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卿三将卿五背到了议事大厅里,厅里摆设虽然华丽,却有一股压迫沉闷的感觉。按照各位少爷的排行,大厅两侧各有座位。卿五坐在卿四的右边,另一边是卿六,都是冤家,无论卿五往哪边看,都是目光激烈地碰撞。
其实卿家兄弟年纪相差都不是太大,卿大也不过比卿五等人大了三岁而已,他们的最小的弟弟十三弟和小七年纪差不了多少,这次也有出席,不过他来的最晚,见到各位兄长便嘴甜地叫个不停,那些人碍着父亲现在最疼爱这个十三弟,有的虚情假意,有的爱理不理,各种态度不一。
十三少爷最喜欢四哥和五哥,非要挤在两人中间。卿四的母亲与十三少爷的母亲是姐妹俩,自然和十三的关系最近,不过让卿四不悦的是十三竟然对卿五喜欢得紧,只见十三一手拉着卿四的手,一手拉着卿五的手,笑嘻嘻道:“四哥,五哥,你们要是不吵架多好。”
卿五淡淡一笑:“我们也没怎么吵过。”
卿四瞥了卿五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道:“十三,去找你的座位坐下,一会儿爹就过来了。”
十三少爷点点头,复又对卿五道:“五哥,你今天穿的真好看。”说着还忍不住摸了摸卿五狐裘上的毛毛。
“你若喜欢,我便叫人也给你做一套。”卿五道。
“多谢五哥!”十三眉开眼笑,又道:“五哥,你的手好凉,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卿五功体属性偏寒,身体常年清凉,是以他并不在意,只是道:“我会注意。”
不过两三句,就让卿四对卿五大为蹙眉——卿五这家伙,天生就会拉拢人心么?他也不是看不出来,如今卿家上下仆人们都被老五拉拢教唆得跟他一条心,幸亏这人瘸了,不然出门去和其他几个兄弟争事业,后果不堪设想。
说也奇怪,卿五虽然严谨寡言,宁静如水,却不知为何偏偏有种让人想亲近的好感,就连一向被他欺压得凄凄惨惨的卿六,小时候还忍不住总是去招惹卿五。卿五表情清冷,但是他淡然一笑,看了的人就觉得如同被给予了最高奖赏,让人禁不住去博得他的欢心,可是他却总与你保持距离,让你永远捉摸不透,欺近不了。
卿四禁不住想:当年究竟是谁下了毒手,毒残了年仅十二的卿五?这个人真真有心计,卿家兄弟之中,他感到给自己压力最大的,就是这个卿五卿淑君!
第16章 沧溟舒云是谁
莫小七在外面和一大堆各位公子的影卫聊天中。
他们这些影卫不被允许进入里面,于是给影卫们一个聚集在一起聊天的机会。莫小七早就期待这一刻了,他终于可以作为正式的影卫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于是腰杆挺得笔直,叉着腰站在高处,明摆着让人看到自己。
“那不是莫小七么!莫小七转正了!”一群影卫很快就认出了莫小七,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听说他做了五公子的影卫,真是狗屎运!”
“嫉妒!”
“哼,一定是五公子看中了他那小身板……”
窃窃私语不绝于耳,让莫小七咬牙切齿,这和他想象的影卫聚会一点都不一样!
他突然转过身来,瞪着那些人:“你少在背后议论人!有话就当面讲!我是堂堂正正的影卫死士,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龌龊之人!”
“莫小七,不要以为你转正了就横了!哼,你现在是什么货色,还得等影卫大会之上来裁决,有种就来比试!”一个影卫仗着自己跟着卿家老大,说话也极为蛮横。
“等什么影卫大会,若是你不满,大可以现在就比试比试。”小七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晃晃。
“笨蛋,影卫严禁私自械斗,你家公子是怎么管教你的?”另一个影卫不屑道。
莫小七冷哼一声,不屑理会,于是坐在台阶上,看着那群比自己年龄大了很多的影卫们在一起窃窃议论,讨论得无非是各自的待遇、躲懒的技巧、互相抱怨主人混账等等。自从卿家堡不再实行严苛的影卫制之后,现在的影卫就是如此松松垮垮。
他们的圈子小七始终融不进去,也许王大爷说得对,现在的影卫和以前的不一样了,现在的影卫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忠心,大家想的不过是顶着影卫的帽子过得舒服一点,再也没有真正忠心耿耿的影卫了。
即使如此。
莫小七坚定地看着夜色中的山崖。
就算世道变了,影卫们不再追求忠心,主人们遗忘了影卫,他依然要贯彻影卫的忠义,他会一直在黑暗里,坚守着自己的职责,不是为了主人,只是为了影卫这份行将就木的黑暗的职业。
师父说过,真正的影卫,一生只会守护一个人,坚守和守护,才是影卫最终的道义。小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曹师傅说得的值得让自己一生守护的人,但是他知道,自己选择的信念,就是守护之道,师父的信念,就是他一生追随的道。
虽然暂时还是看来人生不会有太大波澜的卿五公子的影卫,也许跟着他,一生都没什么机会过上真正影卫刀口舔血的激动人心的生活,但是,既然卿五是自己的主人,他就要守护好他的安全。这是他对自己的信念的承诺,亦是对师父在天之灵的承诺。
只要我小七当卿五的影卫一天,卿五就绝不会受到别人的任何伤害!因为我莫小七是最好的影卫!我只提供最好的守护!我是天下第一的影卫!莫小七坚定地对自己道。
就在他独自热血澎湃的时候,脑海里却不知道怎么的挤入了卿五日常萦绕在他耳边的淡淡话语来——
“小七,天凉了,去加衣服。”
“小七,吃午饭/早饭/晚饭。”
“小七,洗澡。”
“小七,发赏钱。”
“小七,去领新被子。”
“小七,吃火锅。”
“小七,领新衣服。”
…… ……
卿五他…… ……好像很少指使自己做什么,倒是这些有的没的什么的天天念叨……真啰嗦……小七失神地想,要是跟着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主人一辈子,还不无聊死,哼……这样跟着他一辈子的话……一辈子的话……
不知不觉中,小七的脸微微发烫,却仍不自知,亦没发觉,他现在正在一心一意地回想这些日子和卿五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的竟然都是卿五卿五。
卿五平日笑的样子,
很好看…… ……
一抹傻笑浮上小七的脸,这些,他自己都是丝毫没有察觉的。
————
小七兀自在外面傻笑,而议事大厅里的气氛则渐渐紧张起来。
随着卿家堡主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所有的少爷都正襟危坐,等待堡主的驾临。堡主从后侧偏门进入,竟然早就在等着了。众位少爷连忙站起来,恭顺地垂手而立,只有卿五坐着不动。
这样倒显得他比一般人都姿态高似的。几个少爷看着卿五,眼中颇有不屑,虽然卿五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站立,但他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比人高人一等。
一身雪衣的堡主终于缓缓坐到了正座之上。
堡主卿云纵,虽然应该是三十七八的年纪,看上去却俨然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更让人诧异的是,堡主的面容俊美异常,风姿优雅,足可以用妍丽如画来形容——这也难怪,二十年前,堡主卿云纵便有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呼,岁月似乎完全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与一干儿子坐在一起,倒显不出辈分的差距。只是卿云纵一身的冷冽,眉宇间的凛凛戾气,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生畏惧,更何况熟知他手段的众位少爷,因此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众位少爷便齐齐向父亲行礼,卿五不能站立,便只能欠身为礼,卿云纵扫视了一下众子,目光在卿五身上驻足了片刻。
这孩子,越发像那个人了,却终究是个残废了。沧溟舒云,你若知道你唯一的子嗣现在还活在世上,并且还是个残废,会作何感想?卿云纵目光中的复杂,转瞬即逝。
第17章等待
沧溟舒云。
二十年前撼动天下的名字。
一个恣意张狂的绝世男子,携带风雷万钧之势,率领魔教横扫中原,他比骄阳还要辉煌,如斯强大而充满致命的魅力,就连他的死敌都以死在他的剑下为荣,他踏着累累白骨稳坐在至尊高位,却偏偏受到教众的疯狂的追崇。
那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身为魔教教主的沧溟舒云竟然拔得了武林盟主的头筹,就连七大门派都对沧溟舒云敬畏有加。也是在那次举世无双的大会上,卿云纵与沧溟舒云惊鸿一瞥,竟然是半生纠缠的开端。
那时的卿云纵,亦是张扬狂傲,全然不把天下一切放在眼里,却偏偏一个沧溟舒云入得他眼,而于沧溟舒云,竟然也只对那大会上剑势如虹的绝色少年一见不忘。
此后是无数次的比武,生死相搏的有,故意试探的有,漫不经心的有,直到最刻骨铭心的一次……
雪夜万丈高崖,篝火明灭,他坐在他的身边,两人的剑就斜插在雪地上。
再无心去比试下去,决斗得太久,心思却早已不在武功上,心缠得太久,找不到纾解,早已躁狂。
明明天寒地冻,大雪纷纷,彼此却难掩内心一团火。
只那一夜。竟定下了幼稚如同儿戏的誓约。
————你我归隐山林,携手逍遥,可好?可好?
————允你又何妨?
————你会等我么?
————我等你。
于是他说,他抛弃百世霸业;而他则说,他抛弃世家繁华。
只为彼此。
。
。
一句话的儿戏誓约而已,卿云纵等了半年,等到的却是那人被伏击突遭不测的噩耗,他欲前去营救,却被父亲严加看管。
他和沧溟舒云的所谓的“丑事”,终于被严苛的父亲知晓,百般审问,得到的却是卿云纵大逆不道斩钉截铁的回答。因为一个男人,堂堂卿家少堡主被父亲打入刑堂,整整折磨了三十天,最后却依旧还是那个答案。
“我要救沧溟!我喜欢男人!”
浑身是血,被铁链锁在水牢里,只剩下一口气,却仍然用倔强得近乎疯狂的眼神瞪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
“孽子!孽子!!”老堡主暴怒异常,“好!你丢尽了卿家堡的脸!那你就滚出去!不许再说自己是卿家堡的人!我让你走!条件只有一个!为卿家堡留下后继血脉!”
卿云纵是老堡主唯一的儿子。
为了尽快去见那个人,卿云纵草草地成了亲,他不在乎成亲的女子是谁,他不在乎父亲为自己选了几个妻子,他只要赶快赶到那个人的身边,去救他!去救他!去救他!!
他脑海里只剩下那一个执念!
然而,当他浑浑噩噩地冲出卿家堡,历经一年的时光,终于来到极北十二峰时,却在魔教总坛那里得到了惊人的讯息。
沧溟成亲了!沧溟和一个女人成亲了!!
那个女人救了当时奄奄一息的沧溟,那女人是祈族的圣女,那女人可以治好沧溟的伤,解沧溟的毒,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卿云纵始终没见到沧溟舒云。
自从雪崖一会之后,他见到的是已经身怀六甲的沧溟之妻,以及业已破败的魔教。魔教和沧溟,仿佛是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如沧溟崛起的神话,湮灭竟然也如此迅速。
如果不是那个被独自留在魔教总坛的孤苦孕妇,卿云纵几乎以为沧溟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于是他带回了那个女子。他回到了卿家堡,他发现自己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
他一直等。
沧溟一直没有来。
孩子出生了,长大了。被当作自己的第五个儿子。
沧溟还是没有出现。
卿云纵终于绝望了。
世上没有沧溟这个人,自己的人生意义,只有不断让这个百年的庞大家族更加枝繁叶茂罢了。
他娶了更多的女子,子嗣越来越多。像他父亲希冀的那样,但是那些女人和那些孩子,都一点也无法让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