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古有言,‘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但在我看来,‘玉’本来就是石头,所有的石头也没有太大区别。”
顾怀露被这几句话戳了心,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健谈的性子,可这一刻竟然也生出了一些想要与这男人谈心的兴趣。
“是啊,所以也有人说过,‘绿翡翠不如竹叶糕’。”
秦朝辰想了一想,还是问她:“……这话是谁说的?”
顾怀露鲜少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这样俏皮的味道,扬唇一笑:“我说的。”
他的余光瞥了她一眼,淡漠的眼眸中仿佛升腾起一些灼热的温度,但很快就掩饰过去,而弯着的唇角竟然像在笑。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忽然停下了步子,抬眼看着对方。
秦朝辰愣了一下,却也随之停住步伐,他安静地注视着她的脸庞,事实上就算此刻没有人开口,他也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
顾怀露有些心虚地再次舔了舔唇,就连眼皮也有些耷拉下去,身边各色霓虹交相呼应,让人觉得犹如身置于一场不知尽头的演出。
她觉得这个男人不全然像传闻中那样恶劣,他有没有玩弄女人不知道,但至少在某些事上似乎很有原则,不像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那种人。
顾怀露抬起头,坦然道:“秦总,明人不说暗话,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
秦朝辰闻言却只是笑了一下,出乎她意料地说:“我知道。”
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却是熏人欲醉。
“你是顾家的掌上明珠,顾怀露。”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漫上了她的心头,缠在了心间,顾怀露甚至想要用双手捧心来缓一缓加快的律动。
一时脑子也有些闷闷的,但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语调平静:“没想到秦总会认得我,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面吧?”
他大抵是从哪里得知了她的长相,这对于本来就走动频繁的顾秦两家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朝辰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这个问题,眸色渐深,看着眼前心思活络的女孩儿,微勾了一下唇:“先前我认出了你也没有说,我也有不礼貌的地方。”
他竟然还反过来给她道歉,顾怀露心里暖暖的,立刻放松不少:“既然我们都知道彼此身份,那我有一件事,想听一听你的回应。”
她平静地陈述着:“你对我们‘嘉叶’旗下的艺人白元昊,究竟有什么不满吗?”
秦朝辰闻言,也是十分磊落:“我不会对你撒谎。”
她不由得怔了一下,男人的声音充满磁性,让人忍不住屏气凝神。
“上次我告诉过你,对白元昊这位艺人并不了解,更谈不上有何不满了。”
“最近白元昊被你们秦家人教训了,不知这件事你有没有听说?”
秦朝辰摇了摇头,语气认真地回答她:“目前不能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毕竟,我们秦家儿女也不只是这一两个,但我会尽快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顾怀露急忙摆了手,她也早就有了自己的考量:“我也不是要为难你的意思,说不定这本来就是白元昊作死的下场……但我答应过他哥的,要照顾好这个死小子,至于他究竟招惹了谁,我会亲自拷问他。只希望你们家的人宽宏大量,以后尽量别和他计较了。”
秦朝辰听了,不知为何皱了皱眉,但也没再开口说什么。
两人继续往停车库的方向走,刚到了路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喊声:“老板!老板!”
听见有人在喊,他们就下意识回头去看。
没想到是方才买了石头的那位蓝衣青年,此刻,他双手抱着那块“赌石”,激动万分地跑上来,气喘吁吁地说:“老板,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刚才也没擦几下,就已经出来了,你看这绿色……我一定要来谢你,一定要谢谢……”
显然是他跑的着急,站在两人面前喘了好半天,也没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当时铺子里的情况是——
围观群众们纷纷大气也不敢出,因为石头本来就小,老师傅也不敢上来就切,先是慢慢地擦着,这一擦就擦出了饱满的绿色,哪怕不懂行的人看了,也都是发出一阵惊呼。
那正阳绿的色泽深邃,质地均匀,本来这石头只要擦出了绿那就是百赚不赔,蓝衣青年当即让老师傅等一等,抱着石头就窜出去找人了。
“大恩人,我叫阿昌,从小县城带我爸来这里看病的,也不知他得的是什么病,老家的医疗水平不够,我就把他带来大城市了。”
原本,阿昌家中的双亲靠着几亩地过活,他在s市打工,每年辛辛苦苦攥一些钱回去,虽说过的不富裕,可一家人也是和和乐乐。谁知去年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送到医院就被下了病危通知单。
阿昌说着说着,身体微微地抖着,年轻的大男孩早已经被生活压得苦不堪言。
顾怀露在旁听着,也感到了些许的苦涩,但这样的人事几乎是每天都发生在身边,这世上本来就不是生来平等,哪怕是她……也没有能力去帮助所有的苦命人。
“这些日子我真的快崩溃了,医生都已经会诊好几次,老实说……我差不多花完存款了,但我也不怕花钱!就是花再多钱……也得把咱爹的病看好啊……”
市立医院就在距离这条古玩街十几分钟脚程的地方,今晚,阿昌也是在医生查房之后,想出来透透气,他花几块钱买了两个包子当晚饭,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还稀里糊涂看中了“宝里宝气”里的那一块“赌石”。
仿佛等尽了一生,只为了今晚彼此相逢的命运,世上又有几人能体会这样美妙的际遇,像是一件奇珍,山长水远,却又毫发无损地来到你身边,你只能无上欢喜地接受它。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对秦朝辰说一声谢谢,否则一辈子都将会良心难安。
秦朝辰淡淡地笑了笑,像是并不在意:“不用谢我了,是你自己时运到了而已。”
阿昌努力地微笑着,但眼角已经盈满了热泪,红着眼睛再三对他道谢,恨不得要给人跪下来磕一个响头。
秦朝辰想了想,又对他说:“假如你依然信得过我。”指节分明的手,从内袋取出一张质感极佳、镶着金边卡片,递给阿昌:“这是我的名片,你拿着石头去找‘天府银楼’的柜台,就说是我推荐过来的,价格方面不会让你吃亏。”
阿昌嗓子干哑,看到名片上的介绍愣了愣,差点都给吓傻了。
“谢谢秦老板了,真的谢谢您……”
秦朝辰看他实在是谢过头了,安慰的话才到嘴边,神色已经陡然一变。
顾怀露也发现了这男人的变化,似乎看向阿昌身后的目光微微泛冷,凝聚了几分锐利。
秦朝辰的唇边泄出干净利落的两个字:“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一直有亲说不够看,明天来一个双更吧?双更时间还是6点~
至于秦六段和小顾总的渊源,剧透来说,就是有过blablabla,但没有真正blabla,(什么鬼)另外这段感情的特别之处,可能就是“倾盖如故”这个词语吧,大家可以先感受一下,说的有点早了23333
☆、第七章
阿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顾怀露却已经看见了——
“宝里宝气”的老板带着三五个壮汉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这位老板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单看面相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善类。
阿昌是做体力活的,又是小农村出来的野娃子,也不怕他们这种无赖来找事,一只手将石头藏在外套里,另一只手用力护着,连手背上的青筋也爆出来。
而秦朝辰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将顾怀露护到身后。
她却没料到身旁的男人会做这个举动,一时没站稳,刚被男人抓住手臂,半个身子就要倒下来。
秦朝辰急忙想要去扶,顺势握住她一双柔韧纤盈的手,侧着身让她半靠住了他,这举动由他来做竟也没有任何唐突,处处柔软而周全。
当下,他能闻到顾怀露身上有一种烤鱼的香气,混合着夜里花香的气味,还勾起了人的食欲,仿佛是最本能的一种欲-望。
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缝隙,他清冽的气场糅杂到她的呼吸间,令顾怀露有些愣怔。
自幼被家中的男性保护过度,从来也没和陌生男子有过肢体上的亲密接触,这样一来她的双颊飞快地闪过两片嫣红,几乎是自己没法控制的事情。
身体笼罩在一种微热的温度中,这几秒的时间变得缓慢且耐人寻味,令她心底微微的颤动。
而秦朝辰做出的当下反应,就是立刻将她推远了一些,颀长身躯倒是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挡在了后面。
顾怀露愈发不太相信,他是不是大家所传的情场老手、阅女无数,怎么连如此轻柔的一个拥抱都显得有些生涩。
更何况一个人的“气质”是最本质的写照,很难做得了假。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那老板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一脸假笑显然暗中藏刀。
“小伙子,这石头我不卖了,我把钱退给你。”
阿昌没想到,这中年男人居然敢在大街上就来硬的,余光瞥了秦朝辰一眼,示意他们快走,千万不要趟这浑水。
“老板你开门做生意的,也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吗?!”
而“宝里宝气”的老板本来也不做“赌石”生意,猜想这么一个愣头青根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这条古玩街上的铺子众多,鱼龙混杂,乱象频现,你若运气不好遇上这种地痞流氓,也只能自认倒霉,就算是报警也可能根本处理不了。
秦朝辰也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语气淡淡:“现在这石头已经成翡翠了,你要拿回去可以,开一个价。”
“你当我在开玩笑呢?看你斯斯文文的,我们也不为难你,快带着小女朋友走吧!”
顾怀露听见这句话,冷笑了一下:“老板,看你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做生意讲究诚信为本,你这样迟早得关门大吉了。”
老板一双势力的眼睛盯着他们,身后这些横行霸道的壮汉也不是摆样子的,他们像疯狗似得随时准备见人就咬,阿昌一脸气愤想要动手,顾怀露却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依旧淡定的不动声色。
秦朝辰早就看见了正在巡街的两位治安管理员,他抬起右手,手指微蜷,长长地吹了一声呼哨。
对面几人都是一个愣怔,而这一声清脆悠长的口哨,果然引起了不远处那两个管理员的注意。
见他们这几位的气场格格不入,围在这里实在有些古怪,立刻调转矛头向这里走来。
那老板是老油头了,正想好了一串说辞来浑水摸鱼,秦朝辰却先他一步开口:“我是这条街的投资方‘朝阳’集团的工作人员。这几位涉嫌做‘霸王生意’,卖的石头开出了翡翠,就想抢回去再‘分赃’,你们把人抓起来,我会亲自再与派出所这边联系。”
老板听得一愣一愣,气的差点把牙齿都给咬断了!
“朝阳集团”的人怎么会过来替人“赌石”,他是来视察的吗?!怎么就会碰上这号人物!
那两位治安管理员面面相窥,眼看说话的男人器宇不凡,也不管这身份是不是真的,总不能轻易得罪,就连忙先喝声动手,联络附近的民警,直接把“宝里宝气”的老板抓了起来。
秦朝辰也不想随便就用自己的身份来压别人,可不用文的,就得用武的,到时候显然更麻烦。
顾怀露始终默不作声,静静地观察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不经意的,脑海内却擅自闪现着几次见到这位秦总的画面,不曾想愈发勾勒出了一个惹人青睐的形象。
她抿了抿唇,目光似有若无地又看了看他,秦朝辰转头对阿昌说:“我陪你去派出所做笔录,明天一早你就把石头脱手吧。”
他又看着神色安然的顾怀露,心情莫名有些好了起来:“你就不用去了,早点回去休息,路上开车小心一些。”
顾怀露难得也有了心思打趣:“没想到堂堂的秦家少董,口哨倒是吹得挺溜。”
秦朝辰心头微怔,但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勾了勾唇角。
他让阿昌在这里等一等,主动提出先送她去停车库,夜风凉爽,夹杂着一些清润湿润的气息,迎面扑过来,她站在车旁准备与他暂别。
“你以前也有过‘赌石’的经验吗?”
秦朝辰一双眸子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幽深的如勾勒出深山远水,发梢在风里飘扬着,声音低沉清冽:“很少,只有第一次让我觉得印象深刻。”
总是有些记忆让人无法遗忘。
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也许惦记了生生世世,也无法忘怀,如果不能轻易说出口,或许是它太深沉,或许是它在他的心里留的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