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那是一双寒冰般冷峻的眼睛。
压制住他的男子一身黑铠甲军装,手上带着黑色皮质手套。虽然对方戴着将士头盔,把整张脸都包裹住了,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但熟悉的感觉还是让卫铭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子车季臣!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背负着叛国罪,应该还在鲛人星球“拥兵自重,拒不归降”。
身为将军级别的军官,子车季臣向来令行禁止,铁血霸道,在军队中具有很高声望与威慑力。如今皇室动荡,他这个时候偷偷跑回来,还出现在商家地盘!?
瞬息之间,卫铭心中已经掠过无数种可能。
“安静,我不会伤害你。”
子车季臣醇厚的声音从黑鹰头盔后传来。嘴里说着安抚的话,但他的目光却是一种视人命如草芥,敢出声就拧断你脖子的冷酷威胁。
卫铭顺从地点点头,果然没有出声,只睁着一对莹亮的桃花眼警惕地盯着他。
这小向导倒是识时务。子车季臣暗暗点头。他最厌烦那些动不动就尖叫哭泣的弱者,对香玉们是一点怜惜的情怀都没有。
子车季臣微微退开一些。
“咳咳!”他捂着胸口压抑地闷咳了一声。
他这破绽稍一露出,耳边便响起一阵破空疾风。
骤然之间一阵天旋地转!
他再反应过来想要反击,整个人已经被卫铭反剪双手压制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子车季臣目光一冷!
一个小小的向导居然也敢对他动手!?
卫铭一击得手,半点不迟疑,立刻对子车季臣展开精神力攻击。
这一击可谓拼却全力!他如今已非吴下阿蒙,经过半年的刻苦训练与学习,他的全力一击可以让一个普通哨兵意识云破碎死亡。
但子车季臣不是普通哨兵,卫铭知道,他之所以能顺利得手,很大原因是对方受伤了。
从子车季臣一跳进窗户,他就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将军,稍安勿躁,否则我就拧断你的胳膊。”卫铭冷冷威胁道。
“凭你?”子车季臣轻蔑扫了眼卫铭纤细的骨骼。
卫铭的回答是直接狠狠一掰!
子车季臣闷哼一声,眼底凶光毕现!
他完全没想到卫铭竟然敢挑战他的权威!
这位少将军生于根正苗红的军人世家,从小接受的都是最严格的军官教育与最严酷的军队训练,早已练就了钢铁般坚毅的意志与杀伐决断的性格。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个服从者一般被别人压制得动弹不得,尤其对方还是这样一个小向导!
这少年居然不怕他?要知道,他气场摄人,杀机一起,连他的上司都会被他震慑住。可是这少年居然不怕他?
他方才看到卫铭的时候,也第一眼就认出这少年便是当日考场上惊鸿一瞥的美少年。再嗅到对方身上隐约的信息素,他已然明白,这少年长大了。
他想起半年前老国王曾经向他承诺,要将这少年给他。
子车季臣很想反击,但胸口虽然止血了,稍微一牵动还是气血翻涌。
应机立断放弃挣扎,子车季臣侧过棱角刚硬的侧脸,冷如冰霜的眼睛如虎豹扑杀猎物般狠狠叼住压在他背上的卫铭。
卫铭回以冷漠目光:“少将军,不要威胁我。”
子车季臣危险地眯起眼睛:“你知道我?”
卫铭道:“只是知道少将军这身军装。”
子车季臣听出卫铭语气中的不敬,目光越发冷冽。
两人跟针尖对麦芒似的对峙起来。
其实卫铭自己也没轻松到哪去。不亏是子车季臣,意识云堪称铜墙铁壁。这还是在他受伤的时候。等他恢复过来,卫铭决心绝对要远离这个危险人物。
没想到自己还有撂倒子车季臣这霸道家伙的一天,卫铭激动得简直想跟对方来张合照。这当然只是想一想,真这么做,他不弄死子车季臣,子车季臣喘过一口气来以后肯定弄死他。这位少将军十分心高气傲,绝不允许他人蔑视他的权威。
卫铭没有一逞口舌之快,他现在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卫铭眼底的威胁意味十分明显,子车季臣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他这次冒着危险千辛万苦偷偷潜回京都,就是为了见老国王一面。
他没有叛国,子车家族世代效忠皇室,子车家族的子孙绝不会让祖辈蒙羞!什么老国王病重,颛书殿下代理朝政——他绝对不相信!
半年前他离开时,老国王还身体硬朗,怎么可能突然病重得连朝政都无力亲理?这肯定是首辅跟内阁大臣的阴谋!他不能蒙受不白冤屈,不能将国事交付到这些奸佞小人之手。所以他偷偷跑回来了。
他现在身份敏感,无法光明正大进入京都。所以在过城防安检的时候,他偷偷躲在一辆老贵族车上避人耳目。没想到这辆车一路开进了商家府邸。
“将军,你老实离开,我可以保证不伤害你,也不会向别人透露你的踪迹。”卫铭用协商合作的语气对子车季臣说道。
一阵衡量利弊之后,子车季臣压下心底的气愤,咬牙答应道:“可以,我同意。”
卫铭知道子车季臣这家伙素来看不起向导,对向导是傲慢得连阴谋诡计都不屑使用,所以子车季臣一点头,他就马上松手退到一边。
子车季臣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盯着卫铭看了半息。突然用宣誓般郑重的口吻对卫铭说道:“我会回来找你的。”
卫铭心里“咯噔”一声,大呼秋后算账不是你的风格,你的风格是有仇当场报啊。面上只是不露声色。
子车季臣不再多说,转身就往窗台走去。
走到一半时忽然晃了晃,整个人硬邦邦地朝前倒去。
卫铭一惊,赶紧一步上前扶住他。
低头一看,子车季臣已然昏迷。
第19章 成人礼3
卫铭给子车季臣做了精神疏导。
这事他上辈子常做,做起来得心应手,堪称药到病除。
不到十五分钟,他就抚平子车季臣紧皱的眉头,若无其事地将精神触角从对方的意识云中退出来。
正要起身,变故骤然发生!床上昏睡的男人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他手腕!
卫铭吓了一跳!
低头一看,子车季臣依旧双眼紧闭,没有醒来。然而他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卫铭用力掰了几次,才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看着昏睡在床上的子车季臣,卫铭的心情很复杂。
上辈子,他跟这个霸道强势的男人在一起8年。那么漫长的8年,若非战事不断,他心底抗拒,他们两人恐怕早就真正结合了。
同生共死8年,他们一起穿过炎热如火的沙漠戈壁滩,在苦寒极地依偎取暖,在枪林弹雨中后背相抵,在每一场攻坚战后并肩伫立在夕阳下的城墙上。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穿军装,是子车季臣帮他正的军帽。他的第一枚勋章,也是子车季臣帮他别上去的。整整8年,要说完全没感情那是骗人的。
更何况少年时期的他,还曾经仰慕过这个男人。
只是后来靠近了,才发现曾使他向往的光芒尽头,并非他以为的太阳。
日没的阴影下只有一座无法逾越的森严堡垒。一束从深渊中投射过来的暗光,并不能给予他一火星的热度。
卫铭知道自己是个感情迟钝的人。情绪来得宏观而笼统,天生缺乏向导该有的细腻跟敏感。这使他活得很“淡”。没有疾风骤雨,没有春光灿烂,只有一片永恒的静谧与和煦。冷淡,平淡或者淡漠。缺少鲜明色彩,使人感到清冷不可亲近。
因为感情迟钝又不懂如何恰如其分地表达,所以他更愿意跟情绪外化的人交往。可是子车季臣如此难以捉摸,突然的命令,突然的愤怒,突然的冷落,突然的惩罚,他的情绪总是那么突然,他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他只是想要控制他,占有他而已。
他们两人日夜相伴,感情却像天上的参商二星,永远没有彼此靠近,互相理解的时候。
卫铭不想再重复那种生活了。
子车季臣可以是个好战友,好教官,好将士,却不是他期待共度一生的人。
夜风吹拂窗纱。望着床褥上连昏迷着都一脸冷峻威严的年轻军官,卫铭心中猝然遭遇故人所泛起的涟漪渐渐平息。心也无声地重归了平静。
桌上被风吹开的旧书扉页,慢慢落回原处。本来就是一本落尽尘埃的旧书,可以回顾,不可沉湎。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他的思考。
“卫铭弟弟,宴会开始了。”门口响起商无岐的声音。
卫铭的心蓦地一跳,有种被抓奸在床的错觉。
若商无岐知道政敌躺在他床上,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卫铭心中并不希望子车季臣因为自己而出事。他现在只想把对方好好儿送走,再不相见。
“卫铭弟弟?”商无岐仿佛察觉到房间中的异常,但他并没有破门而入,而是谨慎地又问了一次。
房门敞开不大不小一道缝隙,卫铭从门缝中露出脸来。
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我准备好了,走吧。”
商无岐像平常一样温柔笑道:“好,走吧。”
两人并肩往楼下走去。
在走到楼道尽头时,商无岐忽然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那房间一眼。
刨根问底无疑是一种愚蠢的方法,他的情敌曾经就在此处跌了个大跟头。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商无岐不想重蹈覆辙。
想要一段爱情开出业果,适度的耐心与忍让是很有必要的。他愿意以成熟的姿态,给予心上人足够的爱护与尊重,包容心上人保有个人隐私的权利。
楼下水晶灯璀璨夺目,把奢华的宴会辉映得如同一个阳光淋漓的冰蓝色海底世界。
商父不在,商听秋暂代商父身份为众人介绍了今夜的主角卫铭。
场面话此处不再赘述。
热烈繁冗的欢迎仪式后,就进入舞会环节。卫铭的第一支舞毫无悬念的属于商家大姐大商听秋。没人敢跟这位女中豪杰抢。
商听秋一边揽着卫铭旋转,一边低声跟卫铭交代道:“瞧瞧那边几个,都是军区大院出来的,你喜欢哪个,大姐都能给你讨过来。”一副随时准备着强抢良家美青年的架势。
卫铭尴尬地瞥了那几个家世显赫的贵族青年,恰巧对方也正看着他,还遥遥朝他举起酒杯致意,露出自认迷人的微笑,顿时把卫铭尴尬得不行。
这群适龄单身青年在方才就对卫铭十分惊艳,从卫铭进入舞池,那绿油油的眼睛就没从卫铭身上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