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乔喃一愣, 她还真不知道辛睿也会包扎, 但又不好直接抹了他的面子,“你这样说,我怎么有点儿害怕呢?要把我当食材给炖了?”
  辛睿被逗笑, 舌尖扫了一圈儿嘴唇,扶住她的小腿慢慢抬起,放在另一张椅子上,“我要开始剪纱布了,别害怕。”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乔喃见他像模像样的带上医用手套,心里开始打鼓,虽然是正经的换药,但怎么看两人的姿态都有点儿过分亲密,她不太适应。
  辛睿抬头睨了她一眼,没说话,手上开始专注地剪纱布。
  治疗室的气氛过于沉静,两人的呼吸声都刻意压着,一个希望时间静止,一个希望快点儿结束。
  将原来的纱布剪掉之后,乔喃白皙小腿上的那几道伤痕边缘泛白,确实发炎了,辛睿眉间拧起,“你是真不让人放心,一天的功夫,就成这样。”
  责怪的意思明显,但更多的也确实是担心。
  乔喃看他一眼,把小腿往回抽,“辛睿...”
  她本能的回应,是与往常一样,但电话铃声将这话给掐在半路,还没说出来,就只能咽回肚子里。
  辛睿把手套摘下来,从口袋掏出电话,是助理打来的。
  一般情况下,他交代了这段时间不要打扰,若非紧急事件,助理是绝对不会明知故范,但真的打来了,肯定有重要的事儿。
  “我出去接个电话。”辛睿不得已跟她讲。
  乔喃摆摆手,“你快去忙,我自己能换。”
  本来,她也不希望辛睿做这些。
  辛睿出去之后,乔喃开始清理伤口,这些不算什么,之前还有过更严重的时候,她都熬过来了。
  只不过,回想起那天脚底下踩空的时候,她都有些自嘲,本来以为稳定了心神,结果还是没什么长进,表面上挺淡定,一遇到了,当真平静不了。
  酒精棉球碰到伤口引起了的疼痛感,让乔喃不禁皱起眉头,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止,仍旧忍着疼继续弄。
  从门口望过去,瘦弱的背影让人心生怜惜,周含扶着门框站立,舌尖抵着腮,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要不要我帮你?”他在询问,没有硬生生抢走乔喃手上的棉球。
  “不用,我自己能行。”乔喃知道是他,没抬头,该干什么干什么。
  周含没法儿,只能靠在墙边,假模假式地扶着腰。
  “辛睿说,你俩有个十年之约?”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疑惑,问出口。
  乔喃刚用碘伏擦拭了伤口,正准备盖上纱布,听到这一句,抬头看过去,“十年之约?”
  见她第一反应是疑惑,周含心里踏实了一些,“他说跟你约定好了,再过两年,你们正好认识十年,如果到时候男未婚女未嫁,就在一块儿,是真的吗?”
  乔喃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回想跟这事儿有关的过往,可想了一会儿,没作声,垂下头继续包扎伤口。
  周含见她沉默,有点儿烦躁,但烦归烦,也没法儿真生气。
  一来是他现在根本没有生气的资格,二来是他生气了无疑会败坏自己的形象,让本来有点儿眉目的希望荡然无存。
  他要忍,也要等。
  乔喃一圈一圈地缠着绷带,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呼吸都有点儿急促了,“是有这么回事儿。”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在周含身上,把他劈得体无完肤,胸口堵着一股怒气无处爆发,再憋下去,他担心自己会原地爆炸。
  但乔喃仍旧一脸平静,绷带缠得又快又好,手法娴熟,一瞧就是经常做,现在的她,真成了半个医生。
  周含看她包扎完了,一点儿没犹豫地开口,“江斐说这膏药早上得换,能帮帮我吗?自己够不着。”
  侧腰的位置,其实歪着身子也能勉强自己弄,但他现在不卖点儿惨,以后恐怕会更惨。
  乔喃把宽松地裤腿弄下来,拍拍床边,“你过来,趴好。”
  周含一手扶着腰,装模作样地挪过去,抿着嘴不说话,一说话准露馅儿。
  他本来想扶着她下床,结果人家姑娘特别灵活,单脚蹦下去,一点儿不碍事儿。扶了一把桌子就跳到药品柜儿边上,从里面取出一张膏药。
  她正往周含那儿跳,辛睿打完电话回来了,声音有点儿急,“怎么还乱跑?要干嘛,我来。”
  周含心里恨不能把他给痛扁一顿,哪哪都有他的影儿,太招人烦。
  乔喃也没反对,耸耸肩膀就要把膏药递给辛睿。
  结果周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带着恳求,“我比较相信医生。”
  辛睿又抓住他的手腕,眯了眯眼睛,“换膏药这种事儿,简单,不用劳驾医生。”
  乔喃看看他俩,“其实我也不是医生,帮工而已。”
  辛睿趁势把膏药从乔喃手上拿过来,拍了拍周含肩膀,“把上衣撩起来。”
  周含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乔喃,“我怕他对我下狠手,可怜一下我。”
  他那张脸,简直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不答应他的请求,都对不起这精湛的演技。
  辛睿万万没想到,周含这样的糙汉子,会摆出这样的姿态,全然不顾面子,只求达成心愿,他有点儿懵,但很快便笑了一声,“周总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周含扶在腰上的手猛然一伸,趁他还没来得及回神,就把膏药抢回来,往乔喃手里一塞,“你来。”
  幼稚到家了。
  乔喃看了眼辛睿,淡淡地说:“我来吧。”
  都到这份儿上了,也就只能如此,成乔喃不注意,周含再一次幼稚地朝辛睿挑了下眉毛,得意的样子显而易见。
  辛睿看向别处,完全不理会他这种显摆自己暂时胜利的表情,反正今天早上跟他说的那番话,绝对起了作用,不然,他不会这么激进。
  乔喃动作很轻,指尖触碰到周含腰部皮肤的时候,心尖还是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但她很快调整好心态,贴完膏药就把他上衣给拉了下来。
  周含那声谢谢还没说出口,辛睿就抢先一步,“你别老站着,我陪你回去,顺便给你看样东西。”
  乔喃问,“什么东西?”
  “关于悟空的。”辛睿左手扶住她的胳膊,右手盖住她另一次肩膀,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两人姿势过于亲密。
  而作为现场唯一的旁观者,周含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不仅仅因为这种温馨的场面,更因为他们说的事儿,讲的名字,全都是自己不知道不清楚的。
  悟空是谁,肯定不是西游记里的那一个,可到底是谁,跟乔喃什么关系,周含都不知道。
  很显然,这一切,辛睿都了解。
  刚才那转瞬而逝的暂时性胜利喜悦,此时顷刻覆没,心有不甘也没办法,谁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似乎老天对他青睐有加,任凭辛睿再怎么想掺和进来,都没法儿忽视响起来的手机。
  乔喃其实已经扭过身子,想要悄无声息地躲避他的搀扶,辛睿拿手机的功夫,她更摆出了一副不需要他帮忙的姿态,还说了一声,“你先忙,我去会议室等你。”
  悟空的事儿,现在对她来说,不是小事儿,辛睿既然说得到了消息,那就一定有用。
  想想还是挺让人激动的。
  辛睿跟她说了声抱歉,再一次拿起电话往院子里走。
  周含没有理由放弃这样的机会,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往会议室挪动。
  “你去餐厅做什么?”乔喃感觉他正在龟速移动,偏过头问。
  周含清了清嗓子,“早餐没吃饱。”
  这理由倒是挺靠谱的,那馒头跟拳头一边儿大,搁以前周含的胃口,一顿能吃四个,还得就着别的小菜和汤水稀饭。
  乔喃点点头,“可能还剩下些吃的,一会儿自己拿吧。”
  “行。”周含抿了下嘴唇。
  会议室不大,兼用做小餐厅,冰箱有三个,一个专门放食物,另外两个存放需要冷藏的药品。
  乔喃在方桌一边坐下,安静地等着,周含真的去冰箱里找吃的,主要目的虽然是想跟她单独相处,但没吃饱也是真的。
  等他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坐下,听到对面的乔喃问,“后腰上面那个疤是枪伤吗?”
  她问得太过直接,不仅勾起了周含那段心酸的回忆,也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因为那道疤痕,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他能活下来,用当时在场医生的话来说,是意志力太坚定。
  没有人知道,支撑他逃过死神追击的信念,就是乔喃。
  见他没有任何回应,乔喃也不再继续问,两人沉默以对,仿佛谁先打破沉默都有沦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危险。
  周含握着馒头的手捏得很紧,想来想去,他还是认输了,“是枪伤,当时遇到武.装激.进组织,没留神儿中了一枪。”
  “什么时候的事儿?”乔喃顺着他的话又问了一句。
  “刚来这边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正好赶上战.事,逃也逃不掉。”周含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诉说着一件平常事。
  乔喃皱了下眉头,“好了之后为什么没回去?”
  “除了战.争,这边儿挺好的,生活简单,除了吃喝睡觉上厕所,心里很平静,闲的时候看看牛羊,忙的时候干干体力活儿,反倒觉得轻松。”周含咬了口馒头,说得很随意。
  乔喃双手交叉摆在桌子上,眼睛盯着指甲盖儿,挑了下眉毛,“是,身处这样的环境,忙碌起来,确实能把时间填满,没空去想其他的事儿。”
  “对不起。”周含这句话来得突然,他说出口的瞬间,就察觉到乔喃肩膀抖了一下,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安符,“还记得这个吗?”
  四年前,他们两个连同梁梵林燃一块儿去了趟京山寺,求完签后,乔喃又专门给他求了个平安符,后来,离开家里,这道平安符,算是最珍贵的物件。
  乔喃当然记得,连同当时住持帮忙解的签,她都记得很清楚。
  梁梵的那个上上签,‘鸳鸯交颈卧,相伴乃终生,若问知情否,润心悄无声’,说的那个心里人,不是林燃,而是不久之后才会遇到的路平川。
  而乔喃求子的那道签,‘本无一心,纵生欢喜,缘由天定,事在人为’,或许也代表着她和周含的感情,一路崎岖坎坷,缘分天注定,最终却是看人的。
  察觉到自己在想到签文的时候,主动联系到周含身上,乔喃不禁抬起头看向他,周含也正神情专注地盯着她。
  两人心思各异,彼此凝视的场景,着实震人心神。
  “这护身符很灵,救了我好几次,大概它也盼着能再见到主人吧!”周含松了松眉头,脸色从刚刚的凝重变为憧憬。
  他憧憬着乔喃的反应,那代表着他是否还有机会找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乔喃咽了下喉咙,眼眶有些湿润,但她绷得住,“你就是它的主人,有什么盼不盼的。”
  周含早就忘了自己来会议室的假目的,馒头放在手边儿再也没有被拿起过,他突然把手伸过来,掌心朝上,护身符就摆在那儿,“呢喃,以前的事儿,是我不好,给我个机会,可以吗?”
  被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段段的回忆瞬间被勾出来,塞满了乔喃的脑海,他熟悉的脸庞,笑容,指尖的温度,身上哪个地方一碰就会痒,身着西装精神抖擞的模样,以及拥抱她时,眼底都要溢出来的宠溺。
  悉数袭来,缠得她浑身透不过气。
  她确实从来没有忘掉过他,恨他怨他,但也时时刻刻在想念他,乔喃活了二十八年,只爱过这一个男人,所有至臻的快乐幸福都是他给的,哪怕分开时经历了山崩地裂的痛苦,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仍然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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