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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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风熟睡之际,古二等人控制住了他。
张大风:古二,你想造反吗?
古二:我等也是逼不得已,跟朝廷对抗能有什么好下场?
张大风:你没看过《水浒传》吗,招安能有什么好下场?
古二:我等粗人没文化,不知道什么水浒火浒的,只知道以八十人对抗五百人是以卵击石。就算暂时能击退这五百人,朝廷还会派来第二个第三个五百人,朝廷的人马源源不绝,而我们只有这八十人,就算是现在生都来不及。我们也只是想保命而已。
第14章
小酒终于打开了门锁,她着急推门,迈步进去,然而牢房无窗,屋里一片黑沉沉的,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从门外照进去的阳光,照亮门口附近的一小块地方。
她闭了闭眼,才渐渐适应屋里黑暗,能瞧见屋里躺着两人,坐着一人,那躺着的两人虽看不清面容,但能看见轮廓,其中一个身形魁梧,不是张大风还能是谁,她疾步过去,适应黑暗的双眼终于能看清屋中情形。
张大风被反绑双手,浑身都是血迹,双眸紧闭,牙关紧咬。另一边躺着的是柳四叔,亦满身是伤。
张玄扑过去摸两人脉搏,好在还有跳动,却都显得微弱无力,柳四脉搏更是微弱得几乎摸不着。
她与小酒用随身小刀分别割开绑着三人的绳索,一面愤懑道:“二叔这是疯了么?为何要将爹和四叔伤那么重?他若是想招安,设法打昏爹爹把他关起来就是了……”
崔六恨恨地“嘿!”了一声,活动了一下双臂,试着站起来,一边摸着后脑一边道:“那奸贼向来做事求稳,又忌惮大哥在寨子里的威名,怕你爹清醒着会有意外,昨晚便下了狠手。我还不知道这白眼狼手这么黑,听他说大当家出事了就急着跟他过来,没防备被他打晕过去。”
他们不敢在此地久留,崔六背起张大风,张玄和小酒抬起柳四,几人匆匆离开牢房。路过陈五所在时,崔六气不过,狠狠踢了陈五一脚:“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陈五被踢牵动伤口,胸骨剧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看崔六他们走远,忍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胡大人已经派人上山,招安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
张玄与崔六都没理他,西大院此时空荡荡无人,他们就近找了间空屋,先把张大风与柳四放下包扎伤口。
此时光线明亮,崔六细细检查两人伤势,柳四伤口多且深,出血过多,眼见气息微弱,若是再搬动恐怕就不行了。张大风亦是伤势极重,尤其是胸腹处一道极深的伤口,即使敷上刀伤药,仍在不停渗血。
张玄又急又气,却不肯落泪,憋得一张脸通红,一声不吭地帮崔六打下手,尽快替两人包扎好各处伤口。
小酒从方才就沉默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古二于他而言是救他性命的恩人,平时亦对他照顾有加,无形中小酒已经把他当成了父亲般看待,却不料古二今日不但背叛张大风,还将张大风与柳四重伤至斯。
小酒垂头立在那儿,心头纷乱,震惊、羞耻、愧疚诸般情绪滑过,让他不能面对张玄。他低声道:“六叔,我去前面探探情况。”说完也不等崔六回答,奔出了屋子。
张玄心绪也乱,没真切瞧过小酒神情,听他说要探情况,觉得也好,此时最要紧知己知彼。
眼前情形,爹爹已经不可能再带人突围,招安之事已成定局,若是投降真能保住大风寨众人性命,也只能接受招安一途了。
等着小酒回来的时候,张玄先去杂物间,准备找些东西来做简易担架。
反绑双手双脚的陈五还躺在地上,低声哼痛,张玄走近他:“五叔,疼不疼?”
陈五瞪着她不快道:“骨头断了你说疼不疼?”
张玄没什么笑意地弯了弯嘴角,拿手放在他胸前断骨处:“你说我要是这么按一按,是不是会更疼?”
陈五眸中流露紧张之色,称呼立即客气了许多:“少当家,你要做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二叔在招安之后有什么打算?我爹怎么办?胡修平会怎么处置我爹?”
陈五眼神闪了闪,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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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的傍晚,素衣少年与张大风谈完下山,才下到半山,就远远瞧见一名穿着深绿色官服,带着乌纱官帽的中年人匆匆迎面上山,身后跟着名腰佩双刀的武官,带着七八名穿甲带盔的府兵。
中年人白面黑须,保养得极好,透着精明世故的脸上堆满焦急神情,因平日养尊处优,爬了这半截山路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手中捏着块质料精致的汗巾不停地擦着汗。
遥遥瞧见素衣少年,他顿时展颜露出欣慰之色,既是因为松了口气,也是力竭再也攀爬不动。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直喘粗气。
素衣少年脚步轻快地下山。中年人见他走近赶紧向武官伸手:“快扶我起来。”
他站直后仍喘着气,不住用手抚着胸口,朝少年道:“万幸万幸,幸得二郎无恙啊!商议招安之事让李钤辖带人去就好了,二郎怎么亲自去了?若是有个万一,以下官卑微,即使身死亦不能交代啊!”
孟裴道:“胡大人勿要担心,这两名属下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若是连这种场面都不能驾驭,也不会被父王选进府了。”他只带两名随从上山,并非不顾后果的莽撞而为,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胡修平本是准备派李钤辖带着一队官兵上山去招安的,但从金州府前来的路上,孟裴对同行的李钤辖的性格为人有所了解,又打听到大风寨大当家的过往作为,他可以确信,若是李钤辖带着一队官兵耀武扬威地出现在山寨门前说要招安,恐怕张大风不仅不会相信,更有可能命人乱箭齐射,将官兵赶下山去,如此一来就僵局了。
而自己只带两人上山,张大风见自己这方人少,起初肯定会动念掠自己为质,但以这两人的身手,张大风极难在不杀伤他的情况下擒住他为质,便可逼得他不得不平心静气地听完自己提议。
胡修平一转眸,瞧见孟裴身后那个被削去发髻,头发披散的灰衣随从,顿时惊问:“还真的动过手了?”
不待他回答胡修平便愤然道:“嚣张匪类好大的胆子,竟敢向二郎动手,属下就知这些匪类是愚昧凶蛮,不知好歹的,官府提议招安,对他们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有机会苟且偷生仍要生事端,那张大风是吞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孟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胡修平捕捉到了他这丝神情,立即改口道:“不过王府侍卫身手高强,自是不会把那些山贼放在眼里。”
孟裴侧首,瞥了那随从一眼。那名随从便即恭顺地说道:“胡大人误会了,属下的头发,是被二公子削去的。全因属下自作主张,没有听从二公子命令所致。”
胡修平闻言,脸上亦无尴尬之色,自然地浮起微笑:“是误会就好,不管如何二郎平安归来都是好事,我们先回大营再谈详情。”
说着他向路旁让出道来,殷勤地伸臂,示意孟裴先走。
众人回到大营,还没到胡修平的大帐,就见一名穿着天青色襕衫,相貌堂堂的青年从一顶营帐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蓝衫文士。
青年大约十七、八岁年纪,面容俊美,眸若双星,鬓如刀裁,头顶白玉冠束发,相貌与孟裴有着六七分相像,只是眉目更温和柔顺一些,望着孟裴的神色担忧中带着不满。
胡修平察言观色,便道:“二郎这一番奔波也累了吧,不如稍歇后再谈,下官先告辞了。”他才不愿夹在这兄弟两人之间呢,一个应对不好就沦为遭殃池鱼了。
第15章
孟赟向胡修平微一颔首,待他走远后,转向孟裴:“二弟,你这一趟也太胡来了!我们跟着胡大人来此是增加见闻与历练,胡大人是这次围剿的总指挥,他在知州为官多年,定然熟悉这些山贼,应对经验丰富,你却只带两人就上山去,实在不妥,君子当自爱自身,你却孤身犯险,若是万一出了事……”
孟裴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听到这句也不知为何眸中滑过一丝嘲讽之色,淡淡道:“若是出了事,我自会承担全部责任,不会牵连大哥的。”
孟赟被他这句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滞了一滞才气恼道:“我若是担心被你牵连,那这回就根本不会带你出来。为此还答应了父亲定会看好你,怎么我做你大哥的都不能管你了?说你几句还要被你抢白。你看看你自己做出来的是什么事?不如回去找父亲评评理,倒看看父亲是认为你行事出格还是我管得不对?”
见孟赟如此恼怒,孟裴神色变得缓和,语气也和顺了一些:“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胡大人还在大帐中等我,正事要紧。”
孟赟脸色仍是不好看,他这边话没说完孟裴就找借口要走,还用招安当借口,可这根本就不该是他出头管的事!
但孟裴向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径直往胡修平那儿去了。
孟赟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沉着脸低叱了一句:“任性妄为!”
他身后蓝衫文士一直默默看着,此时捻须淡淡地道:“二公子性情疏狂,好大喜功,不足为虑。反更能衬托世子的品行,世子身份不同,且注重自身修行涵养,不宜轻易动气动怒。”
孟赟吸了好几口气才让窒闷的胸臆通顺起来,窦先生说是不宜轻易动怒,道理自然每错,可有这么个二弟在,简直时时刻刻都要生气。他如今这涵养功夫,大半是被这二弟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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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问陈五古二与胡修平到底定下了什么约定,招安后会如何处置张大风,见陈五眼神闪烁,心知他有心隐瞒,压在他胸口伤处的手立即加力。
陈五痛得地张口欲叫,张玄另一手早抓了一把土,见他张嘴便把土塞进他嘴里。
陈五喉咙被土闷住,叫不出声,差点呛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侧头试图吐出嘴里的土,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好不容易连咳带吐把嘴里的土吐完,早就痛出了一身汗,也没力气大叫了,只呼哧呼哧地喘气,胸口起伏大了,再次牵动伤口,疼得他哎呦哎呦地叫唤着倒吸冷气。
张玄不给他缓过劲来的机会,手又按上他胸前伤处,眼神冰冷地逼视着他:“说不说?”
“我说我说,”陈五不肯吃这眼前亏,他脑子也不好,一时三刻编不出什么谎话,在张玄逼问下,当即把古二与胡修平所商议之事都说了出来,“胡大人要擒住大当家,杀鸡儆猴!”
张玄听得心里发凉,本以为古二囚禁爹爹与四叔只是要顺利招安,那么即使他们受了重伤,只要保住性命,也能跟着一起被官府招安,摆脱山匪身份,却没想到古二竟要把爹爹交出去。
陈五见张玄脸色不好,只怕他再折磨自己,便放软了语调恳求道:“少当家,我们也是没法子,不交出大当家,胡大人就不肯答应招安。”
张玄气极:“你欺我好骗么?昨日那少年上山,明明是官府主动提议招安,又怎会出尔反尔,说一定要交出我爹才能招安?何况二叔伤我爹在前,下山商议在后,是不是二叔自己想立功,才牺牲我爹的?”
陈五讪讪解释道:“二哥也是没想到,昨晚他去找大哥想再说道说道,却说崩了……”
张玄却知道事态紧急,再没时间与他啰嗦,丢下他一人,自己去杂物间找寻,见有块旧门板,正好用来替代担架,便带回到张大风所在那屋。
她一面替张大风包扎伤口,一面将从陈五这儿问出来的事与崔六叔说了。
崔六手上加紧包扎伤口的动作,一边骂骂咧咧:“他们是既想招安,又怕官府出尔反尔,便用大哥的性命去换功劳,恁得无耻!”
张玄却在盘算,她与崔六叔小酒才三人,要怎么把身受重伤的爹爹和四叔带出去,爹爹和四叔的伤如此之重,若是背着他们翻墙会加重伤势。而陈五说胡修平的人正在上山,古二将寨子里众人都聚在前门,肯定是宣布招安事宜,接着他定然要带官兵进来抓爹爹。
但爹爹本来反对招安,若迟迟不出现,总会有人生疑,古二要花时间说服他们,也不能太早带官兵进来抓人。
他们便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逃离大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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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二在前院敲响鼓令,见众人聚齐,便宣布招安事宜已定,要众人安心等待官府派人来将众人登记收编,原先所有违犯律法的行为便都可一笔勾销。
众人顿时喧哗起来,有的问是不是真能一笔勾销,有问这就算是散伙了吗,以后要怎么办的。
古二一一安抚,耐心解释,当下有好几人大声问:“大当家在哪里?”“大当家不是反对招安么?”“大当家不出来我们不受招安!”
古二站上高处,微笑着道:“大哥眼见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不忍兄弟们伤亡太多,最终还是决定接受招安了……”
他正说着,寨子外面响起洪亮无比的喊话声:“交出贼首,就能招安!交出贼首,就能招安!”一下将寨子里众人的喧哗声压下去了。
众人听得分明,这是上百人在一起喊话,才能这么洪亮,偏偏又齐整有力,这么几百人同时喊话,能如此齐整,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立时显出这些官兵训练有素,且听着喊话声音四面八方都有,那不是将寨子都团团包围了么?
顿时大风寨诸人面面相觑,尽皆惊骇无比。但转眼众人又哗然起来,所谓交出贼首,不就是要把大当家交出去么?
赵十六推开众人,挤到最前面,责问道:“二当家,这算是怎么回事?!”
孙猴儿扯着嗓子大叫道:“绝不交出大当家!”有不少人跟着也大呼起来。
古二面色不改,镇定自若道:“大家稍安勿躁,且先答应官府招安,大哥对此早有准备,自有妙计脱身。”
赵十六半信半疑地望着古二:“二当家,今日一天都没见大当家了,你说大当家答应招安,他昨日还极力反对,怎会改口答应?你若是不让我见着大当家,我是不会信的,大伙儿也是不会信的。”
古二跃下高台,走近赵十六,又挥手让众人聚拢,压低声音道:“昨日那少年是背着胡修平上山的,他满口应承的招安并不作数,我今早下山后才知,胡修平那狗官虽答应招安,却有个条件,要把大哥抓回去抵罪,若是无人抵罪,其他的人也都跟着不能赦免。我已尽力,但狗官就是不愿松口。我不曾答应他,但也没一口回绝,回来后与大哥商量许久,大哥为了大伙儿好,决意自首。”
孙猴儿又叫起来:“要大当家自首老子宁可不降!不降了,拼死一战!!”这人长得干瘦黝黑,跟个猴儿精似的,又恰好姓孙,寨子里的人也不按排名叫他,只叫他孙猴儿了。
这会儿听孙猴儿这么叫,自然又有人跟着起哄,但声音零零落落地不成气候。
大多数人倒是别有想法,若是早晨士气最足的时候,趁着官兵合围之前一鼓作气冲下山去也就罢了。然而眼前官兵已经团团包围寨子,光听这齐整洪亮的喊声,就知道这些官兵并非平时那些欺软怕硬的衙差,那些衙差见着他们比乡民逃得还要快,眼前这却是真的军队啊!兵甲精良,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真干起来绝不会手软的真家伙!
在绝对强悍的实力面前,原先积聚的所有抗争勇气全都消散无踪。明知是蝼蚁,又有几个愿去撼树的?
见在场众人人心浮动,古二赶紧又道:“我自然也不肯让大哥去自首,因此给大哥出了个主意,招安既可进行,大哥又能借机脱身,只是这事十分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若是知道的人多了,既怕泄密,也怕事情败露之后,知情者都被牵连,因此只我与四弟五弟六弟九弟等少数几个知道,你们放心,大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拿性命保证!”
他慷慨激昂地做出保证,神情又十分镇定,说到此事只有少数人知道时又带着一点神秘。
孙猴儿便叫道:“我信二当家的,有四哥六哥他们在,大当家还怕走不脱么,要不然老子第一个不肯受招安的!宁可跟着大当家拼杀出去!”
赵十六等人安静下来,十分里信了九分半,虽仍有些微疑虑,但闹得最凶的孙猴儿等人都信了,柳四陈五崔六王九这几个平日头领人物确实不在,连少当家与小酒都不在,自是准备要和大当家一起走的。
古二在寨子里十多年了,当上二当家也有许多年头,这里大多数人进寨子拜山头时,他就已经是二当家了,张大风又对他信任有加,极为倚重,众人也都习惯了听命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