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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腰(重生) 第102节

  “圣上慈德昭彰体恤下臣,可眼下屋内正有一大夫在替王爷看诊,方才还将我遣了出来,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言讫,那内侍监倒不曾强人所难,只满脸担忧道,“圣上一心挂念梁王殿下,原是想说宫中的太医手面总归是要高一些,自眼下有大夫在内看诊,也不便打扰,那婢便与太医在这处候着,待大夫有了消息,婢也好跟圣上有个交代。”
  “若是大夫有什么力不所及之处,横竖太医就在此处,也好帮替着瞧上一瞧。”
  闻言,贺瑶清微微颔首,又吩咐了一旁的仆妇将内侍监带下去好生招待着。
  那内侍监却摆了摆手,随即便要立身于廊下,再不曾去往旁处。
  贺瑶清眸色一暗,复吩咐拿两张椅子来。
  内侍监倒也乖觉,如何都不肯做,只规规矩矩地站至院中,再不曾去旁处。
  -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内里终于发出了窸窸窣窣交谈的声响,贺瑶清闻声,心头陡然一紧,一心便扑在那还不曾嚯开的屋门之上。
  不多时,才听得内里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随即便是“吱呀”一声,那大夫面色沉沉得露了面,继而抬手擦着额面之上豆大的汗珠,只见着迎上来满眼期待的贺瑶清,却是一声轻叹随即摇了摇头。
  只一下,却教贺瑶清心下倏地一沉,恍若晴天霹雳一般从心口嚯开了一条深又长的口子,内里鲜血淋漓……
  身后的院中忽得闪过一条骤亮的闪电,将那沉了一整日的墨云硬生生撕成了两瓣,终是再也积不住,昏昏沉沉的雨倏然落下,将院中入眼的灰蒙甫上了一层薄如雾潋的雨帘,倒似是谁人心头哀哀欲绝涕泗滂沱的泪珠……
  第100章
  “姐姐,你真好看。”……
  在听得那大夫轻飘飘的一句, “老朽已然尽力了……”
  贺瑶清心头骇然震动不止,哪里还管得什么教养生聚,只朝前一步拨开挡在门口的大夫, 随即大步跨过门槛入内去,绕过屏风,见阿二立身在床前, 忙扑到床榻前,却见李云辞正睁着眼眸一动不动, 面色煞白, 嘴唇干涸。
  贺瑶清面上泪痕不止, 还不曾从方才那大夫那长吁短叹中回过神来, 见状心下一怔, 寒蝉若惊一般,连喘息都止了声调, 半晌,才蓦得抬手抚住李云辞的手笼在手心, 破涕为笑的低喃。
  “阿辞……阿辞……”
  贺瑶清一心扑在李云辞身上,却不曾瞧见一旁不住摇头面色凝重不已的阿二。
  那头李云辞神情茫然得望着帐顶, 好半晌, 才在贺瑶清目光逐逐的注视之下,缓缓侧转过头来, 若说方才是被人从深渊拽了上来,那么接下来李云辞说的话, 便是复将贺瑶清重新置于阿鼻地狱……
  贺瑶清望着李云辞微微敛起的眉头正似打量一般得望着她,从额面到耳坠,只面上全然是茫然,眸中更没有情深意切在。
  是的, 眼前人分明还是李云辞,可贺瑶清却觉跟前人倒似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望着她的眼眸中再无半点耳鬓厮磨之态,正心下愕然之际,便见李云辞倏地松了眉间的敛意,随即朝她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贺瑶清从不曾见过这样的李云辞,心下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又见李云辞头一歪,轻声道。
  “姐姐,你真好看。”
  霎时,贺瑶清心下一沉,恍若置于三九隆冬之地,心腔在这一刻似窒住了,跳动无能,“阿辞……你在说什么……”
  外头候着的内侍监带着太医入内来,朝床榻之上的李云辞盈盈一拜,复向贺瑶清道。
  “王妃,不若让太医瞧一瞧罢。”
  昏黄的烛光映着贺瑶清的眸色晃动不止,却不知该要如何应,正是舌桥不下之际,那内侍监却也不曾多言,只面带微笑得朝一旁的太医使了眼色。
  那太医得了令,伛偻着背脊行至床榻边,将贺瑶清不动声色地稍稍往一旁推开了身子。
  身后的仆妇见状,忙将贺瑶清搀扶起。
  至此,贺瑶清只眸色深冷得望着挤入屋内的内侍监等人,垂在身侧的一双柔荑缓缓握拢成全,将保养得很是漂亮的一手儿指甲皆扣入掌心,直将柔嫩的掌心磕出一个个月牙般的甲印来都不曾罢休。
  李云辞骤然见到这样许多的人,心头一时慌乱,满眼的仓皇与害怕,只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往床榻之内微微瑟缩着,却又仿佛兀自给自己壮了胆,再开口全然是稚气未脱的孩童。
  “你是谁人?你们又是谁人?”
  可那太医却全然不顾李云辞的模样,也不与他多言,只道一声冒犯了,便探身抬了二指搭在李云辞的手腕之上。
  随即微微侧转过头朝外,眼眸落在眼尾处,双目微阖,沉眉不语。
  瞬然,李云辞的眸间又是一阵隐隐的慌乱与害怕,可手腕却不曾缩回,只唇瓣紧抿,睁大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着面前这个太医。
  -
  屋内是一片静默,良久那太医才缓缓松开了手。
  那内侍监当即上前,轻声问道,“太医,如何?”
  太医捋了捋胡须,敛着眉头又晃了一阵脑袋,仿佛一时不明所以,半晌才朝内侍监摇了摇头。
  那内侍监见状,眸中倏地染起一层痛色,复问道,“没有旁的法子了?”
  太医复摇了摇头。
  至此,内侍监才转身朝面色冷凝的贺瑶清又是盈盈一拜,道了一声,“王妃莫要太过伤心,还是擅自保重身子才是要紧。”
  贺瑶清转过头朝床榻之上惊慌失措不知所为的李云辞望了一眼,遂绕过内侍监,径直走到太医跟前,兀自敛了怒意,唇口轻启,状似不解与担忧,“敢问太医,殿下为何忽然便这般了?先头还呕了一口黑血,甚是骇人。”
  言讫,太医眼波微动,遂沉声道。
  “方才搭脉,殿下似是郁结于心,想来是打击接踵而至,哀思如潮,已是万念俱灰之状,不当心又有邪风入体,一时气血攻心,这才骤然发了出来……”
  阿二听罢,复向前一步追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能好么?”
  “殿下脉象虚浮不已,却又滑如滚珠,瞧症状又似是只有六岁孩童一般的心智,恕我不曾遇到过这个病症……”
  话毕,一旁的内侍监又上前,朝贺瑶清一拜,这便要回宫里头去了。
  贺瑶清面色冷凝,只眼下因着骤然失了智的李云辞,一时心神不似常态也是有的,那内侍监身为圣上的人倒也不曾怪罪。
  阿二将人引出了屋子,贺瑶清遂又遣了身后的女使出去。
  至此,屋内便只余贺瑶清与所在床角的李云辞二人。
  屋外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雨声随着屋内的一开一合传入,贺瑶清望着还不曾从才刚的惊骇之中回过神的李云辞,眸中一痛,继而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朝他伸出手。
  “阿辞……你……你莫要怕……来,把手给我……”
  那厢李云辞眼波微动,可眸中全然没有身为镇守边关的嵚崎磊落之姿,有的全然都是似孩童一般的神气与天真,只因着才刚醒,神色中皆是疲累,话说出口却似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
  “姐姐?你可是我姐姐?”
  贺瑶清心头一紧,她不知晓,明明是破开了黑夜得见黎明,秦氏用命替李云辞谋来的脱身之际,却还是教他临出金陵时遭了毒手,那宛若惊涛骇浪的委屈与愤然皆纳满了胸臆,汹涌不已,一波一波朝她袭来……
  心下涕泗横流呕心抽肠,面上却不敢肆意去哭,只道胡乱应道。
  “是……我是你阿姐……你还记得我吗?”
  闻言,李云辞敛了眉头仔细回想了一番,遂摇了摇头,只道不认得,“我是生病了么?怎的一个来个皆来替我看病?”
  “是,你今日骑马,不小心被马儿颠下了马背,磕到了脑袋,留了好些血……”
  “忘了好多事……”
  听罢,李云辞思忖了一会,“不对,我都记得,我记得阿耶,记得阿娘……”
  说到此处,李云辞好似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体,唇边又绽出一个笑容来,“我还记得好些兵书……”
  随即又挂了唇角,满面狐疑,“只你说是我阿姐,怎的我却不认得你?”
  贺瑶清正要应声,却听到门外阿二的声音,“您可是漏了什么物件儿?不若我替您寻?”
  随即便是一阵步履匆匆来回踱着的声音,继而便是先头那内侍监讪讪的声音,“许是不知道漏到何处去了,罢了罢了,不敢耽误回宫的时辰,再晚要下钥了……”
  话音落,随即又是步履匆匆而去的声音。
  贺瑶清敛了眉头,遂起身行至屋门口,拉开了屋内,望着行至雨帘中行至院中的内侍监与阿二的背影,眸色更沉。
  却不想一回头,李云辞竟不知不觉兀自下了床榻,眼下正在她身侧站着,这样高的身量,却睁着一双好奇又新鲜的眼眸,见着贺瑶清回头,甚至还抿唇朝她挑了眉,“阿姐,你瞧什么?”
  顿了顿,复道,“我阿耶他们呢?”
  贺瑶清强自敛了心头的哀毁骨立之感,胡乱道,“我说你忘了你竟还不认,你阿耶阿娘皆在雍州,眼下却是金陵,你贪玩在宫里头的御花园胡闹,被罚在这处思过呢……”
  闻言,李云辞满眼愕然,“竟有这样的事?那圣上可有怪罪?我何时才能再见我阿耶?”
  正这时,贺瑶清便听见院外阿二正往回跑着,待至院中,油纸伞也不撑一把,亦不从回廊眼下绕,径直冲入了院子随即三两步上了台阶,朝贺瑶清行礼。
  “人可是走了?”
  阿二应道,“已然走了,属下将他们送上的马车,王妃准备何时动身回雍州。”
  贺瑶清望了一眼身侧正定然瞧着她的李云辞,遂道,“现下便走,早些动身,以免夜长梦多。”
  “横竖在这处也不会有大夫来替王爷瞧病,待回了雍州再张榜广寻走方郎中或是能人异士,总比在这处浪费时间的强。”
  贺瑶清声音分明沉着不已,只那微微轻颤着的唇瓣泄露她眼下的孤立与无助……
  阿二应声退下去安排,贺瑶清缓缓转过身,望着李云辞惊疑不定却又佯装气壮胆粗的模样心疼不已。
  ……
  那厢内侍监与太医上了马车,一路上内侍监皆是不停地催促着,快马加鞭径直朝皇宫赶去。
  终是在宫门下钥之前赶回,随即脚步不停,直往文宗所在之处赶去。
  待至寝宫外,内侍监见蔺璟正垂首在院中立身站着。
  宫规森严,原是直待宫门下钥,宫里头除开侍卫以外,便不得有男子逗留,可眼下瞧着,这位堪堪几月便从前首辅小小家臣至首辅之人的蔺大人委实不一般,莫说如今能在宫里头随意走动,便是圣上的寝宫外头也照样待着。
  原在圣上身边当奴婢的,耳聪目明最是要紧,眼下那紧阖的屋门里头正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也不知圣上今日又用了几颗金丹,那刘嫔娇滴滴的声儿得亏他是个自小去了势的也算能勉强不动如山,跟前这位蔺大人才是顶顶了不得,面上淡如千山,眸光冷寒,只垂眸望着院中兀自撑着伞候着。
  内侍监心弦一拨,随即赔着笑儿上前去,“见过首辅大人。”随即抬了手去接蔺璟手中的油纸伞。
  闻言,蔺璟缓缓转过身来,压低了声线,“如何?”
  “梁王殿下已然醒了,却识不得人,心智仿佛只有六岁。”
  听罢,蔺璟倏地敛眉,“竟还活着?你着人细细瞧了不曾?”
  “姜太医细细把了脉,绝不会出错,许是梁王身子骨原就硬朗,故而今日那盏酒不曾全然要了他的命……”
  正说着,那头屋内想来已是云收雨歇,一盏昏黄的烛火亮了起来。
  蔺璟与内侍监随即噤了声,只垂首听着内里的吩咐。
  半晌,便听得屋内传来文宗气喘吁吁的声音,只道入内。
  内侍监闻言,下意识悄么儿抬眼瞧着蔺璟,见他神色坦然得撩了襕袍的衣摆径直上了阶梯至门口。
  内侍监紧跟其后。
  待蔺璟缓缓推开门,迎面扑来的便是刺鼻不已的熏香,轻纱扬卷,一室靡靡,教人下意识忍不住要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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