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03

  「欸,所以那个时候多的那张委託单到底是谁的啊?」温昕开口。
  当年的活动有很多人响应,让我们在学校成了风云人物,当时有一张委託单没有署名,是在活动已经结束后才出现在我们的委託箱里头。
  不过,那是在活动结束后才放在委託箱里头的,我们就没有处理了,等后来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张委託单了。
  「管他是谁的,反正活动都结束了,逾时不候,不处理。」徐靖阳连眼都没抬,说着和当年一样的话。
  「你有时间想是谁的,不如想想我们的专案怎么办。」我抹脸,看着白板上凌乱的笔记。
  这次的专案要是搞砸,我跟温昕真的要回家吃自己了。
  「吼——好烦喔,我不干了。」温昕把资料往地上一丢,那气势,彷彿她是个不用上班的富二代,能说走就走。
  然而,我们都没有这样的幸运,只是在社会底层咬牙苦撑的小职员而已。
  「我开玩笑的,我爱工作。」约莫两分鐘,温昕恢復理智弯下腰拾起那些资料。
  「要是这些东西跟以前那些活动一样就好了,当当月老玩玩活动,多有趣啊,还不用看客户的脸色。」我实在很想念当时我们三个疯狂荒谬的计画。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徐靖阳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隔週的週三,我们一早就在客户的会议室准备。
  这间公司座落在繁华的信义区,附近高楼林立,办公室很大很漂亮,从会议室窗外看出去,底下是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
  学生时期总想像自己可以在这样的大公司工作,出了社会才知道,有些工作真的只是办公室长得漂亮而已。
  「电脑都设定好了?」
  「好了。」
  「书面报告跟其他影片呢?」
  「都放好了。」
  「好。」
  徐靖阳和温昕确认稍后开会的前置作业。
  徐靖阳回头,看了我一眼:「干嘛?你还紧张啊?」
  「开玩笑,我都briefing过几次了,老AE了好不好。」我随口回他。
  紧张?拜託,怎么可能⋯⋯不紧张。
  「我去厕所,马上回来。」我丢下这句话就走出会议室了。
  我走到他们茶水间装了杯水,一边喝着水,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不是我第一次跟客户提案了,但我对第一次提案仍记忆犹新。
  刚到公司时,前辈带着我一起去跟客户提案,第一次提案,我前一天晚上紧张得睡不着,被会议的各种细节困扰,翻来覆去直到清晨时分。
  当天我和前辈在一家食品公司提案,我如同练习的那样向客户解说,但是,毕竟没有经验,总像是看着稿子唸出来的,有些不自然,当时我就瞥见底下客户的表情不对劲。
  「接下来,是我们过去曾经製作的⋯⋯」
  「先等一下。」客户端的一个代表打断我。
  「你刚刚说你们擅长网路行销,但我们这一次更需要线下活动,有相关经验吗?」他的眼神中有满满的质疑与轻视。
  初出社会的我没听懂他的意思,不知道那叫做「坳东西」,客户当然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做网路的公司,而是希望我能在现有的预算内多加码一场甚至更多线下活动给他,好拿到这个专案,人嘛,总是想花最少的钱获得最大的利益。
  「呃⋯⋯关于线下活动的部分⋯⋯我们⋯⋯也、也有相关的作品,像是⋯⋯」我努力回想之前看过的资料,一旁的前辈也翻找手中的企划,试图找到相关内容。
  「有实际案例可以给我们看吗?」
  「实际案例⋯⋯」我慌乱地在电脑里找之前的公司实绩,却发现没有存档。
  会议室安静了一会儿,我隐约感受到其他人投来的目光,悄无声息却有如千斤重。
  僵持片刻后,客户端的代表冷冷地开口。
  「我们的专案不是学生的分组报告,交了了事就好,它是一个方案,是下半年度我们要执行的方案。」他没有秽语辱骂,但已足够让我崩溃。
  前辈还是维持笑脸,向对方解释。
  「是,您说的相当有道理,这样的大案子不是学生作业,我们可以有学生的热情但不能只有学生程度的专业,因此,我们当然也准备了线下活动的相关规划,以我们去年所承办的活动为例⋯⋯」前辈在短时间内找到之前公司的活动实绩,在没有简报及纸本资料的情况下,仅凭着过去执行的记忆向客户介绍公司的优势,整个人彷彿在发着光。
  而一旁的我儼然是个没有用的摆饰,摆着占空间。
  结束提案后,前辈带我去吃午餐,特别多请了我一份点心,甜的。
  「来,哥招待,吃吧。」似乎是看出我的沮丧,他没有怪罪我,反倒来安慰我。
  「Paul哥,抱歉,我没有准备好,刚刚差点搞砸了。」
  「正常,出来工作就是这样,就算看起来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也会有突发状况,这间公司本来就都是做线上活动的,他妈的突然跟我拗线下活动,你当然不知道怎么办,那傢伙就是看你年轻给你下马威。」
  我没有继续说话,低着头看着餐点。
  他将点心推了过来,「吃不下饭的话,吃点甜的吧,你们小女生不是都喜欢这些东西吗?」
  「我不算小女生了吧?」我有些反抗,确切来说是不喜欢被当作小女生的感觉,自从毕业后我就很不想要被这样形容,因为作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菜鸟,感觉变得更加没用了。
  「就算不是小女生也可以吃啊,人生这么苦,就该吃点甜的,趁现在多吃点,因为以后也只会更苦而已。」
  见我愁眉苦脸,他又说:「唉⋯⋯我也当过菜鸟啊,什么都不会、被骂个半死、在办公室加班到半夜一个人哭,如果还哭得出来代表你还年轻,老以后想哭还哭不出来。」
  他说得云淡风轻。
  那天,是我进公司后第一次嚐到喉头发涩的苦,还有鼻头发酸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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