会什么的,都是大姨太太出来,一起迎接宾客的,也是大姨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