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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灰衣壮汉身手虽好,以一敌二,仍不得不全力应付。只是成然右臂受伤,左手持刀,难免不够灵活。灰衣壮汉还能勉强抵挡。
  文玹见成然与那名侍卫不落下风,她便去相助另一边单打独斗的侍卫。另一边青衣汉子本来就与那名侍卫斗得旗鼓相当,再有文玹加入战局,立即变得左支右拙难以应付。
  没几招后,青衣汉子右臂受伤,长刀落地,踉跄后退,文玹刀尖一扬,直指他咽喉,在离喉前一分的地方停下:“别动!投降吧!”
  青衣汉子望着她寒星一般的眸子,全身僵硬,咕嘟咽下一口口水,真的紋丝也不敢动。
  侍卫立即上前将其按倒,捆绑起来。
  文玹并未因此松口气,回身扫了一眼周围密林,风过林叶瑟瑟,耳边只有挥刀相击的金属撞击声,直到此时都未有更多敌人出现,难道真的就只有这两个来袭者?!
  地上的青衣汉子奋力抬起头盯着文玹直看,正在用力收紧绳索的侍卫见状斥道:“看什么看!”扬手就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等等!”文玹轻声喝止,她留意到这汉子的眼神并非淫.邪好色,反带着疑惑探究,且她心中已有疑云,便上前两步,拉下那汉子的蒙面布。
  “王九叔?!”文玹大吃一惊。
  王九亦是惊讶无比,瞪着她哑着嗓子喃喃念了句:“少,少当家?”
  既认出了王九,文玹立即回头看向灰衣壮汉,凝神看了会儿那人的招式身法以及身形,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叫了声:“三十八叔?!”
  王九那声少当家只是喃喃自语,文玹这一声三十八叔却是朗声提问,嗓音清亮。灰衣壮汉听得分明,身形顿时一僵,成然趁势抢攻,招招抢先,壮汉若是稍有退让便会被成然所伤,不敢稍有懈怠,只是他先被分了心,又是以一敌二,很快被击落手中的长刀。
  文玹急忙叫道:“别杀他!”
  成然听文玹似乎识得此人,便将刀尖指着他脖子,另一名侍卫当即将他按倒在地,双手双脚绑紧,翻过身来,成然一把扯下汉子脸上的蒙面布,侧身望向文玹:“文小娘子识得他?”
  “我认识他们。”文玹点点头,又跨上一步:“三十八叔,九叔,真的是你们!你们为何要袭击端王府的车?”
  邱三十八怒瞪成然一眼,又瞪着文玹:“你叫我什么?你是谁?”
  另一边的王九叫道:“少当家!是不是你?”
  邱三十八眼珠瞪得溜圆,喝道:“九哥!你是不是疯了?她是个女的!”
  文玹轻声道:“是我。”
  邱三十八再看向文玹,满怀疑虑地打量着她,时隔一年,她变化不少,但眉眼五官仔细看还是像:“张玄?你到底是男还是女?”
  文玹哭笑不得:“大风寨里,爹爹将我当男儿养大,可我是女儿身。三十八叔,先前你蒙着面,我若不是张玄,如何认得出你?”
  她见邱三十八眼神中仍有浓重怀疑之色,便又接着道:“三十八叔,那天晚上我带着羊肉和炊饼,还有水去放你,没想到却有人先放了你,你还记得吗?”
  邱三十八眼中的疑虑慢慢淡去。
  那天深夜是古二来找到王九,说服王九解开邱三十八,古二再假装打伤王九,让王九洗脱同犯的嫌疑。也因此他将古二与王九都当做了救命恩人,就算见到王九被擒,也不肯独自逃离。
  但那天夜里,若不是古二先到的话,少当家也会来放了他。更何况他之后几天不敢下山,隐匿山林,又怕被搜索之人发现痕迹,连捕猎都不敢,若无少当家给的水粮、羊肉,已经在烈日曝晒下饥渴了两天两夜的他,未必能熬过那几天。
  因此少当家实实在在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这些事确实只有少当家才会知道。思及此,邱三十八终于相信眼前亭亭如玉的少女正是原先的张玄!
  但转眼他又浓眉皱起:“如果你真的是少当家,为何会在端王府的车上?”
  “此事说来话长,也不适合在这里说……”
  成然听文玹与他对话,似乎是之前大风寨旧识,但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低声对文玹道:“此地不宜久留,公子即刻就能赶到,我们先退回庄子里。”
  文玹点点头。成然便命侍卫将邱三十八手脚捆牢,提上马车。
  此时地面一阵隐隐震动,远处隐约有马蹄声响,成然伏地听来有十数匹马,虽是从庄子方向过来,他仍不敢完全放松,示意文玹与侍卫隐入路边林子里,待见当先一骑果真是孟裴,才彻底松了口气。
  文玹探头瞧见是孟裴疾驰而来,怕他担心,便急忙跃出林子,朝他扬手示意自己安然无恙。
  孟裴一路心急如焚地打马赶来,只怕文玹出事,远远瞧见静悄悄停在路中央的王府马车,却不见她的身影,顿觉一颗心直往下沉!他焦灼目光扫着周围密林,同时取下背着的弓,右手已暗扣箭壶口上。
  待见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跃出林间,朝着他挥手致意,他的手才从箭壶上离开,马速却丝毫不减。待到她身前十数丈才轻叱让马慢下来,不等马儿完全停住便翻身下马,大步朝文玹走近,仔细打量她全身,见她毫发无损并未受伤,这才真正地长出一口气。
  文玹正要对他说明事情经过,却被他一把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不放。
  她吃了一惊,轻声道:“阿裴?”
  他把头埋于她颈项间,久久一语不发,她察觉到他浑身都在轻轻颤抖,忽然就明白过来,抬起双臂环住他,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像是哄着孩子一般柔声道:“我没事,我没事的……”
  ·
  一众侍卫自觉退远,分散在道路前后,并在两侧密林中搜索是否还有残敌的痕迹。
  成然则默默地收拾马车旁余温犹存的火箭,散落的坐垫、武器等等,统统丢回马车上,顺便检查一下王九与邱三十八被绑得紧不紧,口中布是否塞好了,完全无视于他们的怒目瞪视。
  第163章
  孟裴赶过来时十分匆忙, 只带了十几人骑马而来,王九与邱三十八在唯一的马车上,文玹索性便不坐车了, 与孟裴并肩策马而行。一众侍卫或在前方十数丈外开道, 或远远坠于其后。
  他们骑得不快, 只让马儿小跑,秋日晴朗, 明丽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 在地上投下一双紧紧贴在一起的亲密身影。
  一路上文玹简单讲了事发经过,又对他道:“我怀疑他们两人袭击王府车马与古二有关, 也许他们会知道一些事情。他们只有可能对我说实话, 若是到了桃源庄, 最好是让我单独询问他们。他们若是见了你或王府里的人,可能就不愿说出真相了。”
  孟裴点点头:“我也觉得这样更好。”
  文玹略一犹豫后道:“我知道他们袭击端王府马车,但并未有人被他们所伤。若是查明他们只是误解,能否……”
  孟裴望着前方,语气沉凝:“我这会儿不能答应你什么,是他们先袭击王府车马,这两人明显对王府深怀敌意, 即使是误会, 也是隐患。”
  文玹叹口气:“我明白, 我不是要你放了他们,只希望能留下他们性命,至少给他们机会说出真相。”
  孟裴回头看她一眼, 微笑:“这就要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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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桃源庄,孟裴让人把王九与邱三十八送去凝鑫阁,让文玹先问话。回头看了眼成然,见他手臂上包扎处有血渗出,知他伤口裂开,便叫他先去重新处理伤口,自己则去向父王回禀事情经过。
  父子俩说了会儿话,就听外头有侍卫报,文小娘子求见王爷。
  孟炀微觉惊讶:“这么快就问好了?请她进来。”
  文玹入内行礼,孟炀微笑道:“不用多礼,坐下说话。”
  文玹坐下:“王爷,王九与邱三十八两人今日来,与古二脱不了关系,恐怕他们认为古二是被王爷利用并害死的!”
  孟炀扬了扬浓眉:“这是从何说起?”
  文玹道:“坦白说,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孟裴一怔,意外地望向文玹,她为何要在此说这样的话?
  “好,好啊!”孟炀不怒反笑,挥退房中侍应人等,“你倒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文玹坦然地望着他:“白矾楼那件事中王爷身上有几个疑点。一是孟赟那段时日被禁足,他擅自离开王府,敢问王爷怎会不知?又怎会不加阻止?”
  孟炀冷笑道:“有一还有二呢?”
  “二是圣上与殷相私服出宫去白矾楼,王爷是真的不知情么?三是许副承旨的下落,王爷既然筹谋抓捕古二,自然会盯着相关人等,又怎会不知许副承旨下落?”她把心中悬了许久的疑问一口气问了出来。
  孟炀盯着文玹,眸光如利剑出鞘,又如鹰隼逐雀般凌厉!文玹却丝毫不退缩地回视。孟裴亦屏息望着端亲王,这些也是他想知已久的问题。
  孟炀缓缓道:“孟赟确实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孟裴吃了一惊:“父王?!”不是他没有想过这点,是没想到父王会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请问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孟炀看向孟裴:“你大哥与窦先生商议后定下计策诱捕古二,当晚就告诉我了。我调拨了人手给他,药也是我命人准备的。”
  文玹算是知道端王为何会这么快赶到白矾楼了,因为他本来就在附近。
  孟裴不解地追问:“若真是如此,为何要瞒着我?”
  孟炀叹了口气:“你大哥心中始终有心结。幼时你各方面都比他出色,他自认不如你,可又不甘心,又总觉得我偏心于你,只给你更多机会。古二的事情发生后,我在气头上责备他话说得比较重,恐怕他更要觉得我偏心,我答应让他单独去做这件事,若是做成了自然好,能让他对你的敌意不要这么重,若是失败了,也能让他得个教训,把自己看清楚。若是能从此幡然醒悟……”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王爷,却也是你们的父亲,只是如今看来,这两件事我都做得不够好!”
  孟炀虽说即使失败也是让孟赟得个教训,但他又怎可能让诱捕古二之事随便失败?那日在白矾楼,他安排了不下五十名亲兵,就算端茶倒酒上菜的大伯都由王府的人装扮。元德负责全局,而孟炀就在同一层楼走廊尽头的阁子里等待事情结束。
  听到这里,文玹也就明白了大半。
  孟赟与古二在长春阁见面,元德本该带人守在长春阁相邻的阁子里,但就在事情发生前一刻,他命其中的侍卫待命,不得擅动,自己则赶到孟炀所在的雅阁,出手制服了一个可疑之人。
  元德按着那人,说他看见此人形迹可疑,向着这头过来,他不禁怀疑这次事情是有人布局要刺杀孟炀。
  孟炀半信半疑,但此人确实可疑,白矾楼里最有名的几道菜他都报不全,事后查明他的确不是白矾楼里的伙计,却又始终坚持不说是为何要乔装成店内伙计。
  就在此时,他们听见外头一阵骚动,孟炀急命元德赶去,不多时却听人禀告说圣上亦在白矾楼。那日他倒确实不知圣上有出宫打算,现如今想来,圣上应该是被有心之人说动,一时兴之所至出宫游玩的。
  孟炀这时候已经意识自己被人算计了,他不能露面,只能命元德去保护孟赟,在事情最终结束后,装成毫不知情匆匆赶到的样子,向圣上请罪。他那时候并未怀疑到元德身上,倒是与孟裴一样想到了那位贤王。事后他当然立即命人去查许副承旨,但许副承旨与派去盯梢的人一起失踪。
  孟炀清楚身边一定有奸细,不仅对身边的人全都清查了一遍,甚至对孟裴都隐瞒了部分真相,倒不是怀疑他,而是怕他身边亦有奸细,却独独是没有怀疑到元德身上。
  实在是因为元德在他身边六年,救过他不下三次,其中一次甚至险些丧命,可谓赤胆忠心,他又是武人,实在不容易让人把他与阴谋联系在一起。
  文玹吁了口气,今日总算是去了心中疑虑,她才能定定心心相助端王,也才有底气与和王九、邱三十八去谈。并不是说端王就绝对不会欺骗她甚至孟裴,但至少关于白矾楼之案的解释合情合理,没有其他疑点的情况下,她没有必要疑神疑鬼。
  她过来与端王谈话时,请大夫替他们两个重新上药包扎,两人的伤势本不重,她再回到凝鑫阁时,大夫已处理完毕退了出来。
  文玹带着软羊与羊汤进去,轻轻放在他们身边地上,随着食盒打开,一阵浓郁的肉香飘了出来。王九的肚子立即咕噜噜叫了起来,邱三十八亦咽了口口水。
  王九脸一沉:“你不要想送点好吃好喝的来就会有什么用!”
  文玹微微一笑:“只是不想肚子饿着说话罢了。”说着分别从三只汤碗里各舀了一勺汤喝。
  王九两人看在眼里,知道这汤里不会有药。邱三十八忍不住道:“不管了!就是死也做个饱死鬼!!”
  文玹把碗端近邱三十八嘴边,笑吟吟对王九道:“九叔,你别怪我先给三十八叔喝汤,他没做过对不起我爹之事。”
  王九闻言脸色大变,大风寨招安那日,是他跟着古二一起把重伤的大当家关进牢房,也是他看守文玹与小酒不让他们去找大当家的!闻言他既有愧意又有些气愤:“你既然提到大当家,我倒要问问你为何会与端王府的二公子走得那么近?!难道不是他上山提议招安的吗?”
  文玹喂完邱三十八,又端起一碗汤靠近王九,一边说道:“他当时只是上山提议,行事光明磊落,何况他那时与大风寨本就是敌非友。可真正捅刀子的是古二!对结拜兄弟见死不救的是九叔你!都是我爹曾经以为的好兄弟!”
  王九面露愧色,把头扭开了不再喝她喂的汤,低声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大当家!若是还能有见天日的一天,我定要去向大当家当面谢罪,任他打罚!”
  他当时一念之差,被古二说动,却不知古二真对大当家下了狠手,直到在牢房里见到伤重的大当家,震惊之余亦觉得自己没有退路了,也只能跟着古二做下去了,心中却一直有极重的负罪感。
  古二突然失踪,隔了几个月才回来,他才得知大当家仍活着,古二就是被大当家抓去报仇的,他在惴惴不安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幸好大当家活下来了!
  文玹知道,王九与许多人一样,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心中仍存一点善意,却因软弱而不能听从内心正确的声音,只会跟随强者而行动,听从强者之命令。古二于他之言,就是这样的强者。
  邱三十八却简单得多,古二告诉他仇人所在,并救了他,他就将古二视为救命恩人,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日袭击马车,也是为了替古二报仇吧。
  文玹见王九面露愧疚之色,便道:“好,九叔这可是你说的!我等着这一天!”
  王九苦笑:“我还会有这一天吗?”袭击王府车行是重罪,不死怕也要流放发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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