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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9节

  夏初七摇头,眼圈突地一红。
  “一年多了,也不知长大了多少,真想抱抱她……”
  赵樽眸子微眯,从桌下偷偷握紧她的手。
  “等渡过淮水,休整一段时日,我差人把她接过来。”
  “不,还是不要了。”想到宝音的小脸蛋儿,夏初七目光有些飘散,眼圈红通通的,极是愧疚,“日子不太平,到处都在闹匪患,她在北平府里头,才是最安全的……不要接她来了。”
  顿了顿,她又垂下眸子,低低道,“赵十九,难怪宝音上次传信说,我们不是她的亲生爹娘,不如她的阿木古郎。仔细想来,从她出生到现在,我们陪在她身边的时间,真的是太少太少……她没有长歪,真是万幸。”
  赵樽嘴皮动了动,眸色沉沉看她。
  终究,他没有说让彼此伤神的话,只笑着戏谑道,“姑娘还小,你别这般早下定论。她今儿不长歪,万一明儿长歪了呢?”
  夏初七一愣,果然破涕为笑,“哪有你这样做爹的?就喜欢打击自家闺女。”赵樽也跟着发笑,夏初七与他对视一眼,桌下相握的手,十指紧扣,见身边的爷们儿都在看楼下的歌舞,她小了声音。
  “赵十九,这仗不知要打到何日。”
  赵樽微微蹙眉,“不会很久的……”
  “但愿。”夏初七点头,又去拿酒杯。
  “阿七……少喝些。”看她有些情绪化,赵樽便知晓是吃了酒的原因,虽是过节,他也不想看她酒后难受,赶紧从她手上抢下酒杯,正待说些什么,突听楼下传来一阵喧闹,还隐隐有姑娘呜呜咽咽的哭声。
  “呜……呜……呜……”
  这春归阁是沧州城最大最奢华的青楼。一般来说,经营这类场所的人,非白即黑,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赵樽如今领兵驻扎沧州,若非必要,他不愿与“地头蛇”交恶,因此一开始便没有管,这会子看楼下骚动起来,考虑一瞬,终是蹙紧眉头。
  “丙一,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夏初七醉眼惺忪,透过华灯荟萃的楼阁和喧哗的人群,也慢条斯理地望了下去。不巧,那个惹恼了客人,被伙计反剪着双手的浓妆姑娘,咬着下唇倔强的呜咽着,像是不肯依从。
  无数人在起哄,姑娘的脸,时隐时现。
  可夏初七头皮麻了麻,隐隐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是谁呢?揉着额头,她脑子里突地冒出一个人来。三年多不见,夏初七有些拿不准。而且那人原该在京师才对,怎的会出现在沧州青楼?
  揉了揉眼睛,她再一次凝目看去。
  这一回,那姑娘悲怆的视线也嗖地望了过来。
  她激灵灵一下,酒全醒了。
  “赵十九,不对!那个女人是月毓。”
  ☆、第326章 吃小醋,治大国
  月毓早些年就是晋王府中人,这里认识她的人不少。但自打她入宫跟随贡妃到现在,实则已许多年过去了。人随着年纪增长,会有相貌上的变化,加之她脸上的妆容极浓,又被拥在人群里,时常低着头,故而没有被人认出,直到夏初七喊了一嗓子,众人才恍悟。
  “呀!”
  “是啊,可不就是月毓?”
  赵樽面色微沉,侧眸看向身侧拿着酒杯发愣的年轻男子。
  “丁一,去把老板找来!”
  “是。”丁一退出了包房。
  与丁一同样受命下楼的丙一,径直奔向月毓。可几句话下来,便引来了表演大堂里的骚乱。要知道,有经济实力来这种地方玩耍的男人,无一都是在沧州有点脸面的人。人家看上的姑娘,怎能轻易让人带走?
  即便他们愿意,楼里的打手也不愿意。
  在人群的推搡里,丙一不亮明身份,只好亮了腰上的刀。人都欺软怕硬,不愿意惹上硬茬子。客人见他面露凶色,戾气极重,悻悻住了手。但楼里的打手拿了老板的钱财,岂肯轻易让他带走姑娘,坏了春归阁的规矩?
  “你混哪条道儿的,敢在春归阁撒野?不要命了。”
  一个头领模样的粗莽汉子,上来就要推丙一。
  “我混……你大爷家的!”丙一扼紧他的手腕,一拉,一拧,只听得“嚓”一声脆声,便响起那厮杀猪似的叫嚎声。丙一松手放开他,冷冷扫着几个想要围上来,又有些胆怯的打手,勾出一抹笑,从怀里掏出银票,砸在那厮身上。
  “拿银子去交差,莫要惹恼了你爷爷,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打手看他如此嚣张,身手又好,且是包房里的贵客。互望一眼,终是弯腰捡起银票,不敢开口,由着他把月毓拽上了楼。
  从丙一出现解围到跟着他入包房,月毓只顾着呜呜咽咽的垂泪,一句话都没有说。即便看见赵樽在座,她惊讶之余,除了捂着脸喜极而泣之外,仍然无话。
  “月毓,你怎会在沧州?”
  不等赵樽问,元祐率先开了口。
  “呜……呜……唔……”
  月毓咬唇抽泣着,使劲儿摇着头,泪水流得更为厉害,一串串像珠子似的往脸上淌,却还是不肯开口。
  元小公爷本就急性,喝了点小酒的他,更是不耐烦,巴掌“啪”的拍到了桌子上,“你倒是说啊?不说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事情原委?”
  他的想法,也是众人的想法。
  月毓一直在宫中,在贡妃身边。此地离京千里开外,若不是宫中有变故,她如何会在这里?她有变故,那么贡妃……对,大家关心的便是贡妃。
  只可惜,不论他们怎么询问,那月毓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除了摇头,就是哭泣,愣是不说话。
  夏初七与月毓之间向来有嫌隙,所以月毓上楼后,她一直保持沉默,只当冷眼旁观,如今看着这形势,她瞄着月毓脸上的泪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了。
  “月大姐,我问你一句,若我说得对,你就点头,若不对,你就摇头。”
  月毓一愣,含着泪,点头。
  夏初七唇角微抿,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话来,对不对?”
  听完她的话,月毓“唔”一声,眼泪哗哗的,流得更狠,嘴里“喔喔”有声,脑袋则拼命的点……夏初七喉咙一塞,倒抽一口凉气,猛地上前扼住她的下巴。
  “张嘴!”
  月毓瞄了赵樽一眼,哭着摇头。
  “都这时候了,你还顾及什么?”夏初七不耐烦看她这样,将她下巴抬高,用力扼住嘴角两侧,迫使她张大了嘴。
  里面,只有一截残缺的舌头。
  月毓竟然被人剪了舌头?
  “爷,老板娘来了!”这时,丁一推门而入。
  春归阁的老板娘是一个女人。当然,这是废话。准确一点说,是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腻歪着白胖胖的笑脸,她入房愣了一下,笑吟吟“哟”一声,香风便扫了过来。
  “各位公子,妾身不知月娘是你们中意的人,这才让她去楼下侑酒,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元祐轻笑一声,丹凤眼一撩。
  “一句莫怪,就算了?”
  “呵呵,公子提醒得好,得罪了贵客,是应当赔罪的。今晚上各位在春归阁的消费,算妾身的,只盼公子们消消气,好好赏歌赏舞,玩得尽兴。”
  这老板娘是个会来事儿的人,也见过些世面。她虽然不晓得赵樽等人的身份,可进门一看在座的这些男人,心脏当即就悬了起来。
  且不说为首的赵樽和元祐长得相貌堂堂,一身惹人侧目的皇族贵气,就说他们身边的这些人,穿得似是简单随意,但衣裳的质地、裁剪、缝制,都极有品位。而且,绝不像沧州本地的公子哥,一个个油头粉面,单看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就绝非常人。
  那么,在沧州地界,这样的人还有谁?
  她虽不知赵樽本人会在,但十有八九是晋军中人。
  这些人她惹不起,只好花钱消灾。
  老板娘免了单,对旁人来说没所谓,可元祐心里却笑得开了花,一双丹凤眼斜睨着,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老板娘,实不相瞒,我们也并非看中了这姑娘,只是见不得你们逼良为娼而已。”
  青楼在时下虽是合法经营,逼良为娼的事儿更是屡见不鲜,但这种私底下的勾当,都不会摆在台面上……老板娘听了这话,心里直呼不好,额头上便冒出冷汗来。
  “公子真会开玩笑,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春归阁做得更是正当买卖,哪里敢做这等缺德事儿?”
  元祐似笑非笑地瞥了月毓一眼,“那你和小爷说道说道,不是逼良为娼,又是怎么回事儿?”
  面对着这只笑面虎,老板娘并不轻松,她掏出手绢子拭了拭汗水,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元祐与赵樽的表情,脸上阴晴不定的犹豫了一会,方才支吾着出声。
  “公子,不知我家月娘与你们是何干系?”
  元祐“噗”一声,笑了。
  “与我倒是没什么干系,可我却晓得,她与宫里的娘娘有些关系……老板娘,兹事体大,你若是不说实话,可担待得后果?”
  宫里头的娘娘?沧州离京这么远,何时与娘娘扯上干系了?老板娘面色“唰”的一变,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那丝苍白。但她到底见多识广,泥鳅似的滑得很,只一顿,“哎哟”一声,就又笑开了花。
  “这位公子,您可别吓唬妾身了。月毓的身份我虽不太知情,但她的来路,确是正当的。”
  “正当?如何正当?”
  老板娘额头的汗更密了,笑容也有些僵硬,“不瞒您说,月娘到春归阁不过五六日,是我家阿宝从徐州一家花楼里买来的,使了二十两银子的大价钱呢。真金白银买个哑巴,可心疼死我了,好在模样儿娇俏。到了楼里,也有不少客人看上,就是脾气拧得很,唉!这般待客,早晚把春归阁给我败了不可……”
  “说重点?”
  “重点?”老板娘一愣,“哦哦,阿宝说,她在徐州的花楼里,就是不肯听话,方才被人弄坏了舌头。到了沧州,开始我也嫌弃,可钱也花了,我寻思着让她出来历练历练,女人嘛,总得过那一关……公子,我可没有逼迫她,人家亲爹卖的闺女呢,卖身契都转给我了……”
  老板娘话还没有说完,春归阁的管家就进来了,他呈上月毓的卖身契,抖抖索索的样子,似是很害怕,不敢拿正眼看赵樽等人。
  赵樽拿过卖身契,看了看便放回案上。
  “少鸿……”
  “嗯?”元祐不解的看他。
  赵樽起身,瞄了一眼卖身契,“把人带走。”
  “啊,你是说……”
  好不容易老板娘免了他今晚的开销,如今却要为月毓花赎身的钱?元祐大惊失色的看着他,心肝肺都快炸了。他这辈子常在风月场所混,但至今没有为青楼女子赎过身。这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竟然是被人敲诈的?
  看着丙一等人幸灾乐祸的样子,元小公爷阴恻恻笑。
  “行啊,没问题。赵天禄,就凭我两个的关系,你的女人……我帮你赎身也无可厚非,银子你就不必还了。”
  狠啊!小公爷这简直就是绝妙的杀着。
  一句“你的女人”就把赵樽推入了一个有可能会遭受万恶惩罚的危险之中。说罢,看赵樽脸色不好看,他还得意地拍拍夏初七的肩膀。
  “表妹,等着我啊,替天禄赎了女人,一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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