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等进了书房,连满孝开门见山:“夏生,想问就问吧。”
连夏生:“爸,隋穗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岁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什么?”
连夏生回避她的目光。岁岁想起他刚才在她耳边说过的话,有些发懵。
难怪他要那样说,如果她真是连伯伯的女儿,那她过去的十年感情,就相当于一个笑话。
岁岁揉揉眼角,心里闷得慌,像是一个气球越吹越大,快要将她胀破。她尽可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发抖,向沉默的连满孝讨一个答案:“连伯伯,你为什么不说话?”
一本正经的连满孝再也憋不住,弯腰大笑。
岁岁和连夏生四目相对,一头雾水。连夏生:“爸?”
连满孝:“难怪你一回来就摆臭脸,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要听实话,那我就告诉你实话,隋穗不是我的私生女。”
连夏生:“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当初你根本不是一时兴起到孤儿院做善事,我找到了当年孤儿院的负责人,负责人承认,当年你直接点名要抚养隋穗,她被送到孤儿院的第二天,你就将她接回了连家。当时和你同时出现在孤儿院的,还有一个女人。”
连满孝点一根烟。
连夏生有些急躁:“爸!”
连满孝不耐烦,烟抽没几口,狠狠摁掉,烟丝爆出。
“她是我一个好友而已。”
连夏生:“正是巧,你的这个好友,恰好是岁岁的母亲朝月。”他站起来,语气略显激动:“如果隋穗和你没有血缘关系,那朝岁岁呢?朝岁岁是你的私生女吗?”
连满孝无奈地睨他一眼:“都不是,你不用担心,你没有爱上自己的妹妹。”
连夏生脸上神情总算有所放松,还想问,连满孝不愿意多说,“当年我答应过朝月,绝不泄露半个字,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不能破这个戒,你要想知道,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查。”
连夏生坐回去,似乎对连满孝的守口如瓶早有预料:“既然我要查,肯定要查个究竟。我已经从北城接了朝月,晚些时候她就到。”
这个夜晚结束得并不愉快。
岁岁从书房离开后,连满孝和连夏生在书房里吵了起来。
书房隔音效果好,岁岁听不清他们在吵些什么,她隐隐猜到什么,站在书房外发愣。
连夏生回来时的愤怒,不仅仅是为了她的身世,或许还有她被杀的事。
第71章
夜色深沉, 连夏生从书房里出来,墙边蹲着个娇小的人影。
双手抱膝,肩膀孱弱。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这样在书房外等过他。有时候是她惹事在先,有时候是他不分轻重,但无论如何,每次进书房主动承担责任的那个人, 总是他。
他喜欢看她守在书房外忧心忡忡的模样, 喜欢她犟着脾气却不得不关心他的样子。他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 她成长生涯中的一切苦果,都由他来尝,他乐意。
保护她,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
连夏生停在离岁岁半步远的地方。
“夏生哥哥。”少女仰起脸蛋,神情略显困倦, “你和连伯伯说了些什么, 他发好大脾气。”
刚才门打开的时候,一晃而过的书房地板上,全是瓷器碎片。
“他没有发脾气。”连夏生去捞她的手臂,扶她起来, 岁岁蹲得太久双腿发麻,没什么力气,还好连夏生及时用坚实的胸膛抵住她。
岁岁小声问:“那是你在发脾气吗?你在生连伯伯的气, 为什么?”
连夏生没有回答。
他搀着她一步步缓慢走向长廊那头的卧室。
有些话, 他不能告诉她。
他可以当着她的面, 质问连满孝私生女的事,也可以直接揭穿当年寄养的猫腻。但是他不可以在她面前提及一年前意外死亡的事。
连满孝瞒着的,不仅仅是隋穗身世,还有她死亡的事。
凶手是谁,或许连满孝早就知情,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连满孝却从来都没有提及过。
刚才他准备从书房离开的时候,连满孝喊住他,告诉他:“夏生,你铁了心要查下去,爸不会拦你,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爸也不会过问,爸养了隋穗这么多年,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他冷笑问:“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凶手是谁?”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还好,对于他而言,永远都没有为时已晚这四个字。不必让她徒添忧愁,当初连满孝没来得及做的事,由他来做。她未能得到的公道,他来给。他不会让她失望。
岁岁的声音响起:“夏生哥哥,连伯伯有参与一年前那件事吗?”
她问得直白,已经做好天崩地裂的准备。连夏生摸摸她的脑袋,语气肯定:“没有。”
“那就行了。”岁岁反牵住连夏生的手,“我只想查出我的身世和杀我的凶手,其他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连夏生轻轻抚上她的肩头,“好,我明白了。”
“你已经猜到凶手是谁,对吗?”
她的手很凉,与他掌心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连夏生微微弯下腰,把她的手贴到脸旁,“对。”
“那你现在告诉我。”
“我没有证据。”
“你连夏生不需要证据。”
她如此了解他,几乎抓住他每个死穴。是,他确实不需要证据,所谓证据,是为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所设,不是为他们而设。
“你出事前,我曾经追查过你亲生父母的下落。”
“我知道,你以前也帮我查过。我有求过你。”
“以前我查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并未深究,但是那一次,为了与你和好给你惊喜,我动了手里所有的力量去查,可能正是因为这个,打草惊蛇,以至于给你招惹了杀身之祸。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猜想,十有八-九就是事实。看来杀我的人,特别不愿意接受我的存在。”岁岁唇角微勾,苦涩一笑,问:“当时你查到的最后一条线索,指向谁?”
“北城顾家。”
岁岁愣住。
顾家?
她对于顾家唯一的印象,就是顾柔。
“我将所有的线索串起来后,得到两个结论,你要么是连家的女儿,要么是顾家的女儿,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顾家。”
岁岁垂下视线,“因为不想认我这个女儿吗,怕我去找他们,所以干脆杀掉以绝后患?”
她的声音里满透悲伤,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慌张不知所措。连夏生靠得更近,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告诉她:“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不允许你胡思乱想,你的那位朝阿姨,她应该知道你的身世,顶多到明天,我还你一个真相。”
“嗯。”
第二天起早,灰蒙蒙的阴雨天,不是个招待客人的好日子。
朝月来了,被人推着,坐在轮椅上。
岁岁躲在玻璃门后。
这是连夏生的主意,怕朝月见到她有所顾虑,不肯说出实情。
昨晚一宿未眠。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朝月不仅仅是朝岁岁的母亲,也是隋穗的母亲。
她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劝说自己不要再乱想,可是早上一睁眼,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问号和猜想。
人需要对自己的出生有所了解,才能踏实走好余生的每一步路。死者尚需落叶归根,更何况是活着的生者。
岁岁紧张地盯着屏幕。客厅的画面清晰放大眼前。
然而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当连夏生告知朝月,隋穗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时候,朝月情绪激动,等众人回过神,她已经晕过去。
岁岁下意识就要冲出去,家庭医生比她动作更快。岁岁停在磨砂推门后,脑海一片空白,最终还是没有走到人前去。
很久以前,当她以朝岁岁的身份向朝月问起隋穗时,朝月脸上的神情,她至今忘不了。
那是一种深深的悔恨与懊恼,是情愿以命换命代替她去死的决绝,是母亲痛失爱女的绝望。
连夏生叮嘱医生:“无论用什么办法,让她立刻醒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连满孝皱眉出声:“够了!”
连夏生双手抱肩,窝在沙发里,脸上没什么神情,“总要有人来回答我的问题,她无法开口,爸,你替她说?”
知子莫若父,连夏生做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连满孝双肩塌下去。
他今早特意等在这,为的,就是和朝月见一面。自从多年前朝月将隋穗托付给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偶尔也得知她的消息,最终还是失去联络。这些年来,朝月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直到现在。
“ 爸?”
连满孝没有搭理连夏生,伸长脖子对推门后面的岁岁喊:“我知道你躲在后面,你出来。”
岁岁脚步踟蹰,最终从玻璃门后迈出来。
连满孝站起来,在客厅来回踱步,大约五分钟后,他停下来,深深呼口气,掏出雪茄,颤颤地点上。
“我来说。”他吐一口烟圈,指着沙发上昏迷的朝月,语气柔和:“那个时候,她还不叫朝月,她有她自己的名字,叫何念。”
“何念?”岁岁嚼着这个名字,试图想象年轻时朝月的模样。
连满孝被烟呛了声,继续说:“当时的大学生还很稀有,一个漂亮聪明的女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所在。当时何念的追求者,绕城一圈还有余。”
连夏生插嘴:“爸,当年你是其中之一吗?”
连满孝狠瞪他一眼,嘴里的话没有停下:“在这些追求者里,有一个人,他博得了何念的爱慕,他们顺理成章成为了一对恩爱的恋人。”
连夏生:“是你吗?反正你很早就成了鳏夫,追求一个漂亮女大学生,也是情理之中。”
“不是。”连满孝没好气吐出两个字,他掸了掸烟灰,走到沙发前。家庭医生正在旁边照顾突然昏迷的朝月。
连满孝看着沙发上双眼紧闭的朝月,声音轻下去,沉浸在旧事中:“好景不长,他们甜蜜了一段时间之后,男方家庭不愿意接受何念,为他另外选了一门婚事。何念是个有骨气的人,直接选择分手,但是那个男人不愿意放手。”
岁岁拢紧眉头,“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