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夜晚许诺再次打电话来。
  “岁岁,对不起,我之前找的那个线人弄错消息了,这件事好像不容易解决。”许诺的声音愧疚无奈:“我心急,想为你早点解决问题,刚才直接找上那边的负责人,不是一千万的项目亏空。”
  岁岁一颗心提起:“是多少?”
  许诺:“……一亿。”
  岁岁几乎要晕厥。
  一亿。
  她上哪去找一亿。
  “而且光是凑齐钱还不行。”许诺鼻音加重,“他们找了关系,就算把亏空数补上,人也得进去待十年,对方铁了心要将易丽往死里整,还有……如果你能联系到易丽的话,让她尽可能往外跑,不然可能保不住命。”
  岁岁拿着手机,呼吸不过来。
  听到这,她算是明白了。
  不是钱的问题。
  是权的问题。钱只是个幌子。
  许诺在电话那边急得不行:“岁岁,你别哭,一定有办法,我帮你想办法。”
  “谢谢。”
  挂完电话,岁岁擦干眼泪,换上新衣,画眉涂腮,白肌红唇。
  宋明颂照常在楼上为朝月进行又一轮疗治。
  岁岁轻手轻脚关起房门,走到客厅,拿起宋明颂的车钥匙,开车前,先打了个电话。
  号主备注四个字。
  大尾巴狼。
  铃声响三声。
  男人慵懒微沉的声音响起:“朝小姐,有事吗?”
  岁岁深呼吸一口气,细糯温吞:“资先生,方便见个面吗?”
  短暂的沉默。
  没有回应,只有男人忽然加重的呼吸声。
  岁岁紧张地攥紧拳头。
  她怕他拒绝。
  他已经被她明确拒绝过数次,他还她一次,也是情理之中。
  片刻。
  男人的声音恢复平静:“地址发我,我现在过来接你。”
  岁岁松口气。
  太过用力,低头才发觉手指已经掐红。
  “不用麻烦,我们在之前的海滨别墅见面,可以吗?”
  约见地点,足以说明此行会面目的。
  他们之前在海滨别墅做过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夜晚八点,月色无垠。
  岁岁下车,庭院已有人等待。
  资临白衣白裤,斯文优雅,一步步朝岁岁而去,气定神闲。
  他到跟前,向她伸出手,仿佛只是闲时散步。岁岁将手搭上去,他一提,她小跳两步,越上台阶,同他并行。
  “吃晚饭了吗?”他侧头问她。
  岁岁点头:“吃过了,你呢?”
  “还没吃。”
  “那你先用餐,我在旁边等。”
  融融月光下,少女面庞皎洁,眼下两团淡淡的腮红,可爱又纯真。资临强行忍住咽唾沫的生理反射,他凝望她,轻声说:“我肚子不饿。”
  心饿而已。好在她能充饥。
  岁岁不再劝餐。
  从庭院走到偏厅玻璃门,窥得屋内灯光大亮,像是庆祝喜庆事,轰轰烈烈满屋子的灯没落下一盏。
  他们又走几步,他请她在花园摇椅坐下。
  他站着,她坐着,两人只隔半码鞋的距离。
  岁岁微微一侧头,靠过去。
  他身上有清香的柠檬皂味。像是在太阳下打滚后,沾了满地青草与春风。少了从前的冷冽与寒刃,多了一抹温暖的朝气。
  岁岁闭上眼,轻唤:“资先生。”
  后面的话。
  难于启齿。
  资临心都快跳出来。
  他低眉睨一眼,她正温顺靠在他身边,额头光洁,中分的长发乌黑油亮。
  身体里仿佛有东西在往外撞,试图奔往应许之地。
  是他的灵魂。
  混浊肮脏,丑陋不堪。
  叫嚣着融入她的身体,她的脑海,她的记忆。
  屏息半分钟,资临伸手抚上岁岁的后脑勺,语气轻松平常:“是家里的事吗?不用担心。”
  岁岁怔住。
  连过程都省略,一步到位,甚至不用她张嘴诉说。
  “我……”岁岁仰起脸,资临微微弯下腰。
  他温柔含笑,三个字表明心意:“你放心。”
  第23章
  这一晚, 岁岁没有留在海滨别墅。
  她做好准备将自己送出去,首先脱衣, 再是亲吻,继而相拥。她皮肤很好,出门前特意在身上涂抹牛奶乳,脖颈间沾了香水,花香氤氲, 甜甜的脂粉味。任何男人吻她,绝不会失望而归。
  资临却将她送上车。
  他让她回家。
  车开出很远。夜路人烟稀少, 热闹都在城市中心,富人区只有房子没有人。
  岁岁连闯两个红灯。
  她进过青桥胡同, 求人办事, 得先交诚意。她就是她自己的诚意。上一次也是这样。为什么这一次他不先收取酬劳?
  他应该留下她。
  岁岁担心受怕。夜晚做梦, 梦见手机一直响,全是资临打来的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说:“朝小姐,你的吸引力不如从前,我决定不淌这蹚浑水。”
  连做三晚噩梦。第四晚终止。
  易丽回来了。
  电视上放新闻:“特警队勘破一起重大犯罪事件,成功打击犯罪集团, 此次经济诈骗牵连甚广……”
  易丽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举从被告成为原告,全部资产重新解冻,她正式成为这次经济诈骗的受害者。
  受害者自然无需坐牢。
  “我的税没白缴, 人民警察信得过。”易丽瘦了一大圈, 说话没什么精神, 在外面逃亡的日子不好过:“这次真是运气好,本来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原来是做了诱饵而已。”
  新闻寥寥几笔,转瞬播报另一个事件。
  岁岁将电视关掉。
  易丽喘口气,坐在沙发里,欲言又止:“岁岁,我走的时候,别的不怕,就怕你为了我去青桥胡同。”
  岁岁垂眸,“我没去。”
  “幸好没去,不然就白去了。”易丽眼神空洞,絮絮叨叨,像是哑巴开口,憋了几十年的琐碎事全往外抛。前言不搭后语。
  岁岁耐心听着。
  易丽轻声呢喃:“前天晚上我差点自杀,爬上高楼,一只脚伸出去,没敢跳。”
  岁岁抱住她。
  易丽饮泣,眼泪往下掉:“我还没治好你妈妈,我欠了她的,我不能死,不能死在你妈妈前头。”
  “嘘——”岁岁哄小孩一样,拍拍易丽的背,“现在一切都过去,你又可以做你的易老板了。”
  易丽只是哭。
  仿佛要将一生委屈都哭尽。
  哭到最后,阖眼躺在沙发上睡过去。岁岁替她盖毛毯。四十几岁的女人蜷缩成团,睡梦中手臂仍在颤抖。
  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自以为历经风雨,结果风雨真正到来,才知从前遇见的全是小雨点。
  连生命锐气都缩回娘胎里。
  奋斗是为了什么。若无法改变阶级,趁早就不要做无妄期盼。平民老百姓的奋斗,只为最后等死时能比旁人体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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