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节

  可赵琮,以及与赵琮相关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做不到的事实在太多。
  终究还是因为他不够强大。
  “走。”赵琮催,他还是不敢看赵世碂,他怕看一眼,他恨得要杀他。
  可是他不忍心杀他啊。
  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不舍得。
  赵世碂沉着一张脸,见赵琮无论如何也不愿看他。
  他觉得自己丑陋至极,忽然也不敢面对赵琮,回身就走。
  他伸手去拉门时,赵琮在他身后说了一句话——
  赵琮说:“赵世碂,你可有心?”
  这句话伤到了赵世碂心底的最深处。
  赵世碂深呼吸,忽然又走回来,弯腰问赵琮:“我要如何才能完完全全拥有你?不让任何人碰你,不让任何人看你,你会相信并认同我做的每一件事。我喜欢穿你喜欢看我穿的衣裳,我也喜欢吃你喜欢叫我吃的东西,可我也厌烦穿你喜欢我穿的衣裳,厌烦吃你喜欢看我吃的东西。这些年来,我压着这些事,终日胆颤心惊,怕你厌我,怕你恨我。
  皇位?我曾经那样渴望的东西,真正到手后却无比唾弃。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皇位真的有好处。
  原来我对它还有渴求。原来我是这样的一个我。”
  赵琮被他这通胡乱的话说得有些不解,眼神却还是很锐利,并暗藏悲伤。
  赵世碂却忽然从身上抽出来一根软鞭,伸手要去捆赵琮。
  赵琮往后退了退,厉声问:“你要做什么?”
  “陛下,我厌倦了做你喜欢的那个孩子。”赵世碂攥紧了赵琮的手去捆他,并轻声道,“我这会儿就写传位诏书,往后我替你当皇帝,所有烦心事儿由我来做,你只需安心享乐。由我照顾你,我们再不分开。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赵世碂越说越愉悦,他担心赵琮的身子,捆得很小心,也很轻柔。
  赵琮借机将他一脚踹开。
  赵世碂从地上爬起来,再度朝赵琮走来。
  赵琮的手边正好有一把刀,还正是赵世碂送他的,一模一样刻有“宗宝”字样的刀。赵琮将刀拿在手中,对他道:“出去。”
  赵世碂跟没瞧见一般,低头一丝不苟地还要再捆赵琮。
  赵琮的手有些抖:“出去!”
  赵世碂手上还在动,甚至不去拿他手上的刀。
  越是这样,赵琮心中越是绝望。
  他为自己绝望,也为赵世碂而绝望。偏偏赵世碂还在温声道:“陛下,我早该想到的,只要我做了皇帝,所有惹你不痛快的人,我全杀了。田娘子,易渔,这些人都给杀了。邵宜也该死,他眼睛太利,挖了他的眼睛。田娘子怀了你的孩子,该死,将她肚里的孩子挖出来,晒成人干……”
  赵琮被他这些话说得浑身发颤,这还是小十一吗?
  小十一的戾气再重,也不至于此啊?!
  赵世碂终于捆到他拿着右手的刀,还柔声道:“陛下若是喜欢,随便刺我,我耐打。来——”他说着还将手朝前送,赵琮将他一把推开,赵世碂回身再度靠来。赵琮有些慌乱,将手中刀一把挥了出去,却真的刺到了东西。
  他慌忙回头看,刀子刺进了赵世碂的心脏处。
  赵琮的手抖,虽是浅浅没入,却已有血顺着刀子流出来。
  赵世碂也低头看,刀子上的宝石熠熠发光,是他亲手镶上去的,刀柄上的“宗宝”也是他亲自刻上去的。
  他忽然想起这辈子的幼年时候,他曾做过一个荒唐的梦。
  梦中,赵琮这样刺了他一刀。
  随后,他便长大了。
  门也忽然被一脚踹开,赵宗宁带人大步跑进来,大喊着“护驾”,与此同时她速速逼来,她的剑也直直刺进了赵世碂的后背。
  赵世碂也渐渐清醒过来。
  这已经是第二辈子了。
  他还是被赵宗宁刺了一剑,不同的过程,却是相同的结果。
  他知道该将胸口的刀拔出来,他有力气,他却忽然不想拔。
  赵琮那样惊慌地看着他。
  是不是他伤得再重些,或者干脆死了,赵琮就能原谅他?
  他怎会没有心。
  石头心,再冷再硬,那也是心。
  还是只被一人捂暖过的石头心。
  赵世碂前后都在流血,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慢慢流逝。
  重活一世,到底为了什么?
  为何要让他与赵琮相爱,却又给他们这样的开始。
  他兴致冲冲地从西南赶回,又是为了什么?
  若早知道这般,他当真不如在西南死了。
  第221章
  赵世碂被关在坤宁殿中。
  张眷亲自带人看守。
  天一亮, 十一郎君逼宫造反的事儿很快便人尽皆知。城外发现了几十具身穿西夏服饰的尸体, 码头处几十艘船中的尸体也被寻了出来。刑部的人亲自去查,刀口与西夏那些人的刀子对得上。
  证据确凿。
  十一郎君再次站在风口浪尖, 只是人人都知道, 这一回怕是再没人保他。
  毕竟这一回, 他要的是一直保他之人的命。
  原本是为了保护各位官员的那些赵世碂的私兵跑了一部分,到底也抓了一些, 如今都成了同党。说来也恰好, 说他们不是造反,谁信呢?否则谁大半夜地守在这些高官家门口?
  赵宗宁亲自审问了许多人, 只是他们大多数硬挺得很, 即便受酷刑, 什么也不招。
  赵琮没再晕倒,只是精神气很差。
  直到黄疏将赵从德从西南带回来,赵琮还是没回过神,依然整日里窝在榻上或床上, 身子始终不见好, 但也无有大病。
  赵世碂依然关在坤宁殿。
  黄疏问赵从德该如何处置, 赵琮只叫先关进刑部大牢,过些日子再说。
  忽然之间,他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
  拖了一个多月,赵宗宁再进宫问他的意思,问到底如何处置赵世碂。
  他沉默。
  “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舍, 但越美丽的东西,越有毒。”
  赵琮还是沉默。
  赵宗宁有些气:“他那样对你,哥哥还不忍心杀他?!他就是一条毒蛇!放任他,往后还不知要害多少人!”
  在赵宗宁心中,最重要的始终是赵琮。
  赵宗宁实在很恨赵世碂,他骗哥哥的感情,将哥哥害到如此境地,每一寸心神都为他牵动。
  赵琮闭眼,喃喃道:“你先退下吧。”
  “哥哥……”赵宗宁哀声。
  “哥哥很累。”赵琮的声音中的确满是疲惫。
  “好,只是哥哥,那个肖扶,您可要见见?”
  赵琮想了会儿,点头:“见。”
  隔日的午后,赵琮见了穆扶。
  因是重要证人,没怎么拷打他,他看起来还算完好。
  赵琮低声问他:“你们自西夏来?”
  穆扶不语。
  “小十一才是西夏的三皇子?朕曾听洇墨叫他三郎,说漏了嘴。”
  穆扶暗暗皱眉,还是不说话。
  赵琮似乎也不需要他说话,又兀自发了很久的呆,才道:“你走吧。”
  穆扶磕了个头,终于开口:“陛下,三郎兴许骗了你许多,但他对您的心,都是真的。”
  “没有心的人,如何将心给人?”
  穆扶哑然,到底退了出去。
  挑了一个晴好的日子,赵琮带着福禄与染陶一同出了趟宫,他们去了御街尽头处,他曾经亲自赏给赵世碂的宅子。
  如今已是人去屋空。
  赵琮伸手摸朱门上的门环,许久没人擦,竟有些锈了。
  福禄与染陶见他这般,都有些不忍,染陶甚至低头拭泪。
  福禄小声问:“陛下可要进去看看?”
  赵琮摇头,轻声道:“外边,看看就好。”
  此处如今是禁地,没人来这儿,赵琮站在门前站了半个上午,直到实在站不动了才回宫。
  当天晚上,他去坤宁殿见了赵世碂。
  时隔一个多月,头一回相见,其实赵琮已不记得具体隔了多久,他这阵子辨不清日子如何。
  他亲手推开门,坤宁殿许久没人住,门声都比其他地方要老。
  “吱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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