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演了一出戏,满足了孙太后暂时不平衡的心理,你好我也好大家就都好,赵琮用了晚膳,才从宝慈殿离去。
赵琮一走,孙太后便起身,往内室走去。
自上回后苑之事后,王姑姑便很怵赵琮,只要赵琮在,她是不敢现身的。孙太后回到内室,王姑姑才来伺候了孙太后换衣服。
青茗则轻手轻脚地帮她卸头面,嘴中说道:“娘娘,今日婢子在福宁殿见到了魏郡王府的那位小郎君。”
孙太后的眼神一凝,王姑姑担忧地看向她,孙太后的眼色恢复如常,无谓地问道:“如何?”
“陛下当真是宠那位小郎君宠得很,与陛下一同坐在榻上呢。婢子瞧那小郎君真是有些痴傻的,并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孙太后沉默了会儿,问道:“他长得如何?”
青茗笑:“他虽低着头,倒也能看出些许,的确俊俏。”
孙太后扯了扯嘴角:“改日有空,我倒是也要见见他。”
青茗不知话中深意,并未在意,唯有王姑姑又看了孙太后一眼。
赵琮从宝慈殿回去,想到午时来见他的别扭的赵十一,到底又露出笑意。
小孩子,再内向,再自闭,养久了到底是能熟的。就说如今的赵十一,也越来越敢于在他面前表达想法。他的脚顿了顿,拐了个弯,往侧殿走去。
“陛下,小郎君怕是已歇下了。”福禄提醒道,染陶也点头。
每回去宝慈殿演戏,不演上几个时辰,孙太后是不放心让他回来的。这会儿,早到了赵十一睡觉的时间。
“无妨。”赵琮只是去看看。
赵十一也的确已经歇下,吉祥在内室中守夜,见陛下过来,赶紧爬起来,无声地行礼。
赵琮赞许地点点头,倒是个懂礼的,他看了福禄一眼,要福禄赏他。
福禄作揖应下。
赵琮则是上前,亲自撩开幔帐。赵十一是侧身朝里睡的,赵琮看不到他的脸,但瞧他睡得香甜,便也放下心来,这才再放下幔帐,转身离去。
第30章 他来给,给最好的。
走出内室, 往殿外走时, 赵琮问道:“给四位娘子住的地方是否已备好?”
“婢子前日去看过一回,皆已收拾好, 只待初九那日, 诸位娘子便可搬进去。”
赵琮点头, 因身边都是贴身伺候的人,说话便有些随意:“朕不得空陪小十一, 这些日子连去崇政殿听课的空闲都无。无人陪他, 到底无趣,他这几日也不大高兴的模样。不若让四位娘子陪他说话?”
吉祥走在最后头, 脚步一顿, 让四位宫妃陪他们郎君玩?!
染陶笑:“陛下——”声音中带着嗔意。
赵琮一愣, 陪孙太后演戏演得有些亢奋,他乱说话了。
要在他上辈子里,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带着十一岁的小弟弟一起玩, 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如今男女大防, 他摇头笑道:“是朕胡说话了。”他迈出了侧殿的门槛, 回头问道,“吉祥呢?”
“小的在。”
“好好哄你们小郎君高兴,找些有趣的东西给他看,给他玩。找不着,就尽管找你们染陶姐姐要去。”
“是——陛下。”染陶笑着行了一礼,吉祥也跟着行礼。
赵琮这才走出侧殿。
吉祥跪在地上, 等他们都离去后,才缓缓起身,却又不由再往外看了眼,陛下为何对他们郎君这么好?竟连宫妃,都打算派来陪他们郎君玩?
是否有阴谋?
是啊,为什么对赵十一这么好?
赵琮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可能是因赵十一那黑又沉的眸子恰好望进了他的内心。
却也不能怪他,赵十一的确可爱。会别扭地生气,知道说错话了,还来道歉,长得又好看。谁不喜欢?况且养孩子确有成就感,这个时代又没有科技,他是不会碰那些妃嫔的,注定不会有孩子。养个小侄子,也不错。
如今赵十一越来越爱在他手心写字,就是再也未曾开口说话。
赵琮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哄得赵十一早日再次开口与他说话。
三日后,赵琮带上赵十一一同出宫。
虽是难得出一回宫,却也不能真上全副的帝王仪仗,那得清街道,还得带上无数多的宫女与太监,宗室、宰相等人都得陪同。
哪能真这般折腾?赵琮自己都嫌麻烦,孙太后更不允许。
赵琮嘴乖,况且嘴上吃些亏又不算什么。前几日在宝慈殿,还特地主动与孙太后说了这事儿,自然又让“孙则天”更为高兴与放心。
即便如此,出一趟宫,也备了五辆马车。
原本赵琮该坐八驾马车才是,可天底下也就皇帝能坐八驾马车,真要这么摆出去,谁认不出来?因而备下的均是四驾马车。赵琮未穿朝服,随同的侍卫也未穿公服,清一色地穿了靛蓝色的寻常侍卫服饰,跟在马车外,谢文睿站在靠前的位置。
赵琮从福宁殿出来,侍卫们一同行礼,赵琮叫起,朝谢文睿笑了笑,转身扶福禄的手上了第一辆马车。谢文睿激动得面色再度涨红,赵十一暗自哼笑一声,真是个没出息的大呆子,他也要往赵琮的车走去。
茶喜却赶紧拽住他,小声道:“小郎君,那是陛下的车。”她指了指第二辆,“婢子陪您坐那辆。”
赵十一只是想不错一秒地盯着赵琮,好知道他今日出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不防就直接往赵琮的马车走去。被茶喜这么一点,不禁也有些脸烧。
说得他有多黏着赵琮似的。
他低头,踩着矮凳,被吉祥扶上了第二辆马车。
赵琮问了声,得知赵十一也已坐好,他一点头,福禄喊了声“起驾——”,车列往前驶去。
宫中向来是不许用轿辇的,哪怕是孙太后也得步行。也就赵琮这个皇帝有这待遇,赵十一坐在摇晃的马车里自嘲暗想,他倒跟着沾了光。
出宫途中,也未耽搁,车队一路往魏郡王府驶去。
因是陛下亲临,虽未声张,魏郡王府内大小郎君全都站在门前迎接。大管家与二管家两人亲自卸了正门的门槛,赵琮的车列直接驶进了魏郡王府,直到影壁跟前才停下。染陶带着小宫女先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给魏郡王等人行了礼,去扶赵琮下车。
赵琮从车上下来,站定后,魏郡王带着众人一齐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必须要走的流程,赵琮不要白不要,等他们说完,才笑着上前要扶魏郡王起身,嘴中说道:“王叔快起身。”语气十分真诚。
魏郡王心中舒坦,顺着站起来,定定地看了赵琮几眼,才感慨道:“瞧见陛下气色这般好,臣就放心了!”
瞧人家这演技,语气、眼神与动作,哪个不是绝佳的?
他明明没什么好气色。
赵琮当然不能输给他,感动道:“多谢王叔惦记着朕!”
“陛下!”魏郡王自然更是感动,感动得无语凝噎,双手握住赵琮的手,直到赵从德上前来:“父亲,外头日头大,别让陛下晒着了!”魏郡王恍然回神,“陛下头回出宫,便来咱们府中,臣这是太过欣喜啊!陛下快请随臣来!”说罢,魏郡王又指向身后的一群大小萝卜头,“这是我家那群不成器的小子,陛下待会儿也见见。”说着,他便拉着赵琮的手,要一同进去。
赵琮却道:“王叔稍等片刻。”
“啊?”魏郡王诧异地看他。
赵琮看染陶:“将小郎君扶下来。”
魏郡王与赵从德一同呆愣住,把他们家小十一给送回来了?
随后他们又想,他们家小十一的架子是不是太大了些?连陛下都下了马车,他还不下来?!
赵十一在福宁殿中的地位到底如何,诸位宫女太监均是知道的。赵十一是个痴儿,他们更知道。方才陛下走下马车,小郎君未跟下来,茶喜他们也不急躁,只等陛下叫,反正陛下是宠小郎君宠得很。
此刻赵琮终于叫了,吉祥赶紧走去撩开帘子,茶喜在车内扶着其实根本不需要扶的赵十一,染陶弯腰在外接着,吉祥扶着矮凳,三人一起将赵十一给接下了车。
赵琮曾说过赵十一穿天青色的长衫最好看,宫女们如今专挑这个颜色的料子给赵十一制衣裳。
今日,赵十一也是一身天青色的直领长衫,腰带则是青白色,照例用银线在领口、袖口与腰带上锈了连绵的卷云纹,腰间佩戴着水绿玉佩与同色荷包。他的头发束成发髻,因要出门,茶喜还特地编了两个小辫与发髻束在一处,才为他戴上松石绿的小冠。
这一身打扮,矜贵又俊逸,格外适合这个年纪的小郎君。站出来,凭谁都要赞一声长得好,便是宫中有皇子,也不过如此。
赵琮回身,看赵十一这般走下马车,眼露满意。
他再看魏郡王府众人,不止是魏郡王与赵从德,他身后的所有人都已傻眼。再不管什么礼仪,全部见鬼似的盯着赵十一。
赵琮更满意。
他就是故意的,这些人不是爱欺负赵十一吗,欺负得赵十一甚至不敢回来。他还非得让他们好好看看赵十一,看看赵十一有多优秀。决定带赵十一出宫时,他就交代染陶与茶喜好好准备衣服。
虽过分在意着装,有些肤浅。但是人们偏偏便是这样肤浅,他有心替赵十一撑腰,既撑腰,就从这最肤浅的着装开始。
他们不给赵十一好料子,不给赵十一制新衣,他来给,给最好的。
魏郡王府的人能不傻眼吗?赵十一身上的衣服可是四织绞罗所制!四织绞罗,便是他们魏郡王府,也就魏郡王与世子每季能做上几身衣服穿!倒也不是买不起,不敢买啊!那是只贡给宫中用的料子,每季,宫中会赏些给宗室。
金贵得不得了的衣料子,赵十一这么个小痴子,一身长衫就得费多少?那衣服做得格外飘逸,不知费了几匹布,才制出来这样一件。
魏郡王府的孩子太多,竞争格外激烈,一激烈,人便也浮躁。一群小萝卜头里,也就世子妃所出的两位嫡子依然镇定地敛目站在魏郡王身后。
其他小郎君,全都难掩不悦地看着赵十一。
赵琮心中暗爽,朝赵十一招手:“过来。”
赵十一今早被茶喜按着精心打扮了许久,此刻见到这幅场景,虽不屑,却的确也不赖。赵琮叫他,他看向赵琮的笑脸,不禁疑惑,赵琮故意的?
但他又推翻了这个论断,赵琮懂什么?
他走到赵琮身边,赵琮亲和道:“十一,给你的大爹爹、爹爹问安。”
魏郡王与赵从德终于回过神,也没指望这个痴孙子、儿子真给他们问安。
但赵十一当真听话地给他们行揖礼。
赵琮满意道:“小十一是个懂礼的好孩子,朕当真感激王叔与四哥留他在宫中陪朕。”
这话一出,魏郡王与赵从德松了口气,不是送人回来的啊,那就好!
赵十一心中更是一定,还带他回宫中就好。
这个完美的开场,赵琮很满意。到厅中安坐后,赵从德将他们家中的小郎君一一给赵琮介绍了一遍,到底是头一回见,也算露个脸。
赵从德介绍的时候,染陶观察着赵十一的脸色。
见介绍到那位小十郎君赵世廷时,他们小郎君的眼睫毛颤了颤,她便记到了心中。
全部介绍完毕,福禄与染陶送上礼,小郎君们均是清一色的文房四宝。另有头面、首饰给未前来行礼的小娘子。
赵琮还要与魏郡王、赵从德打太极,染陶与福禄厅中陪着,茶喜与吉祥陪赵十一去那后院中的圆融亭玩耍。
自有府中机灵的丫鬟将他们领往后院,茶喜还惦记着陛下交代的话,但也不着急,先笑着说道:“我们小郎君难得回一趟王府,想给世子妃问安,不知世子妃那处可方便?”
丫鬟一愣,何为“我们小郎君”,小十一郎君不过就是王府中一个无人知晓的傻子罢了。但面前是宫人,她也不敢面露不敬,只是温声道:“这位姐姐,世子妃身子不大好,向来少见客。还望姐姐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