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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顾青竹眉头未松,沉默半晌终于和卢玉怜交了底,人家倒是看的很开,还夹了块鱼饼给她,笑嘻嘻道:“你也别愁了,让我说,这有人追着抢总比没人理的强,反正是他赵家主动提亲,同不同意是咱们的事儿,谁能置喙半句!而且,说句实在话你可别多想,皇家那地方说着好听,什么太子妃皇子妃,将来便能做王妃又如何了?还不是为着侧妃妾室闹心,肚量大吧心里憋屈,肚量小吧,人家说你没有贤德善妒,总之做什么都战战兢兢,倒不如图个美色好。”
  “前面说的那么靠谱子,我还以为姐姐要嫁人了,想的就是不一般。”顾青竹颇为无语的瞧着她:“原来重点在最后呢。”
  美色误人,卢玉怜倒是个实诚的。
  碧绿色小碗里头洗三面做的很是鲜美,面条被擀切的细如发丝,配上香菇青菜丝,用的鸡汤做汤底,开胃爽口。顾青竹对面食情有独钟,平时还要回一碗的饭量,眼下连半碗都没用完,一顿饭吃的少滋少味。
  收生姥姥由周氏担任,女眷们在用过饭后由李氏招待着来到二房的花厅中,正面靠墙设了香案,上头供奉了碧霞元君、琼霄娘娘、元宵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炉里盛的小米,桌上茶盘里摆了桂圆、红枣、花生什么的,求多子多福。
  塌上放的铜盆,里头是槐条、艾草熬的热汤,时辰差不多便由老太君头个拿着木勺往里头添了清水,各位长辈依次走一回,盆里头水凉热刚好,一些贴身的钱币也被仍了进去,添盆过后,收生姥姥抱起衡哥儿就着热水给他洗起澡来。
  顾明宏亲事临近,府上好些管事仆从专门负责操办婚事,洗三则用了另一批人,这一整天下来忙的是人仰马翻。
  傍晚,顾青竹和父亲他们用了晚膳,张姨娘带着明卓去暖香斋做晚课,屋里头没旁人,顾同山见闺女频频走神,心知她为何事烦恼,便开口问了。
  药刚煎好,顾青竹端着砂锅将药汤倒进瓷碗里,想了想,便把自己想法和父亲讲,总而言之,皇家和赵府她均不愿进的。
  结果如此一说,顾青竹才知道原来在京兆府时,沈原将军便和父亲提起过亲事,只不过这成亲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同山心里有数不假,看中沈昙当自家女婿也没错,但该有的规矩还要有,总不能沈昙人还没回来,咱们反倒登门去和魏国公府谈这个。
  尽管仍改变不了目前状况,顾青竹还是长长松了口气,起码她和沈昙的事有长辈认同了,好事多磨,只要有盼头,中间路再难走她都不怕的。
  八月乡试,开封府各地郊县的学子提前许多日纷纷入了城,客栈饭馆人满为患,连平时名不见经传的小户院子,都能被人寻到付了租金,临时作为落脚的地方。
  初八是秋闱提前一日入场的日子,天刚蒙蒙亮,贡院门前挤满了赴考的学子,排着队等待着。科举大事关乎国策,兵将把贡院四周围的严实,闲杂人等均绕路而行,便是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匹骏马飞驰而过。
  从马上下来的公子眉峰紧蹙,即便沿途风霜疲倦,那张俊到极致的脸依旧不失风采,他眼神淡淡一扫,队伍末尾的几人竟不约而同的缩了脑袋,有种被锋利的刀刃架在脖间的诡异之感。
  一连数日不分昼夜的赶路,沈昙终于是在最后关头赶到了汴梁城。
  第93章 第九十三回
  秋闱分三场考试, 每场三日,两场之间可休息一日,贡院不比家中书房厅堂, 吃喝睡都在那么个小隔间里头进行,一场下来精神便疲倦的紧。
  饮水贡院有备,几把铜壶放在檐下小炉上烧着, 这个时节喝些冷的倒也舒快, 如若口渴,禀明监考打上一壶,而吃食碟碗却要自个儿带进去。簪缨子弟带的均是拿些易于饱腹的精致茶点、面食, 沈昙千里迢迢归京, 城门刚打开便直奔贡院, 哪里来得及备那些个, 商陆给他的包袱中只有半夜在南屏镇落脚时,让店家赶制出来的胡饼酱肉。
  时辰一到, 两个兵将躬身将贡院朱门合上, 门前送考的仆从家眷徘徊了会儿,直到鸣钟开考时, 才陆陆续续散了开, 商陆垫着脚尖张望几眼,接着牵过沈昙的坐骑,自己则骑着马慢悠悠往魏国公府行去。
  陕西路私卖军械一案彻查未果,冯天富一口咬定大营副将就是上家,且拿出信物为证, 那信物乃这位副将祖父去世时留下的玉佩,后传给父亲叔父二人每人半枚做个念想,待传到他手中后正好合二为整,平日放在军帐箱中存着,偶尔才会拿出来看看,直到冯天富供出始末,他才发现玉佩竟少了一半!
  若是人栽赃陷害,内贼可是出在了自家门口。
  沈昙在京兆府又呆了半月,几乎将副将麾下将士查了个遍,依旧收效甚微,对手显然有备而来,如此大手笔,恐怕是汴梁城这边的重臣按捺不住出手,想以此断了沈原将军顺藤摸瓜的决心。
  自家侄子还要科考,沈原急于查案没错,但沈昙前途更为重要,于是乎派人准备车马,硬是连人带行礼把他赶出了西北大营,派一队亲兵护送着赶回京城。
  按行军脚程,沈昙出发算得不晚,回府还能再歇上两日,可人算不如天算,半道在山间遇到暴雨滑坡,官道也被殃及堆满了泥石,一百多名杂役赶工三日才算重新通了车马,待他到南屏镇时,已是临进场的前夜。
  夏日来南屏山避暑的游人不少,又遇上三年一次的秋闱,是以小镇上百姓摩肩接踵,大小酒肆店铺灯火通明。沈昙带着商陆和二十多名亲兵,普通的客栈却容不下那么多人,夜里城门已关,镇上能落脚的地方有限,便分散着去不同客栈住宿。
  他对吃住不甚在意,只选了小镇以北,距城门最近的那家定下客房,大堂稀稀拉拉坐着几桌吃夜宵的客人,商陆跟在沈昙身后下着楼梯,边揉着酸痛的脖颈边嘟囔道:“这呆在京师久了的确不好,原来急行军那会儿马不停蹄的折腾半月,也没见什么不舒服,哪像现在,浑身像散了架似地啊。”
  沈昙面无表情的睨他一眼,随意挑了张桌子坐下,不紧不慢的开了口:“那还不好说?改天我拟封信与四叔,让你去西北大营再操练上一年半载,如果嫌远,在城郊找出个把兵营将你塞进去也不难。”
  “哎呦我的公子!”商陆单嘴上感慨下图个痛快,怎会自找苦吃受那个罪,赶忙颇为狗腿的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凉茶送到沈昙手上,讨好道:“您可饶了我吧。”
  沈昙摇头笑了笑,捏起杯子正要往嘴前送,隔壁桌儿上几个年轻公子的笑谈声钻入他耳中。
  观那些人衣着打扮,大概是城中殷实商户府上的小辈,结伴来南屏山打猎游玩的。这世家公子和商家公子,在服饰上可称得上大相径庭,出身高贵的人家崇尚君子如玉,讲究衣裳佩饰相互呼应,锦衣戴玉,素衣则会在腰间多配些物什,而商户却要显露自身富足,尽可能的华服重配,有时腰带上系的东西比姑娘家还甚,对面几位便是如此。
  圆脸微胖的公子喝了口酒,敲着碗打断对面青年的喋喋不休,咋舌道:“你那点手段太粗鄙,也就咱们之间说说罢了,出门可别大肆宣扬丢那个人。”
  对面青年正说自己情史说的起劲儿,被迎头一棒当然不快,当下哼了声道:“我粗鄙?那你小子倒是说说,什么手段高雅脱俗入得你眼。”
  圆脸微胖的公子夹了颗花生嚼起来,一副朽不可雕也的神情看了他:“这还用我说?这汴梁城对付女人段数最高的自然是赵三莫属,人家可是万花丛中过,片花不沾身的,哪儿像你,采个花还能被刺扎了,丢人也!”
  “切。”青年一听赵怀信的名号,底气不足的摸了摸鼻子,须臾回嘴说:“那又怎么了,好歹老子以后能左拥右抱,赵怀信也没几天自由了,顾家什么门第,娶了顾七娘可不就上了层枷锁,还谈什么其他。”
  旁边一直大口吃肉的男子听到这,好奇的抬起头,拿起布巾装模作样的抹了嘴道:“说起这赵三也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从前不是对女人婚事唯恐不及的吗?这会儿倒好,公然为顾七娘下金明池捞荷,婚事还都定下了,难道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微胖圆脸的公子嘿嘿笑了下:“我看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没了他独占半壁江山的美人儿,倒是件好事。”
  赵怀信一日不定亲,城中闺秀贵女便多盼一日,官阶较低的倒还罢了,飞上枝头那种梦也不敢做,能门当户对的那些姑娘,可有几个硬扛着不许家中议亲,一门心思的想嫁入赵家大门。
  那边笑声连连,商陆大张着嘴都不知如何反映好了,满脑子都在想这些混蛋流言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公子公子。”商陆反映极快,用身子挡住隔壁那桌子,僵笑的为赵怀信舀了碗汤:“汴梁城这流言向来喜好空穴来风,决计不能相信的,别的不说,顾姑娘您可不能不信!”
  沈昙将凉茶喝的见了底儿才放下,若细看,能发现他指节因太过用力都发了白,眉色阴沉的盯着桌面,对商陆的话毫无反应。
  心上人是如何人品,他自然心中有数,可赵怀信对顾青竹虎视眈眈已久,在京兆府时便隐隐觉察到有什么后手,如今想来懊悔不已,哪怕留顾青竹在那边多呆些日子,自己也应该同她一道的。
  而听方才那些所言,似乎也不单是赵怀信耍手段那么简单。
  沈昙不过片刻便猜出其中关键,推波助澜的节点,怕就在金明池酒宴上了,想到这里,他突然有夜闯城门的冲动,外头传言凶猛,也不知青竹一人是如何难熬。
  但最后理智终究胜了冲动。
  别说这个时辰进不去顾府大门,便是进去了,他也不想用这等琐事再添顾青竹烦恼,查清楚解决掉才是要务。
  “商陆。”沈昙又扫了眼隔壁桌的几人,继续道:“去后面找店家打听清楚。”
  商陆擦了擦冷汗,确认过自家主子没有徒手劈桌的冲动,三步并作两步的去寻人探消息去了,大概是太出名,随便找个人便能兴致勃勃的讲上半天,商陆听的脑袋都大了,去掉一听就是茶馆里头几文钱一段的故事,剩余的大都能对上,斟酌着向沈昙回禀。
  沈大公子眼神愈来愈冷,周身甚至散发着应对敌军时的滚滚血煞之气,那只不幸被捏在指尖的薄瓷杯也不能幸免,只听得清脆一声响,尽数裂开在掌心间了。
  商陆吓得喉结滚了滚,思考着自己是否应当舍身成仁,拦着公子千万别和那群长舌男子见识,简单踹几脚就好了,万一打出个好歹,耽误明个进场可不值当。许是长期不在军中,沈昙的脾气也敛了些,从桌上卷起两张饼,再没说什么的径直往二楼踱步而去。
  此时,贡院隔间中坐着研磨的沈昙收起思绪,再将考题研对一遍,胸有成竹的执笔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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