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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节

  “什么?你知道?”
  “你以为为什么那个男学生给你寄信没收到回信?那时候你在杭州。”二哥苦笑,“你刚去那次半年没回来,刚开始大公报连着给你拿了几麻袋回来,家里都吓着了,后来你没再供稿,信就少了。”
  “哇!”黎嘉骏就剩下惊叹了。
  “一开始家里担心你心不定,商量好了不跟你说,怕你一激动跑绥远1去,结果后来信少了,就也忘了。”
  “哦……”黎嘉骏想想,觉得可以理解,便不再说什么了。
  车里寂静了很久,就在二哥头又一次往下点的时候,黎嘉骏忽然啊的一声,拿帽子捂住脸在车里左右翻滚:“啊啊,我有粉丝诶!我也是大拿了!啊啊!”
  二哥:“……”
  “对了!他们不读书吗,这成群结队的,是要流亡去哪?”黎嘉骏忽然反应过来,可这问题刚问出来,教科书上某个词就自动给了她答案。
  二哥倒是微笑起来:“难怪你不知道,就前几日,长沙临时大学又要搬迁了,就是去昆明。”
  “长沙临时大学?”黎嘉骏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的,还真没关注教育界的事儿。
  “哦,就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他们仨原本南迁到了长沙组成了长沙临时大学,现在你也知道这战况,势必要西迁了,下一步就是去的昆明,这迁来迁去的,可不就有学生要掉队吗?”
  这答案和黎嘉骏脑子里闪过的不一样,可转而她又感觉叮的一声,浑身一颤:“等等,他们迁到哪去?”
  “昆明呀,往西南走。”
  “西南联大?!”
  二哥颇有些惊讶:“是说要改这个名儿……你怎么知道?”
  黎嘉骏头毛都要竖起来了:“西,西南联大!”
  艾玛!老天这是嫌她北京的高校副本单刷没刷够,直接给她整个联大任务链来爽爽啊!
  她无力扶墙:“咋办,哥,我有点晕……”
  “怎么了这是。”二哥扶过来,“你也是大学生啊,至于激动成这样?”
  “你不明白……”
  在她已经完全用手机代替报纸的年代,她在妈妈看的报纸的背面层瞟到过一个介绍西南联大的专题。
  她没有细看。
  可标题那行字却烙进了她的脑子里,让她在此时想起,莫名的震撼揪心。
  “用我八年,换你永远青春。——西南联大。”
  作者有话要说:  1绥远抗战发生在1936年,是33年长城抗战后又一大胜利,此战包括著名的百灵庙大捷,是傅作义将军成神之地,他镇守在那儿抵御了当时蒙古啥啥王和日本貌似是土肥圆的联合进攻,还炮制了当时中国历史上第一辆装甲车(卡车包了一层铁皮→_→),从此善守之名名扬天下。长江韬奋奖的鼻祖之一范长江(师兄~~~)也是在那个时期进行西北地区考察,写了《中国的西北角》成名。
  西南联大资料太多了,而且良莠不齐,实在看不过来,所以不会写很多,可能出现若干失误,望体谅→_→
  ☆、第149章 流亡教室
  148
  按原计划,车队至少要三天才能到达宜昌,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
  可是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难民的流量,途径众多小村小镇,各自治下路况都不同,穷点的就让你打田板里的路过去,不幸遇到难民流,光等他们“过马路”就要许久,心情不好了就不等,驱赶喊路也要许久。富裕点的土路能倒是能开车加走人,可当时的内陆,车辆的拥有量差不多是全国的十之一二,这土路宽敞绝不是为了开车,故而坑坑洼洼的,车也不敢开快。
  这么走走停停,第三天都快天黑了,宜昌城的影儿都没。
  意外情况时有发生,大家都很淡定,二哥让车队到路边停着,吩咐姜副官:“庭遇,你去找找这附近下脚的地方。”
  “是!”姜副官下了车,到后面骑了匹马就去了。
  一般有大路有稻田的地方附近都应有村寨,昨日也是错过了原计划的村落,姜副官顺着人烟也寻到了新的村落,大家都很平静。
  如果可以,自然是住在屋檐下最好,可也不是人人有这待遇,如果是军队和官员,大多数村庄都会放行,但如果是流民,不管男女老少,基本没有村庄会放进去,实在是难民有时候势大,谁也不知道放进去会有什么后果,大部分老实的难民在明白这个道理后也没力气强求,基本都选择晚上睡在野外和田里。
  其危险自然是不言而喻,却又无可奈何。
  黎嘉骏刚从一次打盹儿中醒来,刚才很运气过了一条平坦的路,她腰酸背痛的压根不愿清醒,时不时的就在车里睡了过去,让时间显得快点儿,此时终于停了,她便忙不迭的下车,开始做广播操。
  二哥在车里拿出了一叠纸,又开始清点起来,一边清点一边叮嘱:“别跑远了,刚才路过一群难民。”
  那等会儿那群难民估计就会赶上来了。
  黎嘉骏应了一声,她做完了广播操,忽然有点内急,想到二哥的吩咐,便道:“哥,我有三急……”
  二哥啧了一声,放下材料往不远处的树丛点了点,黎嘉骏便拿了点手纸走过去,确定二哥在放风,她蹲下来就地嘘嘘起来,放完了水 ,刚半拉着裤子要站起来,忽然看到眼前的树缝里有一双眼睛!
  “啊啊啊!”她寒毛倒立,砰一下往后倒,坐在一片湿润的土地上,当场就崩溃了!二哥大叫着:“怎么了怎么了!”稀稀拉拉拨开树丛的声音就急促的靠近。
  这时,面前的眼睛消失了,一个小萝莉站了起来,圆圆的苹果脸,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塌鼻子,樱桃小嘴,长得颇为讨喜,她一脸茫然的看着黎嘉骏,又有点瑟缩和羞赧:“姐姐……”
  “没事儿!别过来!”黎嘉骏这才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匆忙提起裤子,心里欲哭无泪,见了个鬼,这跟尿裤子有什么两样,一屁股坐在自己刚尿过的地方,太心塞了!可面上却不能有什么已装,绷着脸低头看小孩儿:“你,你在这儿,干嘛!?”
  小萝莉很委屈:“我,我在拉粑粑,拉不出来……嘤嘤嘤!”
  “……”黎嘉骏一低头,发现果然小萝莉还光着两条小白腿儿!
  “哎哟!”她递出剩下的手纸,“擦擦,擦擦,快穿上裤子。”
  小萝莉接过草纸,倒是会用,看来有点教育。
  二哥站在远处等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怎么回事?”
  “有个小孩儿!”黎嘉骏回道,她刚回完,就见面前的草丛里,稀稀拉拉站起好几个小孩儿。
  黎嘉骏:“……一群小孩儿!”
  二哥:“……”
  这时,不远处有个人匆匆跑了过来,叫道:“怎么回事?”
  黎嘉骏定睛一看,那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穿着典型的知识分子的装束,圆眼镜长褂黑围巾,身上左一个右一个背了不少布包,身后还有一个巨大的背篓,把他一个瘦弱的身板武装的像个肉山大魔王,难怪声音气喘吁吁的。
  稍远地方有个个儿高点的男孩向他跑去:“校长,没事儿,苹果拉粑粑撞着人了。”
  “哦!”校长悠长的答了一声,抬了抬眼镜,老远的喊过来,“不好意思!这些孩子还小,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啊!”
  黎嘉骏心里苦,她被吓得坐自己尿上了,心酸的快滴醋了,偏跟谁都不能说,只能强颜欢笑:“没事儿没事儿!”说罢便不大想说了,心急火燎的回头冲二哥低声叫:“哥,给我拿条裤子来tot!”
  二哥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噗的笑了一声,乐不可支的回头到车上,他倒还有点人性,藏着掖着带过来,不仅有干净裤子,还有一条月经带。
  ……想太多!
  ……想得好!
  黎嘉骏又缩进树丛,鬼鬼祟祟的换了裤子,又藏起了月经带,包好了脏裤子,一身轻松的走出树丛,就看到有十来个小孩子已经排排坐在车队旁边的树下,端端正正的,前头还有一个女子蹲在那给苹果小萝莉擦眼泪。
  黎嘉骏走近了,就听那女子声音温柔的安慰:“苹果不哭,早上多喝点水,就能拉出粑粑了哦!”她若有所觉,忽然抬头,与黎嘉骏的眼神碰个正着,两人皆是一怔。
  “你……”
  “……你!”
  “黎嘉骏!”
  “程丝竹!”
  那女子激动的表情刹那冻结,毫不犹豫的反驳:“我不是程丝竹。”
  “……”黎嘉骏立刻囧了,“哦哦我记错名字了,但我们是室友!哎呀!对不起我狼心狗肺的……”
  “没良心!”那女子哭了出来,眼泪在脏脸上划过两道泪痕,“我是许梦媛!”
  “对呀!梦媛!”黎嘉骏激动的要忘了哭,她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居然能,能在这!”
  两人都激动的说不了利索话:“对啊,竟然能在这!”
  在黎嘉骏短暂的东北大学生涯中,她唯一一任室友,就是许梦媛,两人还没相互熟悉就被迫在九一八后分别,黎嘉骏回了家,许梦媛则被学校安排人护送到了老家。
  全没想到此生还能有相见的一天!
  “这么多年了!”黎嘉骏都快呼吸不过来了,语无伦次,“缘分啊亲!你要是个男的我都该嫁给你了!”
  “哈哈哈!”许梦媛也没说的,只知道又哭又笑,听她说完,才想起什么,放开她往后指指,羞涩道,“那是我先生。”
  正是那个中年校长,他笔直的站在不远处,朝这边微微笑着,见黎嘉骏看过去,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
  黎嘉骏往后指了指二哥,许梦媛笑:“我知道,那是你二哥。”
  “咦,你怎么知道?”
  “入学的时候不是他送的你吗?虽然有些变化,但我记得可深,他把行李给你送到寝室里后,就叉着腰指挥你整理房间,还让你把我的也整理了,说你那么讨人厌,不先讨好下室友,铁定不出一个月就让人赶出来……”她说着说着就笑了,可笑了没一会儿又怅然了,“然而我们还没共处一个月,就分开了。”
  黎嘉骏哭笑不得,拉着她坐到一边:“你不是在山东吗,怎么过来的?”
  “山东还没沦陷的时候,我先生就觉得不对,带着我们迁出来了。”许梦媛轻声道,“这些孩子都是孤儿,大点儿的是当初带出来的,小点儿的是路上捡的。”
  黎嘉骏数了数,整整十七个孩子,他们先是好奇的看了她俩一会儿,随后被校长吸引了注意,他正在嘱咐着什么:“你们太厉害了!”
  “哪儿有,我们也没什么目标,就躲着战火,慢慢走呗。”许梦媛微笑,“一开始没什么目标,后来先生听说大学都西迁了,就干脆带着我们往西了,毕竟有教育的地方才有秩序,而且……”她回头甜蜜的看看,“他知道我想把大学读完。”
  我也想……黎嘉骏默默的想,见识过这儿的大学氛围,总觉得她上辈子上的是蓝翔……母校对不住……蓝翔也对不住……
  “梦媛。”校长忽然唤了一声,“我去了,你……”
  许梦媛点头:“我晓得,你去吧。”
  校长走了,黎嘉骏好奇:“他去哪?”
  “哦,附近应该有村庄,他去讨点吃的。”许梦媛淡然道,站了起来,“稍等一下呀。”
  说罢,她弯腰从一个背篓里拿出一本书,对娃娃们道:“拿出书来,翻到上次的地方。”根本不给黎嘉骏插话的机会。
  娃娃们很乖的翻出书本,许梦媛带了一句:“泛,爱,众,凡是人,皆须爱,天同覆,地同载……”
  于是一片稚嫩的声音就跟了下去:“凡是人,皆须爱,天同覆,地同载。”
  “行高者,名自高,人所重,非貌高。”
  “行高者……”
  他们读了大概半个小时,等到众多难民过去了才结束。许梦媛说了声休息,娃娃们就乖乖的喝水坐着,她拿着书走到黎嘉骏一边坐下,叹息:“书都快读完了,再不走到就弹尽粮绝咯。”
  黎嘉骏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你们,一路上都这样?”
  “恩,他去弄吃的,我教书。”许梦媛喝了口水,“课不能停,路上遇到了流亡学生,还会请他们上两堂课,这一路,远比学校学得多。”
  一对夫妻,十七个孩子,在唯一的成年男性不在的时候,这长长的一段时间,就只有一个女人和一群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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