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刑氏闻声笑了下, 只是笑容有些展不开,僵在脸上。
  王府的丫鬟进来禀告:“娘娘,世子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
  很快, 嬴鸿便进来了。虽然才十四岁,但个头已经很高。到底是习武之人,身姿英挺步伐稳重,几步稳稳走到王妃跟前,行了礼。
  早在嬴鸿进来的时候,叶榕母女就站起来了。
  嬴鸿给母亲行完礼后,王妃说:“这位是叶侯府的大夫人,这是侯府的大姑娘。”
  嬴鸿又朝刑氏抱手弯腰行一礼,看向叶榕的时候,只略颔首以示礼貌。叶榕立马回了礼。
  “既来了,便坐下呆会儿吧。”王妃介绍叶榕说,“叶家大姑娘虽说过完年十五了,但其实也就比你大几个月。”
  见母亲本来是坚决支持自己的,如今却突然有些反水的意思,嬴鸿不由得轻蹙了下眉心。
  只冲母亲点点头,沉默着,没说话。
  王妃是知道儿子的态度的,也了解他性子。出于礼貌,他不会让叶家丢脸,但凡事他也有自己的底线,若是越过那底线,他也会翻脸。
  所谓的底线便是,既是组了球赛又邀了叶家来府上做客,他会来见一见叶家人。但若是谈婚论嫁,一切免谈。
  王妃倒也不逼迫,今儿不过就是让他们两个孩子见一面,还没到那个地步。
  所以,王妃道:“既然你来过了,人也见了,礼数也全了,就先出去吧。外头客人多,你好生招待。”
  嬴鸿立即离座站起来,抱手:“是。那儿子先出去。”之后,又朝刑氏母女打了招呼,然后离开。
  王妃嘴角噙着三分笑看向叶榕:“听凰儿说,大姑娘马术也好。既然今儿是马球赛,你也无需拘着自己,去玩儿吧。”
  叶榕赶紧站起来,行了个退安礼,便带着婢女出去了。
  王妃特意遣了自己身边的嬷嬷领着叶榕去球场。既是来打马球的,自然都穿的骑马装。叶榕也是一身骑马装,但却没有上场打球的心思。
  到了球场,见徐侯府的大姑娘也在,她下意识朝那边看了眼。徐央央也瞧见叶榕了,忙迎了过来。
  “姐姐要上去打一场吗?”
  徐央央还小,才十二岁,与自己妹妹叶桐一般大。叶榕看着还是半大孩子的她,心内叹了口气。
  “我就不去了。”
  正好徐央央也不想打球,立即邀请叶榕:“那我们去那边坐着晒晒太阳吧。许久未见,我有许多话想与姐姐说。”
  二人寻了个僻静地儿,单独说话。
  “姐姐身子好多了吧?”徐央央声音还带着几分孩童的稚嫩,粘糯糯的,“可巧姐姐出事的时候我跟着爹娘出了远门,没在家。回来听说后,我都吓死了。原该要去看看你的,可我不争气,身子总不舒服,只这几日才好。”
  “今儿若是遇不着你,改日也是要登门去看你的。”
  叶榕安安静静听她说完,而后笑着道:“多谢你关心我,我已经好多了。”
  徐央央撅着嘴,又“骂”那樊英:“好歹父亲也大小是个将军,怎么行事尽跟地痞无赖一样?输不起就不要比,比输了,又记仇想害人。手腕这么肮脏卑鄙,这种人,早该下大狱吃牢饭去。”
  又嘀咕:“怎么就判一年?就该多判他几年,省得他出来后又害人。”
  虽然樊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叶榕心中仍然感激徐央央可以为自己抱不平。
  不过,总归是不高兴的事情,不提也罢。
  叶榕问:“这回过年,你跟着你爹爹娘亲去哪里玩了?”
  徐央央道:“去了江南。”又说,“爹爹平时军务繁忙,总不得空,所以难得过年的时候能多休息几日,便带着我跟娘亲好好出门玩一趟了。”
  叶榕不由得打心眼里羡慕起她来。
  过年这么重要的节日,一般人家都是要留在家里祭祖吃团圆饭的,即便她的父亲不是长房嫡子,但团聚的日子离家,总归不好,家中长辈多半也不会允许。可她父亲就是能一人力排众难带着妻女远游,可见这位徐将军不但在家中有地位威望,且并不迂腐愚孝,最重要的,是他真心疼爱自己妻女。
  想想人家的父亲,再想想自己的,叶榕不由心中一阵苦涩。
  她的父亲,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好父亲。只不过,他只是叶桃姐弟的好父亲,她跟哥哥是没这个福气的。
  徐央央又说了些江南的见闻趣事给叶榕听,叶榕都一一认真听在了心里。
  因为她外祖家在南方,小的时候常去小住,所以,倒不陌生。徐央央对她说的那些所谓民间习俗,她也多少了解一些。
  有话谈,便越说越投机,直到有人喊了一声:“荣国公府的二位爷跟嬴王府的二位爷对垒打球赛了。”
  徐央央声音戛然而止。
  踮脚伸头去看,见真的是两家兄弟打起来了,徐央央有些兴奋,立即抓着叶榕手说:“榕姐姐,下面离得近,我们去下面看吧。”
  “走啊。”徐央央拽她。
  叶榕知道她这是冲着谁去的,不想扫了她好兴致,于是跟着去了。
  顾家上场的是顾三顾四,顾旭负手侯在场外,没上去。叶榕目光扫了一圈,没瞧见顾昶。她想,可能这位顾二爷如今还被罚在家关禁闭吧。
  她也没在意。
  嬴家就兄弟两个,嬴鸿跟嬴鹄。嬴鸿还好,到底已经十四岁了,又手长脚长,虽然比不上大人健壮,但也是翩翩少年,落座在马上,瞧着十分和谐。
  但嬴鹄就不一样了。嬴鹄才九、十岁的样子,明显没长开呢,个子矮矮的,偏又选了匹高头大马,显得十分滑稽。
  其实顾家俩兄弟岁数也不大,但也比嬴鸿小不了多少,选的马匹又适中,总归是瞧着比嬴鹄要舒服很多的。
  嬴鹄十分猖狂,手握着马鞭对着顾家兄弟:“老子今天要打得你们屁滚尿流。”
  顾家兄弟没理他。
  一声锣鼓响上天,场上,两家兄弟开始纵马驰骋起来。
  叶榕只静静瞧着热闹没说话,旁边徐央央一改往日人前淑女形象,手围在嘴边,冲着赛场大喊:“顾四哥!接球!三哥你把球传给四哥!”
  “三哥你又打不进去,快把球给四哥!”
  再后面,比如说顾四进球了,这姑娘就一蹦三尺高。若是对方嬴鸿进球了,她就更是卯足劲鼓励顾四。
  激动起来,对顾四的仰慕之情丝毫不加以掩饰,叶榕想拉都拉不住。
  赛场激烈,比分也追得激烈。明明是嬴鸿进了球,徐央央喊的也是顾四。叶榕心细,有几次她都瞧见嬴鸿铁青着脸暗暗朝徐央央看过来。
  那脸冷得,好像跟谁有仇一样。
  叶榕轻轻眨了眨眼睛,看了眼身边的徐央央,又目光朝嬴鸿探去,但见赛场上的嬴鸿更加卖力比赛,好似是在跟谁较劲似的……一下子,她就明白了。明白过来后,心中也跟着稍稍松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他们二人的缘分吧。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彼此的命运,总归是要交织在一起的。
  看明白这一点,叶榕倒是也不管徐央央了。缘分的事情,谁也管不住。
  嬴鹄抡起球杆要传球给嬴鸿,但可能是球技不好,传到了顾三手中。顾三离嬴鸿十分近,怕球被嬴鸿抢去,于是立即转头就把球朝顾四打去。嬴鸿自然不允许,半道抡了一杆子,把球截了。
  球是截下来了,但却朝另外一个方向去,嬴鸿便纵马追去。
  只是半空中,球突然急速调转了方向,朝着赛场外的徐央央砸去。嬴鸿没来得及多想到底是谁暗中出暗器打了球、从而改了方向,此时此刻的他,只想着要救人。
  出暗器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跟徐家有仇,那球是直直照着徐央央脑门砸去的。若是真砸中了,徐央央就算不当场毙命,也得脑部受严重的损伤。嬴鸿是习武之人,自然晓得其中要害。
  越是晓得要害,越是拼了命要去救人。
  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嬴鸿直接纵身一跃,从马背上飞跃而起。然后借着脚踩在马背上的力道,迅速朝徐央央飞扑过去。
  扑过去的时候,手臂力道搂着人,往地上一滚,堪堪避开。
  人是安然无恙救下来了,只是情况紧急,嬴鸿既想救人便来不及避嫌,堪堪将徐央央压在身下。场上一片死寂,半点声音没有。
  叶榕也是吓得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离二人最近,这个时候,应该赶紧过去带着人离开,免得她继续留在这里尴尬。
  徐央央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第35章
  嬴鸿本来脑子一片空白,听得这哭声,更是脑子炸掉了。
  木头似的,僵硬的起身。离开后,又觉得自己就这样离开不妥,于是又折身回去。他又回去,徐央央毫不客气,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本来凭嬴鸿的反应能力,他是能躲开的。不过,他没躲,堪堪受了这一巴掌。
  叶榕反应过来后,已经赶紧吩咐了自己丫头去找徐二夫人了。这边,又尽力先安抚徐央央,握着她手说:“你别怕,你娘马上要来了。”
  徐央央却哭得眼泪止都止不住。
  在场的人都心里清楚得很,如今徐央央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一条白绫解决了自己,二是与嬴鸿定亲。
  若是徐侯府疼她,最多也是赶去家庙里,一辈子当姑子吃斋念佛。
  如果是私下里,没多少人瞧见,倒好说。主要在场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是全京城大半个勋贵人家都在,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日后谁还敢向她提亲?
  叶榕深谙其中的严重性,她也不愿徐央央继续留下来被人取笑,于是先行带着她离开,去了僻静之处。
  很快,嬴王妃与徐二夫人都闻声赶来了。
  徐二夫人不是能经事的,过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腿也吓软了,险些摔倒,还是跟在她身旁的刑氏立即扶住了她。
  这种时候,徐央央不适合再留在这里,叶榕建议道:“婶娘,先送徐妹妹回家吧。”
  徐二夫人一把搂住自己闺女,泣不成声。
  旁边嬴王妃也是一脸的尴尬,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在打球,鸿儿就会……
  尤其,这还当着叶家丫头的面,现在真是弄得她怎样都不是人。
  既得罪了叶家,也得罪了徐家。
  但嬴王妃却是个有主意的,事已至此,是必须要给徐家一个说法的。至于叶家……好在跟叶家还没开始正式说亲,否则的话,这件事情,还真不好弄。
  嬴王妃为了安抚徐家母女,给承诺:“你们放心,我们王府会给你们家一个说法的。”
  徐二夫人敢怒不敢言,心里想的是,谁要你们家给说法,她要她女儿的清誉。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
  徐二夫人是个包子,只能哭。
  徐家母女离开后,叶榕母女被嬴王妃邀请去了内室说话。眼尖的人看到了这一幕,都在传说,本来嬴王府相中的嫡长媳人选是叶家大姑娘。
  而今儿这场球赛,也是冲着叶大姑娘筹办的。可如今出了这荒唐事儿,想必叶家姑娘再想嫁王府,已是不可能的了。
  大家口口相传,把这事儿当成一件趣事儿来闲谈。很快,便传得满京城皆知。
  而此刻,正忙于周旋在叶徐两家的嬴王妃,却并不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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