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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正是如此,连中三元的人物必定会在历史上留下印记,然而他们所代表的仅仅是连中三元。那些真正出名的人物,有些甚至不是进士出身。进士身份可进入官场,就如同大学后进入社会,这进士的身份同大学毕业证书一样,仅不过是一张入场券,有状元十年如一日地在一个位置,也有那同进士坐上了高官。
  沈兴淮本也就不追求这些,点点头,“第二名足以。”
  黄氏心里头忍不住发酸,三房怎就这般争气,这淮哥一考就是头几名,若是杰哥能中她就心满意足了,她也知儿子同侄儿的差距,可总是有那么几分不甘愿,谁愿意自己孩子矮别人一头呢。
  沈兴淮中秀才的消息是第二天传开来的,同时还有杨世杰,杨世杰排第十五名,也算是好名次,沈兴淮是廪生,每月可以领粮食,杨世杰差了一些,但有了秀才的功名,家里头也会好过许些,他名下还有个上府学的名额,可以免一百亩的赋税,也算是一朝翻了身。
  杨母激动得当场就哭了,抱着杨世杰哭,杨世杰也红了眼睛,村里人且都安慰她,也算是熬出了头,男人死得早,好在儿子争气,这一辈子也算是有盼头!老了还能享清福。
  沈家自是最热闹的,镇上、县里都纷纷送来了贺礼,府城里头也派人来了,一门两个读书人都有功名,可真是长脸的事情了!
  家里头忙碌着办酒宴,如今家里人脉广了,请的人越来越多了,前来送礼的人也愈发多,好在如今园林里大,也都办得下。只是累得江氏腰酸背痛,这几日都是强撑着起来忙活的,但有这般好事情,她也忙得开心。
  府城里头,陈敏仪作为巡抚,自是早就知道的,但这种好事情也不急于报信,总归会知道的,他也就没提前通风报信,待放榜前一日才对妻子曾氏说了。
  曾氏惊叹:“这蘇州府得个第二可真不是容易事儿,淮哥才十四岁,当真是争气呢!”若是放在京城,亦是受人追捧的好男儿。
  陈敏仪点点头,亦是认可,“据他爹所说,前年院试的时候,着凉生病了,便是错过了一次。也算是压了压,这不,名次便上去了。淮哥像他爹,沉得住气,内藏锋芒。”
  也算是高评价了,曾氏更是高看几分,他们圈中的男儿多数都是贵族子弟,京中书香门第也不少,多是清贵人家,像陈家这般,读书读得好是一条出路,但读得不好,也并无大碍。可为人父母,总是希望孩子优秀一些的。
  陈敏仪便是自小就给儿子启蒙,就是希望他能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做官,恩荫那是最后的无奈之选,如果能凭借自己做官,那自是最好的。
  “若是大哥儿也在就好了,也能跟着范先生学上几分,跟淮哥一块儿,也有个伴。”曾氏还是惦念着远在京城的大儿子。
  曾氏生下这个儿子颇为不易,在此之前流过两胎,陈敏仪坚定地只要嫡子,许久才得这长。以至陈敏仪年纪比沈三大上将近十岁,儿子却只比淮哥打上三岁。
  陈敏仪也是意动,多有些想念儿子,“且再看看吧,若是想他,明年让他过来玩一玩。”
  儿子在京城需要交际,若是在这边读书,脱离那个圈子久了,日后再想融入进去,却不是容易事。
  沈兴淮的庆祝宴在十五天后,大概要有七八十桌的人,主要是交际面广了,走动的亲戚也变多了。杨世杰的庆祝宴就比较简单,家里头摆了十几二十桌,也请了沈兴淮和沈兴杰,即便是中了秀才,他性子仍旧是谦和的,有了功名还是彬彬有礼,村里人也都赞不绝口。
  沈兴杰是特地回来恭喜杨世杰和沈兴淮的,沈兴杰小时候就和杨世杰认识,之前在县学的时候,两个人是同乡也都相互照顾着。
  沈兴杰如今也开阔了不少,得知自己的好友兄弟都中了也没有别的情绪,只觉自己也更要努力才是。
  黄氏询问沈兴杰在书院的情况,沈兴杰道:“这几日夫子刚好病了,我可以在家里多住几日。”
  沈兴杰本以为黄氏会高兴,谁知她着急地说:“怎得病了?那你们岂不是落后别人了吗?杰哥,咱们家要不给奈请个先生来吧,像淮哥这样,单独教着可比同旁人一块儿好多了!”
  沈兴杰只当黄氏是担忧他,便道:“姆妈,没事的,我自己也可以看书,若是不懂可以问问别的夫子。咱们家能请到什么好夫子呀,指不定还不如书院里头的呢!淮哥那是从小就上进,我需要人推着。”
  沈兴杰自知,在书院里头有人对比着,大家都在努力,他也能认真几分,若在家自学,他指不定就慵懒了。
  黄氏可不是这般想,“在家可不更舒坦嘛,奈就不用跑来跑去的了!奈弟弟都是秀才了,奈还否急,别人怎么说,奈个做阿哥啊,还比否上阿弟……”
  沈兴杰最是不耐她这种话,人都是又自尊心的,他自己可以不在意淮哥比他厉害,但是并不是不在意他们这么说,“姆妈!别人说别人说,关我们什么事!我读书不如淮哥这是事实,谁让我以前没有认真读!我现在开始认真,以后也能中秀才的!”
  “那家里不是条件好了嘛!也可以给奈请个好的夫子,再不济,奈就找奈三叔啊,跟淮哥一块儿听听范先生课!奈怎么就这么不求上进呢。”黄氏恨铁不成钢,喋喋不休,“奈三婶,如今有诰命,儿子还争气,我这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有没有机会穿上诰命服……”
  这个半大的少年低下头,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这世界上还有比连母亲都否定你更可悲的事情吗?他不愿听她这般絮絮叨叨,吼道:“奈晓港的!都说了,范先生是淮哥的阿婆请来的,我们家同他有什么关系,范先生留下来也是看在淮哥阿婆的面子上!我们家一没恩情,二没养关系,奈哪里来的理所当然!”
  黄氏惊愣,随即恼怒:“奈,奈怎么同姆妈港话的!我这是为了谁,要否似奈……”
  沈兴杰红着眼睛抬起头,“奈为了我?奈为了奈的诰命吧!晓把罪名按在我身上,我是不如淮哥,有本事奈就找淮哥做奈尼子!让他给奈挣个诰命出来,我滚,我否配做奈尼子!”
  黄氏对上他红通通的眼睛,心里头也是密密麻麻得疼。
  沈大撩开帘子,板着一张脸,“奈对杰哥说什么!奈切混头的吧,想诰命想疯特的,我没个能耐给奈诰命,奈找别人家去。为难杰哥作甚!杰哥说得对,奈自己要诰命,晓拿尼子做借口!”
  沈兴杰心里头难受,不想面对黄氏,快步走出去,沈大想追出去,又是气不过,对黄氏放下狠话:“奈连奈自己的尼子啊看否惯,奈到底想哪样!”
  黄氏茫然地看着放下来的帘子,后退两步好在扶住了桌子。
  沈兴杰狂奔出去,沈老太刚想问他去哪儿了,沈大就追了出去。
  沈兴杰跑到河边,跑的累了扶着河岸边的树,泪水从眼角滑落,风一吹,身子冷,心里头更冷。
  沈大喘着气追到这边,看着儿子不停抖动的背影,眼睛一酸,轻轻地走到儿子身旁,如同儿时一般拍着他的背哄他,“是奈姆妈不好,杰哥,咱们父子两聊一聊。”
  沈大在沈兴杰的生命中应该是扮演着严父的角色,儿时只要做错了事情,沈大一板着脸,沈兴杰绝对不敢造次。可如今被他这柔和的声线一说,沈兴杰委屈的情绪奔涌而来,抱着沈大痛哭起来。
  “阿耶,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再读书了……我也想像淮哥一样给她争脸面……”
  沈大红着眼睛拍着他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待沈兴杰平复下来,父子两坐在石头上,望着河,沈大道:“杰哥,你要知道人生来都是不同的,即便是一母的兄弟,也都是有差别的,有人天生聪明天资出众,而有人平平庸庸。”
  “就像三叔?”沈兴杰带着鼻音问道。
  “你三叔年轻时不显,只是的确不像我和你二叔这般愚笨,自小就比旁人聪明几分。”
  沈兴杰:“阿耶和二叔不是愚笨,是三叔太厉害了。”
  沈大笑着点点头:“你三叔如今这么厉害,小时候也没少做过坏事。你好婆买了几张好纸想让你三叔写字,转眼间你三叔就卖给别人,卖了个高价,自己再去买其他差一点的纸,气得你好婆想打他。你还记得吗,你三叔考功名也不过是这几年,年轻的时候也是吃过苦头的,行过商道,受过白眼,低三下四,你三叔才发誓要考出个功名,也好的有他,咱们家如今才越来越好。”
  “嗯,我记得,是三叔中了秀才之后。我才真的认真开始读书,以前或许家里面都没有想过要考功名,也没人要我认真读书。”
  沈大不禁懊恼,当初孩子就是放养的,没得像三弟对淮哥这般认真教,大家也是没有想到家里会有现在这样,他觉得孩子不养歪就行了,读不读得出倒是无所谓的。他是没有黄氏那般,既然当初没有好好教,如今又如何能怪他呢。“这事怪我们,没有好好让你读书,怨不得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杰哥儿,阿耶以你为荣耀。”
  沈兴杰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可是我现在连童生都不是……”
  “会得,以后会的,你三叔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连童生都不是。你瞧他将近三十才中秀才,不也不晚吗?你不要听你姆妈的,别同淮哥比。你想想,淮哥从小就开始读书,寒冬酷暑,勤学苦读,也是下了本,如今才能回本。你如今在学,可淮哥还是在学,你如何能同他赛跑?”
  沈兴杰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淮哥比,淮哥也是努力了的,这是他应得的。阿耶你放心,我不会想差的。人都是要付出了才能收获,我的付出也不是白费的。”
  沈大欣慰,道“你能这般想就好,别听你姆妈的,她这红眼病太严重了,过几日我送你去县学,世杰在里头学出来了,你也可以的。”
  沈大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鼓励。
  沈兴杰认真地点点头,父子两搭着肩膀回去了。
  便是谁也不愿理会黄氏,沈兴杰关上门读书,沈大冷着脸,黄氏有意讨好儿子,却也频频遭到闭门羹,沈老太冷眼看着,大致也能猜出原因,大儿媳就是这点不好,太爱攀比,还想闹得几个孩子都不愉快。
  黄氏自认为自己的一番苦心都不被理解,闷头哭了一通,朝冬至诉苦。
  冬至却道:“姆妈,奈总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好,为何要生我们!”
  第52章 052
  冬至一番话也狠狠地插进了黄氏的心里头,神情恍恍惚惚,思及儿女皆不体谅她一番苦心,又是悲从心底而来,丈夫分房而睡,公婆冷眼相看,悲痛之下竟是病倒了。
  沈老太将黄氏的老母和嫂子请来照顾她。
  黄氏那老母听她絮絮叨叨那些话,竟是恨得一巴掌扇了上去,老泪纵横:“我怎就生了奈这么一个要强的!奈还否知足,奈瞧瞧村里头,谁家的孩儿同奈家这般争气!难怪亲家冷冷淡淡的,我同她二十多年没脸红过,如今当真是对不起她,出了奈这么一个祸害精!”
  黄氏嫂嫂也当真不理解这妹妹是怎想的,家里头如今这般好了,还不知足,“阿二,港句掏心掏肺的,奈就是太否知足了。奈想想看十年前奈家里头啥啊样子,现在又是啥样子!奈到底啥想不开,杰哥和冬至还不够给奈长脸啊!这村里头谁家的哥儿同杰哥这般孝顺懂事,奈为啥非要拿自家孩子同别家比,奈孩子都没拿奈同天王老子比!”
  黄氏伏在被子上哭,这日子许是过得太顺心了,一路这顺风顺水的,她那心也高了起来,想想十多年前她还在公婆下面服侍,如今公婆不用服侍了,她有下人服侍了,就想儿女再出息一点再出息一点……
  黄氏老母和嫂嫂的一番话可算是听了进去,这大病一场之后,竟如同那刚进门的媳妇做小伏低,她也快要有儿媳妇的人了,沈老太还是愿意给她面子的,黄氏刚进家里头那几年人还是不错的,拿得出手小心思也不大,也是后来心思多了起来。
  沈大见其悔改,便搬回房里去住。
  沈兴杰在县里不回来,她便让人捎带些东西回去,衣服袜子吃食,她内心有悔意,却是说不出口,只能用这些物质的东西尽可能地去补偿。待冬至亦然,言语上也少了许些,然而眉眼间少了许多严厉,多了一份慈和。
  沈老太感慨:“也算是看开了。”
  这人一旦开窍便是要把以前没想通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去回想,越想便越是后悔愧疚……
  黄氏一直给沈兴志看相媳妇,之前挑挑拣拣的,想要攀高的,可一山更比一山高,也是心眼子高。如今这当头一棒的,倒是想快些选个好媳妇,给大儿子娶进来。这会子询问了沈老太的意思,再是瞧瞧沈三和江氏的想法,锁定了几家的姑娘,只待沈兴志能看中哪一家。
  这一利落让家里头也轻松不少,毕竟这来来回回相看也不知道多少姑娘,黄氏就差没把府城里的姑娘也都瞧上一遍。
  沈兴淮过了院试之后,家里头忙碌了好久,日日都有客人登门造访送礼亦或是其他,江氏每日都疲于应付,蜜娘也要照顾客人家的姑娘孩子,亦是生厌。
  一家人都忙于应酬,不过半个月就消瘦了不少,到九月底家里头才清闲一些。江氏前一段日子累坏了,这几日每天都睡到一日三竿才起床,沈三也累到了,没有出去在家休养,有时候同范先生一块儿钓钓鱼,理一理账目。
  最近天气也不是太好,隔三差五地下雨,湿冷得很。
  沈三下定决心要给镇上的春芳歇换个大一些的铺子,去镇上物色合适的,他手下有几间商铺,但都是闹市,也都不大,如今春芳歇的名号已经打了出来,搬个地方,只要同行方便,其余的都不是问题。
  他相看了几个,都不是热铺,应该是比较好拿下的。他先让人去报价,看哪个价格合适再决定。
  回去的时候去巷子里买了只酱鸭,蜜娘想吃,他想了想又买了只酱肘子,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上午还下雨了,下午就放了晴,露出了阳光。
  马车行驶到家门口,小厮要带马到后边去喂食,沈三就在门口下了。
  “沈大人!”
  沈三刚跨进门槛,听得背后有人喊,回头一看,是苗师兄那姨妹,拎着酱鸭和酱肘子,“是刘家妹子啊!”
  刘雪妹拎着篮子,局促地笑笑,她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可能是淋了一些雨,“我来给大人夫人送些糕饼,还有自家阉了些酱菜,听说大哥儿中了秀才,没什么好送的。”
  既是主家在,沈三也不好回绝她,请她进来,“多谢刘家妹子了,太麻烦你了,弄得我们也不好意思。”
  刘雪妹红着脸,连摇头,“不不不,不麻烦,我本来就是做这些的。”
  她好似听不懂沈三话语里的意思,沈三亦不好说得太明白,且是换个话题:“刘家妹子今天是给谁家送糕饼的。”
  “西头朱家,是我表亲……”刘雪妹在沈三身后,偷偷瞄着前头这高大的背影。
  沈三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他是个聪明人,心底透亮,觉这寡妇多有奇怪,又常常上门,便是不愿多久待,想着赶紧将她送到妻子那儿。
  跨过堂屋,绕到了小花园,刚下了过雨,花园里头湿漉漉的,蜗牛都爬了出来,在鹅软石道上爬动。
  “沈大人近日可去府城,可否帮忙捎带点东西给我姐姐姐夫?”尴尬了一阵,刘雪妹问道。
  沈三:“近日大底是不去的,不过家中下人会去府城办事,刘家妹子若是想捎带什么,可以给门房,留句话便是。”
  刘雪妹痴痴道:“多谢大人,啊!”
  这下了雨,鹅软石地多湿滑,她的鞋底又不抗滑,两脚没踩稳,便是朝前面扑去,她心里头直跳,手里的篮子也被摔了出去,身子撞上沈三,手胡乱地抓住沈三的衣裳……
  沈三本是走得好好的,听得她一声惊叫,便是想回头瞧,刚侧过身子,就被她扑了上来!
  刘雪妹靠着沈三,竟是忘了神,心里头一颗心直跳,却是生出了那妄念……
  蜜娘瞪大了眼睛,担忧地望了望江氏,江氏攥着袖子口,胸口处闷得很,眼睛死死地盯着前头。
  原是好不容易放了晴,这几日江氏总是昏昏沉沉地睡,怕睡坏了,便是想出来走走,可不走到这边,正巧碰上了沈三带着刘雪妹进来,两个人径直往前头走,亦是没看见从边上穿出来的江氏和蜜娘。
  “阿耶!”蜜娘忍不住叫出了声!
  沈三正要拂开刘雪妹,听得蜜娘一声,惊地将刘雪妹推开,刘雪妹踉跄地退后两步,坐在地上,往旁边看去,江氏和蜜娘就站在那儿!她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又摇摇头:“夫人,不,我……”
  她想到刚才那一幕全被她瞧去了,臊红了脸!她亦是知廉耻的人,亦是不想对旁人家的丈夫生出这等妄念,可却是日日止不住那颗心,愧对地低下头。
  “思娘,你别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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