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宋一满停滞了两秒,没动作。手机很安静,群聊的消息在不断地“+1”,和他的对话窗口却是十分安静。她也说不出什么心中是什么感觉,没有到失落的程度,就有些空。她应该善解人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作势要把手机收起来,电话响了,是他的专属铃声。那天早上,他拿着她的手机逼她换的。
  姐姐,接电话啦。
  宋一满看着那晃动的接听按钮,不知所措。
  段宏看不下去,直接帮她接通了电话,又递给她。
  他没遗漏电话里的那一声,“你在哪?”
  很着急,很担心。
  很爱她。
  宋一满在报地点,段宏侧头看着她。他忽然好想抽根烟,只有烟雾才能说明他此刻的心情。他看到宋一满在电话接通那一霎那的安定,他意识到了,这种安定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说着爱她,可是就连怀抱都不敢给予。
  段宏释怀地笑了下。
  “我陪你等他过来。”
  他想见他一面。
  不是以老板的身份,是以过去的情敌,今后的陌生人。
  注1:此处即后文的检查流程与病症征兆是参照知乎,非原创。
  -此为手动分章-
  祁游赶来的时候,宋一满和段宏正在停车场附近。宋一满坐在车里发呆,段宏站在车外,靠着车点了个烟,叼着抽。雾寥寥。
  祁游跟段宏没见过几次,倒是常常在微博上看到过。他早些时候还把他的微博从头翻到尾,就是为了找宋一满的照片。他们俩青梅竹马关系好,他知道。但是段宏喜欢宋一满,他现在才知道。
  宋一满提着行李朝着他走过来,段宏站在他身后,那个眼神,跟祁游从他身上割掉了一块肉似的。疼,又不得不放手。
  段宏也没说走过来跟祁游唠两句,他们俩隔空对视,一个瞬间,男人的战争就结束。宋一满扑进祁游的怀里,段宏扯了扯嘴角,转身关上车门。司机一踩油门,他走了。
  他还打了电话,同意了之前葛执慧说过的事。他们想出去另立门户,葛女士资本和人脉很足。她认为祈游继续待在这个公司没有什么更好的发展。想要从合约改成合作。
  -
  祁游是有点酸,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酸的时候。
  他抱着宋一满,揉了揉她的脑袋。
  “抱歉,我来晚了。”
  宋一满一个劲儿摇头,不说话。
  “发生什么了?”祁游很耐心地询问她。
  宋一满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完全可以倾诉。她想也没想,就把事情告诉了祁游。
  “我妈她……”
  后面的故事祁游在无数的剧本里见过,真切地发生在自己爱的身上的时候,疼痛又变得那么真切而深刻。
  “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在这。”宋一满就这点执念了,“我想陪陪她。”
  虽然那医生挺专业的,也说了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可是万一呢?假如,假如今天就是最后一面。如果今天她没有陪在罗知棋的身边,很多年后再想起来,难道不会后悔莫及吗?
  “是阿姨想一个人待吗?”祁游替她挽起碎发,又擦了擦她红红的眼角。他笑她,“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宋一满窥见了自己的改变。
  好像真的是这样。
  她以前很少哭。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
  能哭也是一种幸福。
  祁游带着她往医院走,边走又边说。
  “阿满,你想过没有,如果这真的是阿姨想要的呢?她不是逞强,只是遵从自己的內心。”他的声音很沉稳,“有时候一厢情愿的照顾,说不定也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任何人在任何时刻,都不应该被任何爱捆绑。
  宋一满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如何?”祁游朝着她调皮地眨眼,“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
  一小时后,宋一满拉着祁游走出医生办公室。
  ……
  这旧病复发的戏码你倒是挺会演啊。得亏医生是个四十岁的阿姨,见了祁游那张脸就乐呵呵的,又听他苦情吐露一番演员事业的不容易,松口给他们下了能住院的单子。
  也就是这私人医院平日里床位宽松,宋一满才不愿意跟着祁游这样胡闹呢。这再怎么着也不能浪费公共医疗资源,宋一满有一回去北医三陪人做急诊检查,那一溜的无床位的老年人的惨状,她真不愿意再回想第二次。
  跟祁游住进病房的感觉还很奇妙,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要到了罗知棋旁边的房间。他俩手忙脚乱地把宋一满的行李箱推进去,做贼一般。
  “现在安心了吗?”祁游搁那收拾床,非要把那床铺的褶皱给捋平。
  宋一满也不说话,她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半天,熬不住,又站了起来。
  “我出去看看。”
  祁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宋一满就跑出去了。
  她站在罗知棋的房门口,踮着脚从玻璃那看。她没把遮挡的帘子拉上,稍微用点心,就能把里面的情况看清。
  罗知棋站在窗边抽烟。她身材很丰腴,立在窗边,月光勾勒出的剪影映在了宋一满的眼底。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罗知棋,这个名义上是她妈妈的女人。她身上藏了太多过去和故事。又或者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彼此了解。
  她在想什么呢?
  宋一满不知道答案。
  她偷窥着那支烟一点点燃烧,猩红色的火星变成了白色的灰。罗知棋手腕抖动了下,灰散在窗外的黄昏里。漫天的橘吞噬过来,烈焰一般席卷,云层被风吹得快速波动,雨又再次下了起来。
  罗知棋立在那,也不关窗,任有风雨往里打。她像座雕塑,从不惧惊扰。宋一满转身背靠着门,不想再看下去。
  哪知道一转身,碰见的是祁游。
  “你怎么在这?”她压低声音,往周遭看了看。
  祁游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他声音也很低,配合她。
  他往里看了一眼,对宋一满说,“你要在这守一晚上?”
  “不知道。”宋一满挺泄气的,“感觉帮不上忙。”
  或许在罗知棋眼底,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祁游正要说什么,两个人身边的门把手转动起来。不好!祁游立刻把宋一满摁在墙边,然后用自己的病号服环抱着她作为遮挡,头一埋,又是亲的姿势。门开了,有人从旁边走过。两个人都屏息等待着声音的离开。祁游悄悄回头瞥了一眼,走了。他拉开隔壁的门,把宋一满带进去。
  “她发现了吗?”宋一满很紧张。
  祁游也不知道。他放开怀里的女人,摇了摇头。
  这一放开,又方觉不好。
  宋一满穿得吊带,挺法式的那种。她瘦高瘦高的,这种搭配挺适合她。可是刚刚那么一折腾,吊带的衣带直下垮,好看的锁骨和流畅的肩颈线全部都暴露。最重要的是,那裙子又往上卷了卷,小腿匀称又细,戳中了祁游的不受控脆弱的点。
  要命。
  真的要命。
  明明这种时候不该起心思的,明明应该当个和尚安然度过这个夜晚。祁游觉得自己这样真有点不行,太禽兽。他受不了了,转头进了卫生间。宋一满还挺奇怪,他一进去,那水声就哗啦啦,可热水器也没听见被打燃。
  “水是凉的。”她提醒他。
  祁游心想,老子要的就是冷水。
  “凉的好。”他说,“凉的清醒。”
  -此为手动分章-
  祁游出来的时候,宋一满就趴在床板睡着了。他轻叹口气,把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要抽手的时候还被她拽着,似是在说不要离开。睡着的她眉眼之间都藏着郁结,祁游心疼,拇指指腹抚上去揉了揉,总归是散开了些。外面的雨还在下,比早时要烈要迅猛,跟砸人没什么两样。这么闹腾,宋一满睡得却安详。
  他守在她的身边。
  直到门被轻轻敲响,他去开门,罗知棋就站在门口。她往屋内看了一眼,宋一满正睡着呢,于是她把祁游拉了出去。有什么事外面说,别把她宝贝女儿吵醒。
  祁游有点小尴尬,毕竟这事是他提议的。
  罗知棋这句话憋了好一会了。
  “怎么着?把我女儿捂起来就以为我不认识了?我瞎吗?”就算生了病,她都还是那么气势十足。
  “阿姨,我——”祁游手足无措。
  罗知棋又上火了,凶他,“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叫阿姨!”
  真,真叫妈啊?
  祁游怎么感觉,这一声叫出去,挨打的是他。不叫呢,挨打的也是他。
  “睡着了?”罗知棋问。
  祁游明白她是在问宋一满,点头。“好像挺累的。”
  “刚回国就来跟我折腾这一遭,不累才怪。”罗知棋嘴上嫌弃,但祁游怎么听怎么觉得听出了丝丝炫耀。于是他也没说话,静候太后的下一道命令。
  “抽烟吗?”罗知棋从病号服里掏出一盒烟,晃了晃,又说,“你别跟阿满说。她不知道我抽烟这事。”
  “我不爱抽。”祁游如实回答,但他见罗知棋脸色一变,又随机调整答案,“但我能抽。”
  罗知棋抖出一根烟,那是酸奶爆珠。俩个人往吸烟区,此刻,无人,除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都投在墙上,随着被风吹动的灯在晃。
  “我本来没想治的。”她开始吐露心声,“觉得没意思。”
  她掏出火机,点燃烟,又把工具丢给祁游,祁游接住。
  “阿满也都二十七了。我也老了。”罗知棋眼神有些寂寥,她用指尖掐开了爆珠,“我大半辈子,也没什么朋友,就光扑在公司上了。这赚的钱越多,越不知道怎么花。唯一欣慰的是,让她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好好活。”
  “我跟那些老头不一样,对这玩意儿没有执念。”罗知棋吸了一口气,吐出烟雾,“阿满也不想继承我的公司。挺好。”
  “我本来都觉得我这样走了也差不多了。”她笑,“感觉活够了。再活下去,公司得有人叫我老不死的。”
  “但那天你发微博之后,我就想了很久。我觉得吧,还有点盼头。想看阿满接下来的人生会发生什么,还老想着,要是我的宝贝闺女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跟夫家闹不愉快,婆婆不好相处,老公不是个东西。那不行啊。我得活着。她那么小小一个就来到我怀里了,这么大了都,我还不能放手。我就在想啊,是不是我这个当妈的,控制欲太强了。太依赖女儿了。”罗知棋苦笑了下,“今天她说想陪我,我想也没想拒绝了。我挺开心的,可是也挺害怕的。害怕今天再跟她待一晚上,明天死神来带我走,我也不愿意走了。我活了一世,终于还是有点什么留恋的了。”罗知棋眼中的泪光闪烁,“我挺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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