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我什么都没说啊!”辛一徒摆手摇头,“师叔你想的太多了,我的意思是,这峰主之位也没您想的那么重,我随口一说,您随便一听,过去了就完了。”
他说完就转头继续走,夏小乔却没法说不想就不想了。琴韵楼在修真界算不上大派,门下弟子约数百人众,还不如赤泽峰一脉的弟子多,但琴韵楼却是实实在在的名门,祖师绿绮上仙还曾受过颜素上仙点拨,所以与四极宫一向有些香火情。
绿绮上仙是修真界唯一以乐曲五音修成上仙、渡劫飞升的奇才,门下弟子也各有奇绝本领,修真界从无人敢小觑,如果程庄主想给大师兄拉一强援,琴韵楼楼主的亲传弟子,确实不失为上佳之选。
可是大师兄需要吗?他是师尊座下大弟子,替师尊处理峰内事务也有许多年了,甚至代师传功,教导下面的师妹师弟,紫霞峰下一任峰主是谁,根本毫无悬念,程庄主又何必如此?
就算再等不及,只要师尊不提退位让贤,难道他们还能联合琴韵楼逼迫师尊不成?那成什么事了?别说四极宫不会理会外部的压力影响,也不用说琴韵楼会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便是大师兄也绝不会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的!否则大师兄成什么人了?
她一个小丫头都能想通的道理,程庄主这样的人不可能想不通,那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或者根本只是辛一徒听来的消息是假的?大师兄只是纯粹帮忙待客罢了,顺便结识一些道友,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嘛!
想到这里,夏小乔不由瞪了辛一徒一眼,气呼呼的说:“你以后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别告诉我了。跟你慕师叔讲去!”
“……慕师叔瞪我一眼我就结冰了,还怎么讲啊?”辛一徒一脸委屈。
“那就憋着!难道你在乾辰洞就有人可以讲这些么?”
“所以您小师侄我都憋了八年了,您就勉为其难听一听呗!”
夏小乔没好气的说:“年纪都有我两倍还多,还好意思跟我装可怜?小师侄?程均说他是小师侄,我还能听一听,你就算了吧!”
“哎,对了,说到程均师弟,师叔你到了倚梅山庄,就没好奇他跟倚梅山庄是不是有关系?”
夏小乔吸取教训:“我什么也不好奇!快点走。”
辛一徒只得加快脚步,嘴里却仍念念有词:“程师弟比师叔早到紫霞峰一年多,并不是通过开山门遴选、而是师尊自己收的弟子,弟子当初听说他姓程,就以为他是倚梅山庄程家族人,直到这次来了山庄,才知道并不是。师叔不想知道程师弟的来历吗?”
“不想。”夏小乔斩钉截铁。
“那我自己告诉你吧,程师弟是师尊的生母箫如仙子救下的孤儿,因不知其姓名,就自己给取了名字叫程均。程师弟跟在箫如仙子身边几年,后来箫如仙子有事要办,就把他托给一位旧识带到了浔州城,让他拜在了师尊门下。”
夏小乔:“……你知道我新近跟你师尊学了个法诀,是能叫人闭口不言的么?而且我没记住要怎么解开。”
辛一徒终于乖乖闭上嘴,直到走出树林,找到回去的路,远远看到小院时,才惊呼一声:“师叔你看!”
夏小乔已经看见了,小院上方一道直直的黑色烟柱,看方向正是慕元廷所居的东面厢房,而她自己住的小楼房顶赫然挂着半边椅子。
“都怪你。”她喃喃出声,“干嘛要说什么一直没出事太奇怪了!现在出事了吧!你这张嘴啊!”
辛一徒委屈:“怎么能怪我呢?”
“别唠叨了,快走!希望慕师兄没事才好。”
两个人快步往回走,到小院门口时发现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包括躲起来不见人的赵元坤和少庄主程矫。
赵元坤站在东厢房前面,看着摇摇欲坠的房屋扶额:“程兄莫见怪,是我们忘了提醒,该给这小子单独备一间石室的。”
夏小乔一路小跑进去,也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先问:“慕师兄人呢?不会还在里面吧?”她说着就要进去找人,却被赵元坤一把拉住。
“他行功未毕,你这会儿进去,是想也被冲到房顶上晒太阳么?”
夏小乔:“……都这样了,你们还由着他继续运行心法?”
赵元坤没好气的说:“不然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师尊的本事,这时候可没法子让他停下来。不过他已经突破筑基初期,这会儿只要导气回丹田就好,应该没什么事了。”
没事就好……,夏小乔看着那道仍没散去的黑烟咋舌:“三师兄,这黑烟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因为他屋子里的东西都烧光了吧。”
“……那他人真的没事吗?”
“祸害遗千年,死不了。”
好吧,那就等吧,几个人干脆都去到小楼厅中坐下,程矫还有点讪讪,也不胡说八道了,就跟赵元坤打听慕元廷的事迹。
“幸亏你们倚梅山庄风水不错,不然可不是这一间屋子的事,”赵元坤喝着茶讲故事,“小乔和一徒都去过他住那山谷吧?”
两人一起点头,赵元坤接着说:“原本也是个灵气充裕、草木繁盛之地,结果他突破练气中期时,一个火球从天而降,从此那里就寸草不生了。”
夏小乔和程矫都目瞪口呆,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所以你们倚梅山庄今天算是躲过一劫。”赵元坤脸皮很厚的说,“就算大家扯平了吧。”
程矫:“……你们同门之事,我就不掺合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也不待他人反应就逃命似的飞遁而去。
早就听过慕元廷的事迹、如今第一次亲眼见到的夏小乔不由喃喃说道:“幸亏他住青华峰。可是他怎么这么快就又突破了?”
没人知道原因,三人耐心等了小半个时辰,慕元廷才终于满面黑灰的从危房里走出来,院内管事见此长出一口气,忙请他们另换地方休息,要整修房屋。
四人默默无声换了另一处更宽阔的院子,有侍女来请慕元廷先去沐浴,他站着不动,夏小乔为免大家尴尬,悄悄给他捏了个拂尘诀,把黑灰除去,露出他本来面目。
“呀!慕师兄你受伤了!”
夏小乔看到慕元廷额头一块烧伤,眉毛也被燎得卷曲,下巴和两颊都有划伤,垂着的左手更是在滴血,忙拉了他的右手进去堂屋厅中坐下,又从青囊里拿出伤药给他细细处理伤口。
慕元廷面无表情,既没有突破的喜悦,也没有毁坏了别人家房屋的不安,他似乎有点茫然,就那样任夏小乔忙活。
赵元坤也难得的没有出言讥讽,径自吩咐侍女准备菜色说要吃饭,辛一徒则过去给夏小乔打下手,很快就帮忙处理好了慕元廷脸上手上的伤口。
“别的地方还有哪里疼吗?”夏小乔试着慕元廷的手冰冰凉凉毫无温度,有些不放心的问。
慕元廷灰色的眼珠动了动,抽回自己的手,说:“没有。”
夏小乔想想自己早上一时口快说的话,不免有点后悔,想开口劝解,又觉得慕元廷好像不会在意,但什么也不说,似乎也很尴尬,正纠结间,许元卿回来了。
“听说元廷突破了,怎么样?”许元卿径自走过来问候慕元廷,还拉住他的手输入真气想试一下他经脉有没有阻塞,却立刻就被慕元廷体内的真气拦住,“看来是没事。”
许元卿笑着松开手:“恭喜。”又见他伤口都处理好了,就回头夸奖夏小乔,“小乔越来越周到了。”
他似乎还有事,说了这几句,叫他们吃饭休息、嘱咐赵元坤不许再乱跑后,就又匆匆离去。
侍女们很快送了精美菜肴上来,赵元坤打发了侍候的人,夏小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问他:“三师兄,一徒说程庄主要给大师兄找个道侣,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了是防盗章,会替换的,为什么还有人炸毛啊,心累!
下一章不如满章都写着“这是防盗章会被替换掉”好了……
不想看防盗章等到下午三四点再买好了,也省的我费尽心思想弄点有意思的防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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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坤当天晚上就把夏小乔的原话讲给了许元卿听, 还笑嘻嘻的说:“咱们小师妹很关心这件事呢。”
其时夜色已深, 师兄弟两个为了说话方便,干脆到许元卿住处的露台上, 各自提着壶躺在躺椅上观星饮酒。许元卿听了赵元坤的话并没什么反应,另问道:“元廷出事的时候,你是最先赶过来的?”
“是啊, 当时我和程矫正在梅山上看狮虎斗法, 就听‘轰’的一声,一股黑烟腾空而起,我看着方向是那小院, 知道不妙,立刻赶了回来。当时房顶已经洞穿,院子里的人都吓得趴在地上,我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见他好端端坐着,还有一股澎湃真气要鼓荡而出,就没进去, 拉着程矫在院中等。”
“当时小乔不在?”
“她和一徒出去玩了,回来时, 我都在院中等了一会儿了。”
许元卿抬手轻轻敲击酒壶,一股飘香酒液喷溅而出, 正正落入他张开的口中,他慢慢品味着口中美酒,过了片刻才说:“今早一徒还说, 这一路行来元廷什么事都没出,真是有些怪异,听说小乔还劝说元廷不要练功,跟他们一起出去。”
赵元坤问:“是吗?不会是叫一徒这小子说的吧?”
“其实按照元廷以往的事迹,今日这点事故根本不算什么,比起以往那些,不过小巫见大巫,但明明他每次突破所出事故都该比以往更甚才是……”
赵元坤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帮他挡了天降劫数?”
许元卿皱眉看着满天星斗,并没回话,赵元坤自己想了一回没有头绪,以为许元卿不想谈了,就又说回开头的话,“庄主不会真的要你和琴韵楼的人结道侣吧?”
话问出来却没有回音,赵元坤就笑道:“要我说庄主未免多虑,辛一徒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抢了你的位子。”
许元卿终于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师弟,目光幽深冰冷:“程矫跟你说的。”
“是啊。”赵元坤见他这样,也不敢嬉笑了,正色道,“便是再过一百年又如何?那小子再天纵奇才,也越不过师兄你去!别说他没有慕元廷的天资,就算有,也不可能百年修成元婴。”可是对已结金丹的许元卿来说,百年修个元婴,并不算什么难事,更不用提许元卿的人望资历,没人比得上。
许元卿眸光转动,轻叹一声:“他也不是叫我现在就结什么道侣,不过是希望我先和琴韵楼的人结交一二罢了,以后的事不好说,现在该做的却得做。”
“那师兄你呢?你也担忧师尊另有打算吗?”赵元坤问出压在心底的问题。
“没什么好担忧的。”
赵元坤立刻坐了起来:“就是这个话!有什么好担忧的?师尊亲自教导辛一徒,也未见得就是要亲自培养他做紫霞峰接班人,说句刻薄的,他虽天分不错,又生就阴阳眼,来日成就如何,也还是未知之数,哪及得上师兄你?再说也从没听说有越过能干的大弟子直接传位给徒孙的事!”
“除非我叛出师门。”
赵元坤险些没被这句话呛死,“师兄你说什么呢?”
许元卿苦笑一声,又喝了一口酒,感受着酒液在喉间留下的热烈芳香,慢吞吞回道:“其实,不用说一徒,也不用说我,便是紫霞峰也未见得就在师尊眼里。现下唯一让师尊萦绕在怀、无法片刻安稳的,都只有元廷。”
“哼!他?我就不信他真能有飞升那一天!”
许元卿语调仍旧很慢:“如果师尊真的找到能帮元廷挡劫数的法子呢?”
“能有什么法子?天劫要是那么容易挡,修真界还不日日有人飞升?”
“但是元廷欠的其实是气运,如一块绝域死地,再好的种子也不能开花结果。但除了气运之外,他自己却并没有心魔,修炼时也比旁人更心无旁骛,只要能想办法中和他的气运,没有那么多天劫拦路,哪怕他最后也没什么运道,修到渡劫飞升还是比你我可期。”
赵元坤迟疑道:“你觉得师尊找到了吗?”
许元卿叹道:“我本以为不可能有那样一劳永逸的法子的,但现在我觉得,师尊这一次打发我们出来,其实就是为了测试那个法子好不好用。”
“什么法子?”
“你不是问过我,为何师尊突然又想收个小弟子么?还是小乔这样一个来自下界、天分不佳的孩子。”
赵元坤下意识道:“是啊,我还问过师尊,可他没说……”说到这,他双眼顿时瞪大,“你是说,这个法子和小乔有关?”
许元卿道:“你到紫霞峰这么多年,占卜望气布阵制符,都仍是个半吊子,看不出也不怪你。我虽早就看出小乔气运不同常人,却从未往这里想过,还是今天一徒的话提醒了我,我又问过舅父……”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赵元坤惊疑不定:“小乔气运旺又怎样?难道师尊想叫慕元廷夺了小乔气运?”
许元卿摇头:“夺不了。我看过小乔的手相,是绝处逢生、逢凶化吉的运道;舅父说她自带福运,头顶聚集黄白二气,能吸引宝物现身,还会带旺身周亲近之人。可以说,除了父母血亲,与她亲近的人都能获益,而绝处逢生四个字,可消解一切手段。这种运道又是天生天长,只在她身上,就算她死了,运道也不会转到旁人身上,只会自行消解。”
“这么说来,师尊难道是想……?凭什么?他慕元廷也配?再说小乔还是个孩子呢!”赵元坤直接跳脚了。
“配不配,你说的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我们都是师尊的弟子。”许元卿深深叹了口气,“如果需要,我们都难免有要为元廷尽力的那天。在我看来,这才是师尊要亲自教导一徒、不让我插手的根本原因。”
赵元坤只觉夜风吹来,满腔冰凉,有些事他不是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也不是没在心里想过,但到许元卿说的这么透彻的程度,却是他从来不敢也不愿触及的。
许元卿没有再说,慢慢喝完了壶中的酒,才站起身轻轻拍拍师弟的肩膀:“好了,不要想了,不过那么一说,你知我知就好。现在还虑不到那些,慢慢走着看吧。”
赵元坤呆呆的跟着师兄下楼,回到自己房中却毫无睡意,干脆拿出给夏小乔做了一半的玩具继续做起来。他一向用做手工平复心情,等到玩具做的差不多,心平气和了,他就打坐入定运起功来。
成功将心法运行一个周天后,赵元坤缓缓睁开眼,室内一片明亮,他起身下地推开窗,外面艳阳高照,已经快到午时了。
他活动活动筋骨,正打算去许元卿住处后院的温泉泡个澡,却刚推开门走出去,就听到一阵极细极动听的哨音,哨音短促而熟悉,正来自于他送给夏小乔的那枚玉哨。
怎么回事?小乔在倚梅山庄还会遇险?赵元坤顾不得多想,飞身跃上房顶,辨明方向,立刻纵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位飞掠而去。
那哨音一响即逝,显然小乔现在已无暇或者无力吹响玉哨,赵元坤心下焦急,飞掠到花园小山上,扬声把还在醉生梦死的程矫叫了出来。
“我小师妹好像遇上危险了。”赵元坤面色暗沉,手指着雪冷潭与正北方向程家祠堂之间说,“那是什么处所?”
程矫打了个哈欠,定睛一看,顿时吓醒了:“你小师妹怎么跑到那里去了?我跟你说,她要是被那老怪物吃了,你师兄可不能怪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