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王一原今天说的谢谢比他以往说的都要多,他是粗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表达自己的感谢,只能用最简单的两个字,但是这两个字却浓缩了他内心深处无比的感激。
  很快王一原就洗完澡还上衣服出来了,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精神,询问的看了看尚文德,见尚文德满意的点点头,王一原心中顿时松了口气,随即,走出大厅的房门,来到长长的院落中,翘首以待。
  朝思夜想的人儿,当视线出现那一大一小两个瘦弱的身影,王一原堂堂七尺男儿,已经是泪流满面,彪悍的体格也在微微的颤抖,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激荡。
  数十米的距离,李荣芳突然站住脚步,怔怔看着那个扶着门墙,多少个日日夜夜让自己牵肠挂肚不能睡眠的男人,贝齿再次咬破红唇,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打湿衣襟,滴落脚下。
  爱情,并不只是轰轰烈烈的激情。
  爱情,是牵肠挂肚的思念,担忧。
  爱情,就是月老的为相爱的两人牵上的红绳,即使远隔千山万水,心,依旧在红绳上寄托心灵的挂念和担忧。
  陆峰心中难受,明白这是这对夫妻最后的一次见面。
  轻轻拍了拍李荣芳的肩膀,陆峰轻声说道:“去吧!他在等你们。”
  李荣芳僵硬的身躯微微一颤,艰难的收回视线,感激的看了陆峰一眼,随即拉着儿子的手,坚定的朝着自己的男人走去。
  “爸爸!”
  王小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挣脱妈妈的手,却没有朝着王一原跑去,而是带着半信半疑的眼神,狠狠在自己手臂上扭了一下,那种感觉让他一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又在妈妈胳膊上扭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疑惑的问道:“妈妈,你感觉到痛了吗?”
  李荣芳转头看向儿子,看着他那满脸疑惑的脸庞,柔声说道:“妈妈不痛。”
  王小北看了眼前方站着的那个酷似爸爸的男人,满脸沮丧的低下头,喃喃道:“原来又是做梦,妈妈,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爸爸啊?”
  陆峰心头一颤,李荣芳微微一呆,就连那个快速跑来的王一原,在距离妻儿不足六七米的地方,也骤然僵止住身体,脸上凄然之色闪过,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如同洪峰般涌出。
  孩子的话,最是天真无邪。
  孩子的心,能够想什么说什么。
  孩子不会隐藏情绪,他那失落中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却比一句“爸爸我想你!”还要令人震撼。
  陆峰鼻子一酸,眼圈慢慢泛红,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王一原抬头看着妻子痛哭流涕的模样,看着儿子失落中带着疑惑之色看来的眼神,再也忍不住朝着她们母子二人扑去,那双坚强的臂膀狠狠把妻儿搂在怀中,只是他的肩膀微微的颤抖,再也不像以前那么锵锵有力。泪如雨下中,王一原喃喃的声音嘶哑,在妻子和儿子耳畔回荡:“儿子,你不是做梦,真的是爸爸,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都是爸爸的错,是爸爸不好,对不起……”
  陆峰感觉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这一幕让他心如刀割。
  默默走到尚文德家的大门内,身子轻轻靠着墙壁,眼中闪烁着朦胧的泪花。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了父母粗糙的大手和两鬓的白发。
  而行千里母担忧,自己已经离家好几个寒暑,母亲,父亲,一定非常的挂念自己,期盼着儿子的归来。
  陆峰能够想象得到,母亲那微微驼背的瘦弱身影,会经常的站在家门前那棵老槐树下,遥望着通往市区的那条小路……
  妈,爸,你们等着,很快,很快儿子就会有出息,很快就能够回家,回家看望你们二老!
  一道微弱的影子,挡住了阳光的照耀。
  尚文德满脸的温色,苍老的身躯慢慢蹲下,那双枯瘦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陆峰的肩膀,没有过多的话语,但是无声的安慰和关怀,让陆峰的心突然间满是暖意。
  第七十一章 不哭不哭
  等一家三口哭完,陆峰带着王一原一家三口来到一个房间,看着紧紧牵着手不愿意放开的一家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王大哥,你们在这里好好的聊一聊吧!”
  “噗通……”
  一家三口,直挺挺的跪倒在陆峰和尚文德面前,眼泪仿佛化成流不尽的辛酸。
  “大爷,陆小弟,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三口无以为报,下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们愿意伺候在你们身边,报答你们的这份恩情。”
  李荣芳呜咽着,重重和丈夫,儿子,对着两人磕了三个响头。
  “王大哥,李大姐,你们赶紧起来,这可使不得,快起来。”
  陆峰连忙把一家三口扶起,随后深深看了王一原一眼,转身离开房间。
  “荣芳,这些年过的好吗?”
  等陆峰和尚文德离开之后,王一原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问道,言语中满是辛酸和怜爱。
  “幸好你当初留了点钱,还能勉强度日,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娘俩还不是怎么过活呢。”
  李荣芳想起这些年的经历的痛苦,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
  王一原悔恨的说道。
  “爸爸妈妈不要哭了,见到爸爸为什么要哭啊,你们一哭我也想哭了。”
  王小北眼睛通红的说道。
  “好,不哭,爸爸不哭。”
  王一原深吸一口气将眼泪压了回去,笑着一把将自己儿子抱在怀里说道:“小北告诉爸爸,这些年听不听妈妈的话?”
  “听,小北可听话了……”
  李荣芳看着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儿子,眼泪不停在眼眶中打转,她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好像大哭一场,但是她不能,今天是团圆的日子,怎么能哭。
  小峰说一原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个李荣芳眼泪更加抑制不住了,泪流满面……
  中午十二点钟,尚文德让家里的人做了几个好菜,五菜一汤三荤两素,让陆峰给送了过去。
  “王大哥,吃饭了!有什么话吃晚饭再说吧!”
  陆峰敲了敲门,在外面喊道。
  王一原打开房门感激的说道:“陆兄弟,大恩大德我就不说了,这辈子一原是不能报答您了,如果有来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是虚的了,不过真的非常感谢你!”
  陆峰摇头笑道:“不用,我敬你是个好人,所以才顺手帮下忙。你们吃吧,我还要给师父他老人家弄些吃的。”
  说完,陆峰没有再给一家三口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房间。
  他知道这一家三口的时间不多,多给他们自己的时间。
  王一原看着陆峰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感激愈加浓郁,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强笑道:“荣芳,小北,来,咱们吃饭。”
  “好哦!终于能够和爸爸一起吃饭了,小北好高兴!”
  王小北到底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而且王一原和李荣芳的谈话,也尽量回避着他,所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和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王一原心中包含着愧疚和痛苦,放好饭菜后,用筷子给儿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强笑道:“来儿子,给你吃肉,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吃饭,争取长得高高大大的,这样以后就能够帮妈妈做事情了!”
  “好的,小北一定帮妈妈做事情,爸爸你也吃。”
  王小北给王一原夹了一块肉,满脸的笑容。
  李荣芳看着丈夫和儿子互相夹肉的这一幕,眼中再次泪花涌动,深吸一口气,把那份悲痛强压在心底,急忙端起米饭挡住自己的视线,只是本来应该香甜的米饭,却因为泪珠的滴落吃在嘴里咸咸的,苦苦的。
  陆峰倚在房门外一侧,听着房间内的欢声笑语,口中的苦涩让他难受。
  房间内一家三口吃完饭,陆峰把王小北带出去玩了两三个小时,把这段时间留给王一原和李荣芳,有些话,他们还是要两个人说。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晚上,尚文德给已经爱说那口安排了房间让那个他们住下。
  一夜安宁,第二天上午吃完早饭,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分别时刻最终还是来了。
  豪华的院落式住宅大门外,王一原含着眼泪,看着一步三回头的妻儿,抓在墙角的手臂已经是青筋暴起,虎躯剧烈颤抖。
  这一别,或许是阴阳两隔!
  这一别,他王一原虽然能够放下心中的遗憾,但是满腔的痛苦和内疚,却仿佛有无数只毒蛇猛兽撕咬着他的心。
  “爸爸,你快点回来看我和妈妈啊!小北会很想你很想你的!”
  孩子的话,在天空中回荡。
  原本的艳阳天,不知道何时也已经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如同金蛇穿梭在浓密的乌云中,翻腾不息。
  即使是定力十足,活了大半辈子的尚文德,也被孩子这一句话给深深的刺激到,两滴眼泪滚滚落下,急忙用衣袖把这泪痕抹掉。
  梦里寻他千百度,暮回首,他已在灯火阑珊处!
  一天恍如梦境。
  那个身躯看上去依旧坚强的身影,却在突然间的出现后,即将永远的消失在眼前。
  李荣芳多么想,这‘梦里寻他千百度,暮回首,他已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境,永远的不要消失,让他永久的在那灯火阑珊处,让他的影子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
  生活的现实,悲惨的命运。
  没有人能够掌控命运的齿轮,时间在流逝,该结束的,一切都要结束。
  当视线中消失王一原的身影,牵着儿子手的李荣芳突然扭转,泪流满面的拉着儿子重新奔回刚刚的那个拐角,扶着墙角,拉着儿子,身躯慢慢的滑落,几乎是瘫坐在墙角根。
  急追上来的陆峰,在距离李荣芳仅仅只有三四米的距离后,身躯猛然站住,因为他从李荣芳的口中,听到一句让他泪流满面的话:
  “让我再看他一眼,就看一眼……”
  再看一眼,就看一眼。
  多么朴实无华的话,却如萧萧寒冬呜咽的风啸中,那荒芜悲凉的望夫画。
  ……
  陆峰带着李荣芳母子两人返回山西,已经是下午。
  当重新走进家徒四壁的房间,陆峰心中一酸。
  李荣芳搬过板凳,客气的让陆峰坐下,并且倒了一杯水递给陆峰,笑道:“家里东西少了点,不过这地方我们也不会长住了,毕竟当初是小北他爸给租下来的,交了几年的房租,现在也快到期了,陆小弟您别嫌起,喝点水吧!”
  陆峰笑着接过去,说道:“李姐你就别忙了!我不会嫌弃的,说实话,我也是穷人家孩子出身。”
  李荣芳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让王小北去另一个房间自个玩,才伤感的对着陆峰说道:“陆小弟,我知道一原要去自首了,所以我想亲手给他做点山西的特产太谷饼,你回去的时候带给他。行吗?我想他离开前亲口吃点我做的饼。”
  陆峰没有理由拒绝,重重点头,说道:“好的我一定帮你带给王大哥!”
  李荣芳眼中闪过一丝泪痕,转身走向厨房,开始忙碌。
  陆峰眼神从房间四周缓缓扫过,心中微微一动,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进入房间陪着王小北玩了一阵,才轻轻走到厨房的门外,隔着窗明几净的玻璃,陆峰看着这个身材瘦弱,个头不高的中年女人,心中一片黯淡。
  那忙碌的身影,那和着面,眼泪婆娑的女人,让他心中不由的产生一股尊敬之意。
  突然间陆峰很想尝尝,尝尝泪水滴落融入到面团而做出的太谷饼的味道。
  陆峰吃过太谷饼,是以前一位山西的大学同学从家里带过去的。它甜而不腻,酥而不碎,美味鲜香等特点,以其香、酥、软而闻名全国,甚至享有“糕点之王”的美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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