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第53章 家猫
  极尽温柔的一个吻。
  他捧着她的脸, 轻吮她的唇,吻得小心翼翼。帐篷中光线昏昧, 赵亦闭着眼,眼前漆黑一片, 心中却慢慢明亮。她能感受到他的欢喜, 澎湃而压抑, 像潮水漫涨,渐渐将她吞没,又像突然长出一双巨大柔软的羽翼, 将她整个包裹其中。
  是那样饱含疼爱的一个吻。
  眼泪渗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矫情。明明习惯了独自上路,忽然被人牵住了手, 反而生出了满腹委屈。柏钧研吻着吻着, 发现怀里的人变成一个泪人, 一时紧张得无以复加,可他越紧张她便越委屈, 越抚慰她便哭泣, 上气不接下气, 是受到伤害的小孩子, 终于找到了可以撒娇的人。
  “不喜欢吗?”他将她抱在怀里, 小心地问。
  摇头。
  “要是不喜欢,跟我说。”
  点头。
  “那, 喜欢?”
  点头。
  “喜欢我吻你?”
  极轻微的点头。
  她在他面前完全丧失语言, 只会点头和摇头。恋爱是她全然陌生的领域, 凭着一腔孤勇对他表了白,后续怎样,她完全没有经验,只能听从内心的声音——觉得委屈便哭,觉得羞涩便躲,所幸他接手了全部工作,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他替她说。
  “为什么哭?”他用手指替她擦掉眼泪。
  赵亦摇头,这个问题她说不出答案,说出来自己都嫌矫情。想想还是继续当一个行动派——夜晚那么黑,让她充满勇气,她攀住他的脖子,将他用力拉低,重新找到了他的唇。
  事不过三,这次她保证不煞风景。
  一刻钟后,柏钧研回到自己的帐篷。安迪正在整理从火场中抢出来的行李,似乎弄丢了什么重要东西,看起来有点烦躁焦虑。阿汤拿着一件烧坏的衣服长吁短叹,看到柏钧研,微微一愣:“钧哥,你脸怎么了?”
  柏钧研掸了掸脸上的灰:“被猫挠了。”
  确切说,不是挠了,是被人用巴西柔术直接按在地上摩擦了。怪他没把持住,本想着要温柔点,慢慢来,别把那胆小鬼吓跑,谁知道小姑娘突然那么主动,又香又软,刺激太大,一激动他就把人给按床上了。
  然后他就被人给按地上了。
  “猫?野猫吗?要去医院打针吗?”阿汤大惊。
  柏钧研摆手:“家猫,没事。”
  家猫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坐在柏钧研的身上,动作标准锁住了他的咽喉,要是给吴叔叔看见,一定会鼓掌给她叫一声好。听见男人的痛叫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慌慌张张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想看看有没有把他弄伤,却被他蒙头蒙脑用被单裹住。微弱光线从天窗照进来,他将她放在床上,目光深深看她,然后无奈一笑,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便和她道了晚安。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是不是生气了?
  赵亦裹着被单,心里既忐忑又委屈。她当时脑海一片空白,被强烈的入侵感刺激得方向全失,满脑子都是他的唇舌,他的手指,都在去往不该去的地方。
  回想起来都叫她脸红。
  第二天去吃早饭的时候,赵亦的委屈已经全部变成了忐忑。
  她一直记得周铭诚的话,说她神经兮兮,反应过度,排斥身体接触到病态的程度,但凡正常男人都不会愿意跟她谈恋爱。
  赵亦一步步走向早餐厅,连人带影子都灰暗了起来。
  早餐厅就在外景地的山脚下,当地居民开的小餐馆,有做得极其地道的“孟亨噶”,被剧组包下提供每日三餐。赵亦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坐齐,放眼一看,只有柏钧研旁边留有空座,她低着头走过去,才刚坐下,脸开始发烫。
  “小赵,昨晚吓坏了吧,来,多吃点肉补补!”
  陈导表达关爱的方式充满长辈风范,用各种肉类将赵亦的碗堆满。赵亦埋头苦吃,碗却始终不见底,肚子已经撑得有点难受。当地经济欠发达,街上满是乞讨的儿童,浪费粮食实在罪过不浅,她对着剩下的半碗鱼汤米线发愁,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不动声色拿走了她的碗。
  柏钧研三两下吃完碗里剩下的米线,动作自然,旁若无人,以至于同桌人都没发现这边的小动作。陈导正津津乐道讲述剧组失火的故事,说黑泽明导演拍《罗生门》时,两次遇到火灾事故,当时拍电影还用胶片,可比他们要惨得多,随后将目光转向柏钧研:
  “咱们这男一号,相当可以,现实版叶靖。”
  赵亦在柏钧研拿走她的碗时已经慌得面红耳赤,这人还不罢休,一边接上陈导的话,一边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
  “胶片烧掉可以再拍,人却是无价之宝。”
  话音淡淡,只有赵亦听得懂其中暧昧。陈导竖起大拇指:“多亏你当机立断,再晚一点人就救不出来,小赵,快跟你救命恩人喝一杯!”
  当地佤邦爱喝自酿的水酒,清凉香甜,度数不高,竹酒筒盛上,普通人一口气能喝好几筒。赵亦挣了挣被握住的手,没能挣开,红着脸拿起竹酒筒,朝柏钧研举了举,正要饮下,被人凌空夺走了酒杯。
  “她不能喝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颜忱书,“我代她谢过师兄。”
  颜忱书将酒饮下,斟满,再饮,连续三杯,诚意十足。柏钧研淡淡看他一眼,缓缓饮下杯中酒,然后看向赵亦:“你欠我一杯。”
  一个目光深沉,一个面红如醉,这一丝暧昧终于被旁人捕捉到,大家纷纷开始起哄:
  “哎,小助理,光喝一杯可不行,救命之恩必须以身相许。”
  “多少人想对钧哥以身相许,你可千万把握住机会。”
  “不用紧张,我们口风都紧,这里也没有狗仔队。”
  “这新闻值得一卖,《麻雀变凤凰》《小助理的逆袭》《是谁终结了娱乐圈黄金单身汉》。”
  “等等,你们当我mia姐不存在?”
  mia也笑嘻嘻掺上一脚,大大方方一摊手,故作苦闷:“我特意从英国回来,以为可以破镜重圆。”又拍了拍赵亦,“柏太太可不好当,这段时间我被人骂到不敢上微博,家里还收到恐吓信。”
  大家话锋一转,去聊私生饭、跟踪狂与恐吓信。柏钧研笑着看一眼赵亦,出于意料发现她面色雪白,不由捏了捏她的手。
  赵亦一震,轻轻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开。
  昨晚她只顾图一时痛快,却把重要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她的身份,至今她都没有和他坦白。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们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
  柏钧研在溪边找到了赵亦。
  他“差点被非礼”的那个溪边,小姑娘厉害,抓蛇抓得轻车熟路,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度过自己的童年。
  他迫不及待想要听她讲述自己的童年。
  但她叫他过来,明显是有别的事情交代,脸色凝重得让他害怕。他故意做出轻松气氛,轻轻一搂她的肩膀:“娘子,唤为夫过来何事?”
  她忙不迭挣开,四下看看,严肃对他告诫:“小心被人看见。”
  “怕什么?正好昭告天下,柏太太已有其人。”
  赵亦一愣,心中甜涩相伴。他和周师兄云泥之别,一个遮遮掩掩一直暧昧,一个坦坦荡荡真诚以待。然而这段感情中,她是隐瞒良多的那一个。
  “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这么严肃……我好紧张……孩子是我的?”
  赵亦一腔沉重被他彻底搅乱,红着脸瞪他,半晌才说:
  “我有很多事没有告诉过你。”
  “有一辈子慢慢跟我讲,不着急。”
  也许你听完根本不想跟我过一辈子……赵亦掉开目光,尽量平静地开口: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一个人生态度积极向上的穷人家孩子?其实不是。我出身很好,学历很高,曾经过得很风光,老天给了我一手好牌,但我完全不会打,把人生弄得一团糟。我既不积极也不向上,活到26岁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人生的意义在哪里。我有严重的心理缺陷和情感障碍,情商很低,没有社交能力,几乎没有朋友,连我爸都不喜欢我,从来就没喜欢我……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完全不值得你喜欢,你喜欢的,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假象。”
  赵亦垂着头,不敢看他的脸,但他不打算放任她逃避,将她拉到他面前,郑重其事说:“赵亦,你看着我的眼睛。”
  她最害怕和人目光对视,但他的语气告诉她,如果这次逃避,可能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于是她挣扎着抬起脸,胆怯又期待地看向他的眼睛——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的眼睛。
  “谁告诉你,你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他的目光那样深邃,“这人大概是个瞎子,或者没有心,或者完全不爱你。”
  “我不知道谁会舍得你对这么残酷,但你不是他所讲的那个样子,也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样子。你在最迷茫的时候都不会迷失,不会消沉和堕落,甚至不会哭泣——假如那天夜里我没有出现,你大概连眼泪都不会掉一颗——你会继续前进,勇往直前,既不低头也不屈服,因为你聪明又坚定,勇敢又善良……相信我,我的小姑娘,你美好得超乎一切人的想象。”
  他伸出手,将她细软的头发揉得纷乱。
  “不管你手里拿的是怎样的牌,我喜欢的是那个打牌的人,和牌无关。”
  第54章 国王
  赵亦没想到, 她如履薄冰,如临大敌, 将最糟糕的一面展现在柏钧研面前, 对方居然毫不在意,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抓住重点。
  “我小时候, 是个假小子,每天爬树翻墙,连洋娃娃都没玩过, 所以到现在都没什么女人味。”
  “嗯, 你身上总有一股奶味。”
  “……”
  “我一直跳级读书,周围没有同龄人, 所以心理发育多少有点不健康。”
  “真好,完全没有早恋的机会。”
  “……”
  “我单亲家庭长大,和父亲关系并不亲密,还经常挨揍, 有些恐惧男性,而且害怕身体接触。”
  “所以, 昨晚那个是你的初吻?”
  “……”
  他步步紧逼, 越说越不正经,赵亦红着脸后退,几乎快要掉进溪里。
  她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还有……你身份特殊……在事业鼎盛期突然曝出恋情,对人气会有不利影响……你的粉丝会有很大意见, 经纪公司也会……数据表明……”
  数据消失在他的唇齿间, 男人将紧张兮兮的小姑娘揽进怀中, 不由分说就是一个吻。等这个吻结束,赵亦已经忘了原本要说的话——他像一串病毒代码,迅速摧毁了她精密严谨的计算系统,夺取了对她的控制权。
  “你吃了什么?怎么这么甜?”他抵住她的额头轻声问。
  “没吃什么……”
  “生来就这么甜?”
  “可能是……糯米小圆糕……淀粉……分解成了葡萄糖……有五个以上羟基……单糖的羟基越多……口感越甜……”
  她结结巴巴回答问题,像课堂上被抽查到的小学生。他抱着她大笑,吻她的额头,再吻她的眼睛,问她怎么这么可爱。
  这个男人觉得她可爱。
  赵亦趴在他的胸前,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忐忑渐渐消失。他身上有熟悉的雪松气息,让她仿佛置身于极地的小木屋,外面风雪肆虐,但屋子里烧着一炉火。
  “我害怕。”她趴在他怀里,过了很久,小声道,“光是想象就觉得困难重重,我一个都应付不来。”
  “没有什么是你应付不来的。”
  “真的害怕。”她用手指轻扯他的衣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摆出撒娇的姿态。
  “别怕,”他看了衣袖上细白的手指,嘴角勾起,“我陪着你,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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