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什么事?”谢冕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作恍然大悟状,从怀中掏出一朵珠花扬了扬,“你是说这个吗?”
  卫襄脸色一变,神色阴沉,马鞭一扬直接挥了出去。谢冕闪身一避,轻轻巧巧地让过马鞭。案几上的杯盘却遭了秧,乒乒乓乓掉下地,碎了一片。
  室内一众女子顿时发出一片惊叫。卫襄听得烦心,下令道:“都给我捆起来丢出去。”
  护卫们依令而行,很快人都被清理出去。一众女子哭哭啼啼的,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谢冕笑吟吟的声音:“殿下好大的火气。”然后又是鞭子舞动的声音,家具碎裂的声音,还有乒铃乓啷的碎瓷声。
  枕玉楼的护院赶了过来,看到守在门口如狼似虎的护卫一个个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前。
  房间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卫襄站在原地,马鞭舞动,不时打碎一件家具或一个摆件,望向同样站在原地的谢冕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谢冕收起嬉笑之色道:“徐九昨天就住进了赵王府,身边多了一个面生的丫鬟。我见那姑娘长得还不错,气质却怎么都不像服侍人的,一时好奇,就顺手调查了一下,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卫襄神色一凛,眸光顿时锐利如箭,看向谢冕:“少废话,你究竟想说什么?”
  谢冕道:“我在齐地遇见的那个郭六是假的吧,跟在徐九身边的才是真货。”
  卫襄沉下脸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谢冕道:“你不明白不要紧,只要赵王明白,陛下明白就行。”
  卫襄脸色微变。
  谢冕啧啧道:“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连陛下都敢蒙骗。”想到他当时逼问江苒时,无从下手的情景,不由牙痒痒的,“那姑娘当真骗得我好苦啊。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姑娘了。”
  卫襄目中寒光一闪:“谢五,收起你不该有的念头,不许打她的主意。”
  谢冕大奇:“难不成你真看上她了?也是,”他摸了摸下巴道,“这姑娘的姿色虽算不得上佳,倒也算得上特别。”
  “谢五!”卫襄的声音骤然严厉,“你再胡说八道,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谢冕微微一笑,果然不再说了,心中不免暗暗惊异,看卫襄这样子,竟似对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动了真心。这还真是妙,妙极了。
  卫襄道:“多谢你报信了。还要你帮忙一件事。”
  谢冕不置可否:“请说。”
  “把这件事再向我的好三哥也报一遍信。”
  “你是说……”谢冕惊讶地看向卫襄,“你有把握?”
  卫襄冷笑:“只许他在背后对我捅刀子,不许我反击吗?”
  谢冕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总该告诉我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吧。”
  卫襄道:“进宫。”
  谢冕目中闪过一道光:“我以为你会赶去赵王府。”
  卫襄默然,眼中闪过一丝忧色,随即道:“她的身份破绽太多,有心人要查,根本瞒不过去,我去也无益。赵王府我已另安排了人,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休要管我闲事。”
  *
  赵王府,秋韶院。
  安静如潮水漫过,一时人人变色。
  鸣叶愣了愣,下意识地去看江苒,鸣鸾反应快,跳出来开口道:“胡说八道,我家姑娘在此,这又是哪来的魏国公府六小姐?”
  徐兰芷冷哼一声,她身后的小丫鬟开口斥道:“哪来的没规矩的丫头,主子说话,容得上你插嘴吗?”
  鸣鸾道:“你们明明知道我家姑娘没法自己反驳,这是硬要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吗?婢子虽位卑,不能任我家姑娘被人这般欺。”
  “放肆!”徐兰芷扬眉道,“没规没矩,给我掌嘴。”她身后的小丫鬟得意洋洋地走到鸣鸾面前,抬手就要打。
  江苒冲骆秋娘使了个手势,骆秋娘立刻跨前一步,抓住小丫鬟的手,用力一握,小丫鬟立刻疼得“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徐兰芷大怒,双眉一扬,正要发怒,忽地似想起什么按捺下来冷笑道:“魏国公府原来是这样教导下人的,真是领教了。也是,能做出把自己家嫡小姐都替换掉,弄个假货来糊弄皇家这种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
  此话一出,人人变色。
  鸣叶颤声道:“徐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徐兰芷冷笑连连,“我要是乱说,我旁边这个郭六又是从哪里来的?”
  鸣鸾接口道:“这正是我家姑娘想要问徐姑娘的。空口白话就说我们姑娘是假的,要我说,徐姑娘随便找了个不知来历的就说是我们郭家的姑娘,也太容易了吧。上次我们在忆江南是得罪了徐姑娘,徐姑娘也不至于专门找了这么个人来恶心我们姑娘吧?”
  言下之意,徐九是因为上次忆江南之事怀恨在心,才故意整出这么一出的。
  有人还不知道上次忆江南什么事,就问消息灵通的。不一会儿,谁都知道了怎么回事,看着徐兰芷的面色不由微妙起来。
  这个徐九,因身份高贵,又受安国公和赵王妃宠爱,在京城贵女中是出了名的跋扈,喜欢她的人还真没几个。听说她吃过这么大亏,竟有不少人心中暗暗快意。
  徐九听到下面窃窃私语,想起旧事,又羞又恼,恨从心来,厉声道:“我自然不是空口白话。小丫头休要嘴硬,等过会儿,叫你们哭都哭不出来。”
  江苒听着鸣鸾和她们唇枪舌剑,心中微微一凛:听徐九话中之意,竟是有恃无恐,莫非她手中还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第80章 1.01
  “好了。”听了下面你来我往一会儿, 赵王妃皱起眉来, “九丫头, 休要胡闹,郭家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认不出自家的嫡小姐。”
  “姐姐!”徐兰芷跺了跺脚, “郭家自然不会认不出自家的小姐,但若他们是存心的呢?”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郭家是故意这么做的了。座上众人纷纷摇头, 这话就更不通了, 郭家又不是傻, 有真的还要弄出个假的来嫁入皇家,有百害而无一利,怎么会做这种事?
  “九丫头,你是不是被人蒙骗了?”赵王妃不悦地瞥了一眼怯生生的郭柳,目中闪过一丝厉色,“此话不可再提。”
  徐兰芷气道:“姐姐, 你也不信我!好, 好, 如果我有证据证明我的话呢?”
  赵王妃皱眉不语。
  康郡王妃笑眯眯地劝赵王妃道:“皇嫂不妨听九姑娘把话说完, 如果是误会最好了。如果不是,我们也不能任人混冒皇家姻缘啊。”
  江苒不由看了康郡王妃一眼。
  赵王妃勉强点了点头。
  康郡王妃催促道:“九姑娘, 是否能把证据拿出来了?”
  徐兰芷道:“不急,还要等一个人。”
  “等谁?”康郡王妃追问道。
  徐兰芷却不说,只是道:“你们到时就知道了。”
  赵王妃皱起眉来,正要斥她胡闹, 她身边的大丫鬟剪秋忽然匆匆走入:“王妃,王爷派人传话。”说罢,对赵王妃附耳说了几句。
  赵王妃面露讶色,转口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等等吧。”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传来通报声:“庆安大长公主到!”
  徐兰芷露出笑容道:“大长公主果然来了。谁是她的亲外孙女,正好让她老人家做个评判。”
  座中诸人心中吃惊,庆安大长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难缠,徐兰芷竟敢把这位请来,难道她真有十足的把握?而这位已经久不出门,居然也被她请来了。
  小丫鬟打起帘子,一个双十年华的清秀少妇扶着一个满头银发,仪态威严的老太太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女子。
  老太太穿一身琥珀色绣金线百子富贵图的褙子,戴着同色的祥云纹镶绿松石抹额,下巴略方,一双不大的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就十分不好惹。
  座上诸人纷纷站起向来人行礼:“见过大长公主。”又和扶着大长公主的她的孙媳叶氏彼此见礼。
  庆安大长公主环视一圈,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江苒和郭柳身上。江苒心头一跳,心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和郭柳几乎同时,无声地向她行了一礼。
  庆安大长公主径直走到赵王妃让出的上座坐下,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徐兰芷正要开口,郭柳忽然扑通一声在庆安大长公主面前跪下,望着大长公主,嘴巴张大,“啊啊”两声,顷刻间泪如雨下。
  江苒冷眼看着,想到她的身世,心头微紧:郭柳那样不堪的出身,魏国公府自然绝不会容她,可她毕竟还是常乐县主的亲生女儿,也不知庆安大长公主会不会为她做主。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对付这个可怜的女孩,可事已至此,她要认怯退缩,遭殃的可不仅是自己,还有魏国公府和十一。
  庆安大长公主扫了郭柳一眼,皱起眉来:“有话好好说,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庆安大长公主是当今的姑母,自幼受宠,性格强势,从来最见不得性格软弱的人。
  郭柳一哽,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庆安大长公主,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到斥责。
  徐兰芷在一边道:“公主,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被人所害,根本说不了话了。”
  庆安大长公主脸色一沉,扬眉道:“你是何人?擅自插嘴。”
  徐兰芷顿时噎住,换了旁人,她自然不会买帐,可对着这个辈分极高,连她姐姐都要退让三分的大长公主,她就算有再大的脾气也得收敛起来。
  赵王妃忙在一旁赔笑道:“公主,这是舍妹,年纪小不懂事,冒犯您了。”
  庆安大长公主看了赵王妃一眼,淡淡道:“既知自家孩子不懂事,还不好好管教?”
  赵王妃的笑容僵住。她和庆安大长公主打得交道并不多,没想到大长公主说话竟是如此不留情面。
  庆安大长公主根本不理会周围,看向徐兰芷道:“有人给我送信,说有人冒充我的外孙女儿,现在看来,送信的人就是你了。”
  徐兰芷道:“公主,柳儿妹妹实在可怜,我也是看不过眼才……”
  庆安大长公主直接打断她:“你只说是不是你就好了,我没有问你其它的。”
  徐兰芷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她出身高贵,又素来得宠,是跋扈惯了的,几曾受过这种气,没想到碰到庆安大长公主,出身比她更高贵,作风比她更跋扈的。
  庆安大长公主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脸色,淡淡道:“我的时间有限,你凭什么认定她是真的,而郭家的那个是假的,拿出证据来就是。”
  徐兰芷不敢置信地看向庆安大长公主,庆安大长公主态度怎么会这么冷淡,以她昔日对常乐县主的宠爱,听说县主唯一的女儿受了委屈,不是应该气愤不已,为外孙女做主吗?
  庆安大长公主见徐兰芷没有反应,皱起眉来:“你不会是根本没证据,在这里瞎说吧?”
  “我当然有证据!”徐兰芷气怒,明媚的大眼扫过江苒和郭柳,倨傲地道:“原本我也不相信郭姑娘的一面之辞,直到我找到了一个人。”
  江苒暗暗皱眉:什么人,让徐兰芷这么有信心?
  “来人,”徐兰芷提高声音道,“让朱三嫂进来吧。”
  门外走进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满面沧桑的妇人,一身破旧的布衣,粗糙的双手,原本姣好的面容已经摧残得不成样子,显出生活的艰难。
  徐兰芷得意地道:“公主可还认得她是谁?”
  庆安大长公主看向来人,面露疑惑。
  朱三嫂扑通一声拜倒,含泪对大长公主道:“下仆银珠,拜见大长公主。”
  “银珠?”庆安大长公主皱起眉来,“这名字有些耳熟。”
  朱三嫂又磕了一个头,嘶声道:“公主,我原是六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六姑娘六岁那年,被国公府发卖了。”
  郭柳六岁时因意外致哑,身边的丫鬟仆妇被统统发卖,这件事京城的勋贵圈子里很多人都有耳闻。
  庆安大长公主扭头问身后的中年仆妇:“你可还记得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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