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
见他双拳紧握,身子狠狠一怔,知道自己握住了他的命脉,昭华公主说着,声音一顿,眸光紧紧的锁着他,不放过他眼中任何一个细小的情绪波动,“你问本宫要做什么?如今这情势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本宫要做什么,而是你想要什么?”
福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本宫想要什么,你应当明白,至于你想要什么?本宫也清楚,你若是让本宫求仁得仁,本宫也不是那滥杀无辜之人,自然放你们爷两团聚,可若是你死活不肯开口,隐瞒不报,你也看到司马蓁蓁的下场了,本宫自有法子叫你尝尝亲生儿子活生生被折磨死的场面!”话到了最后,染上了一层狠辣之意。
“不管我曾经做过什么,公主能保证我说了之后,你当真放过嘎子吗?”沙哑的声音传来。
见他松了口,昭华公主心中一喜,连忙应道:“那是自然,本宫以公主之名起誓,说话算数,只要你将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本宫绝不会动他一根汗毛。”在查到嘎子面馆时,她第一时间命人将他保护了起来,也只是想利用他来逼迫福伯开口,并未动过害他之心。
她并非嗜血之人,上一辈的事情,上一辈人解决,她也不想连累到无辜的下一代。
那青年待人和善,性情憨厚,一看便知与这些肮脏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甚是连福伯是他亲生父亲这件事情都不知晓,想来也是当年也是福伯为了保护他,特意将他送了出去,目的便是留他一命。
若不是福伯每周固定三日会去他那处吃面,时不时与他闲聊,话里话外都是关心之意,便是连皇兄的人也未必能查到,他竟然还藏了一个儿子。
“好,一言为定……还请你身边的那位上前,将我面上的头发拂去。”福伯眸光紧紧锁着秦默,提出了离奇的要求。
昭华公主虽有些疑惑,到底同意了,一扭头,对着秦默点了点头。
秦默走了上前,不知为何,他每走一步,心就狠狠的撞一下,好似前面有一个惊天动地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不过七八步远,很快就来到了他面前。
福伯身材矮小,头发凌乱,打了结,粘湿在面容上,秦默冷峻的面容上没有半分波动,修长的手指伸出,轻轻的将头发挑了开来,眸光一转,定格在他面上。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面上满是胡渣,皮肤黝黑,应该是经过岁月的洗磨,两条粗旷的眉毛之下,一双原本精锐的眼中多了几分衰败之气,一个长长的刀疤自他的眉心而启,斜向下,一直划到右眼下,贯穿了半边脸,看着甚是吓人。
“若是我没记错,你姓苏名安然……”福伯低声道了一句。
轻轻的一句话飘下,盯着他面上的刀疤,秦默的脑子却轰的一下子炸裂了开来。
第一百四十章 秦默身世
阴风飒飒, 送来浓郁的血腥味,空气中是浓得化不开的阴暗。
监狱里烛火摇曳, 衬得秦默面色惨白。
昭华公主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她知道这位福伯身上有秘密,却没想到,这个秘密竟然跟秦默有关。
“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我记得你,所有被我杀害的人我都记得……从看到你第一眼,我便认了出来。”
福伯虚弱的一笑,面如死灰, 笑容里数不清的苦涩和悔恨,“在劫你父母之前,正值我妻子去世,我当时已经打算金盆洗手, 便不想再杀生, 可没想到你爹竟然是左相的嫡子……其实我知道, 你当时躲在了灌木丛下面,我瞧见了你, 但还是放了你一马……”
他还说了什么, 秦默已经听不清了, 他盯着那刀疤, 记忆之中也有这样一个刀疤脸, 阴冷的盯着自己, 手中的刀往下滴着鲜血……
秦默脑海中嗡嗡直响, 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漫天的火光,燃烧着的马车,还有无数的鲜血。
刀光,剑影,凄厉地嘶叫……
“灵儿快带着安然走,快——”
“不,相公,我不会离开你的,要走,一起走,要死,大家一起死——”
“胡闹!现在是逞能的时候吗?你快走,我回头去找你们——”
“夫君,不要啊——啊——”
……
脑子像是炸裂了一般,很多画面跃入脑海中,他与爹娘一同出游,本是欢天喜地的场景,却在路过奇峰山时,被一群土匪团团包围,那群土匪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纵是武艺高强的爹爹都抵挡不过,无奈之下令人护着他和阿娘逃离。
可那群土匪人多势众,他们不能敌,阿娘拉着他拼命地跑进一片草丛之中,听得阿爹的叫吼声,阿娘将他往前一推,正要回去帮忙,一支利箭穿破空气,笔直的飞射了过来。
他当时年幼,吓得六神无主,一扭头,见娘亲被人一箭射中心脏,滚烫的鲜血喷洒出来,溅了他满脸,那灼热的温度,将他整个脑子燃烧了起来。
“安然你快走,回京城——”
“娘亲,你不要死——”他哭着上前要抱住娘亲,却被她狠狠的一推,“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快走啊——”
“娘要你好好的活着,你听到没有!”
“不许停留,你快走,快走——”
……
娘亲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抹着泪从地上爬起来,死命的向前奔去……
身后是追杀的人,身前是一片迷惘。
他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跑到京城,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走,只是拼了命的向前跑着,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跌入了灌木丛中,崴了脚,就在他倒在那里,挣扎着起身时,一个沉重的脚步声靠近,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刀疤男缓缓走近,在看到他的时候对视了几眼,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抓走时,他却压低着声音,“我不杀孩子,快滚!”话落,提着刀转身离去。
隐隐听到他在对旁人道:“这里我查看了,没人,那孩子向那边跑去了——”
再接着,又是杂乱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一直到脚步声逐渐消失,他才战战栗栗的跑出来,满地的鲜血刺激了他的双目。
他哭着一路向北狂奔,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跌倒了就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继续跑着,浑身都叫嚣着疼痛,膝盖摔伤了也不管,满手被利刺扎伤了也无所谓,他就那样不知疲倦的跑着,饿了就摘路边的野果子吃,渴了就忍着,累了就靠在大树底下睡一会儿,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他惊醒,好在那群土匪再也不曾出现。
他也不知道自己逃亡了几天,脚下的鞋都磨破了,露出了血迹斑斑的脚趾头,身上的伤口结了疤又裂开,化出了脓水,混着鲜血一起流出,浑身都是伤,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太累了而承受不住,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承受不住,还是因为爹娘都死了而无力承受,一直到离开了那里,到最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了路上,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一家医馆,面前是一个中年大夫。
他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究竟从何处来,脑海中只有漫天的火光和凄厉的惨叫……
他变得沉默,不愿意同任何人说话,每日里除了躺在床上被医治,就是靠在冰冷的墙角望着天边的白云发呆,想着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打听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叫河间府,他是跟着一个大户人家而来,那大户人家将他丢在了医馆,给了一大笔重金要馆主好生照料他,而他连恩人是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