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丞相夫人离得远,听不清发生了什么,终于忍不住,也走过去,却听到丞相说:这事没办法了,只求圣上愿意留他一命。
  丞相夫人不敢置信,用力抓住丞相的胳膊,你说什么?!那可是你的亲孙子!
  你跟我发脾气有什么用?平日里我没少说让你别惯着他吗?性子这般无法无天,来之前我都说了不要招惹圣上身边的人,他根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敢用球杖去抽马蹄,想杀人吗?真是好样的!丞相一脸怒容。
  丞相夫人见他生气,便放柔语气,我知道我平时有些宠溺他,但他还小,不是吗?以前他对你撒娇要糖吃,多可爱的一个孩子,你怎么能不管他,万一圣上孙子没了你不心痛吗?
  还小?丞相横眉竖目,气得胡子都抖了抖,压低了声音骂,都十七了,比闻家那庶子还大一岁,整天不务正业。这事我管不了,方才求见圣上也被拦了,你要想去就去,为了个蠢货赔上整个宗族!
  丞相夫人被他一通话骂得噎住,张了张嘴,似乎知道这有道理,但又无法接受。丞相明白她的心情,怒容微敛,隐晦说:你就别想太多了,走到这一步,也没办法了我们又不是只有一个孙儿,想想鸿志和文正。
  沉默一会,丞相夫人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选择接受这个事实。
  而这时,捂住疼痛的肚子,眼神怨毒地瞪着闻鸣玉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人放弃了。
  闻鸣玉队伍里有一个人下场,由穆湛取代上场打。
  双方队员都上马,宫人敲响铜锣,声音响亮,下半场比赛开始。
  因为穆湛的加入,整个气氛都变了,帐篷里的观众紧张忐忑又期待,心情复杂,场上和穆湛一队的人想着怎么把球传给圣上,对面队伍则怕伤到圣上,又担心不尽心打会惹怒圣上,十分难做。
  不过很快,比赛进入节奏后,他们就发现自己想的都是白费的。
  圣上眼里根本没有他们,他们也几乎碰不到球。
  蓝衣男已经气昏了头,脑子可能被他自己吃了,一心记恨着闻鸣玉刚才揍他,让他出丑,现在就只想着报复。别人盯着球和圣上,他却找闻鸣玉的身影,让马掉头,直冲过去,对着闻鸣玉猛挥球杖,力道之大,带起凌冽的风。
  闻鸣玉双眼一眯,闪过一抹冷色,弯腰灵活地躲了过去。
  有人喊:接球!
  是蓝衣男的队友,见他离球门进,把球传给了他。蓝衣男虽然很想找闻鸣玉麻烦,但球赛也当然是想赢的,他怎么能接受自己输给一个卑微的庶子。于是,他连忙用球杖勾住球,朝球门猛地一击,精准地飞过去,注定要得分。
  但眼看就要成功时,球被拦截下来。
  闻鸣玉把球又打了回去,传给魏英武,他力气大,隔了大半个场地,都让球射中了球门。
  闻鸣玉所在的队伍得分。
  他看了一眼分数差距不断拉大的计分牌,转头朝蓝衣男翘了一下唇角,那笑容,可以说是十分挑衅嚣张了,把蓝衣男气得几乎吐血。
  紧接着,闻鸣玉去追球,蓝衣男就骑着马逼近到他身侧,恶意满满地挥杖抢球。但就在这时,一根雕刻着华丽龙纹的球杖袭来,重重地击中他的球杖,震得他虎口发麻疼痛,手一松,球杖被打落在地。
  蓝衣男大怒,转头瞪去,却对上了穆湛面无表情的脸,双眼漆黑,宛若深潭,冰冷且深不见底。高位者的气势可怕,不用说什么,就已经让人不由得噤声伏地,瑟瑟发抖。
  若不是坐在马上,他现在已经跪地站不起来了。
  陛下
  他脸色发白,垂着头,呼吸都有些困难,身体因为恐惧控制不住发抖。
  穆湛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直接命令:为什么不动?还在比赛。
  蓝衣男心慌,他的球杖都掉了,怎么继续比赛。他咬牙看向场外,想叫下人给他捡起来。
  但穆湛不给他这个机会,再度冷道:跑。
  蓝衣男此时完全没了刚才的飞扬跋扈,脑子里只有穆湛杀了多少人用什么酷刑的恐怖传闻,后背冷汗如雨,变得畏缩起来。他不敢对暴君怎样,就把所有情绪都扔到闻鸣玉身上,越发愤恨。
  他被迫让马前行,眼角的余光瞪着闻鸣玉。他身后不远处就是穆湛,漫不经心地骑着马,速度不快,却有种步步逼近的压迫感,宛如凶猛的野兽对待弱小的猎物,不直接杀死,而是恶劣地欣赏着对方的恐惧,看他狼狈逃跑,精神备受折磨,等玩腻了,才利落挥爪,直击要害。
  下一秒,蓝衣男骑着的马措不及防猛地一沉,失去平衡,向前的冲力让他直接从马上滚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他只看到穆湛坐在马上,手里拿着精致的球杖,用看尸体的冰冷眼神俯视他。
  是圣上用球杖狠狠地抽了马蹄!
  骏马吃痛,嘶鸣一声,异常暴躁地胡乱踩地,自然不会注意到地上躺着的蓝衣男,马蹄重重践踏,清脆的骨断声,还有痛到极致的惨叫声。
  穆湛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挥手让人把伤者抬下去。治疗是一定的,但他下半辈子还能不能站起来,有没有命熬过去,就是个问题了。
  如此激烈的运动,总会有意外发生,孤觉得需要多小心注意,爱卿们认为呢?
  他御马走到帐篷前,自上而下看着朝臣,声音平淡而薄凉。
  臣也这么认为。
  空气凝滞两秒,一个声音打破,紧接着就纷纷都这么附和。
  穆湛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把所有人看得心都紧绷起来,才缓缓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闻鸣玉,还想玩吗?
  出了这样的事,闻鸣玉当然没心情了,就摇了摇头。
  穆湛随手把球杖扔给赵德全,孤乏了,回去。
  然后,就翻身下马,带着闻鸣玉坐上步辇离开。其余人等垂首恭送。
  路上,穆湛神色倦怠,有些不耐,托着下巴看步辇帘布垂下来的鹅黄穗子,在风中缓缓摇摆。
  过了半晌,他收回视线,偏头看向一旁异常安静的闻鸣玉,皱眉说:怎么不说话,是不满孤刚才做的吗?
  闻鸣玉从上了步辇,就看着眼前空气,发呆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听见穆湛的声音,才勉强回神。
  他猜到了穆湛把他当做所有物,肯定很反感别人乱动,会做些什么,但他没想到,穆湛会亲自上场,作风更是简单粗暴,对方是怎么做的,就加倍奉还,直接让对方摔下马,被马踩踏,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
  那惨状,可谓是令人骇然。
  他被惊到了,但奇怪的是,除了一开始的意外吓到,后面心里竟然没有多少害怕反感的情绪,明明穆湛那样子是挺可怕的。而且那样沉郁冰冷的脸色,仿佛不止是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宠物。
  闻鸣玉抿了抿嘴唇,摇头说:没有,陛下为我出头,我很开心。他刚才对我下手时都没有犹豫,没把我的命当回事,我自然也不会对他心软。
  他神情认真,却又有些心虚似的,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实话说,其实我刚才也有想着要怎么教训回去的,只是我担心会惹来麻烦。
  他早就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多善良温柔的人,更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过当然,也不能太鲁莽,要考虑过后果能不能承担再行事。当时做不到的,可以先记在小本子上,以后再找机会。
  穆湛听到他说的这话,唇角勾起,冲淡了脸上的阴沉。
  有些意外,这软绵绵的小动物,平时瞧着柔软会撒娇,底下还藏着刺猬般的一面,若是被攻击了,就会冒出尖锐的刺来,把对方扎得鲜血淋漓,不让自己吃亏。
  那,如果是自己要欺负他呢?
  他会警惕到浑身炸毛,瞪圆了眼睛,龇着牙,张嘴一口用力地咬住自己的手,破皮流血了也死活不放开?
  不,咬手伤害太小了,脆弱的脖子才好。
  这样,他必然要扑进自己怀里,趴在自己肩上,两条长腿圈住自己的腰,以最亲密的姿势紧紧贴在一起。然后,咬住肩颈交界的皮肤,血染红他的嘴唇,红得艳丽,甚至有一些血会被他吞咽下去,融入到他的身体里。
  两人仿佛融为了一体。
  穆湛笑着,感觉不到痛,反倒兴奋得隐隐战栗。
  真期待,这一幕发生。
  闻鸣玉不知道穆湛心里在想什么,但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离这个变态暴君远一点。
  ***
  不用怕惹麻烦,孤说过,你想做什么就做。一个不足为道的人,把比赛都毁了,你要想打马球,随时都可以叫人来陪你玩。
  马球比赛中断,回去路上,穆湛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闻鸣玉听完之后,总感觉怪怪的,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话有种纵容又宠溺的味道。
  奢华的蓬莱殿内。
  闻鸣玉一个人待着,又变成了最放松的垂耳兔形态,雪白的一团,抱着胖乎乎的鲜花饼咬,一边吧唧吧唧吃,一边纠结地皱眉思考兔生。
  想了一会,思绪很快就被香酥可口,甜而不腻的饼饼占据,爽快地把穆湛抛到脑后,不想了。
  鲜花饼太香了。
  闻鸣玉低头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嚼,垂下来的兔耳朵随之微微颤动,像两团柔软的云朵。
  吃了两块鲜花饼后,肚子饱了,但嘴巴还馋,有些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还低头舔起了爪子上的酥皮碎碎。
  舔够了,他就懒洋洋地往后一倒,大字摊开,躺着床上,雪白的肚皮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吃饱了,就很困,很想睡觉呢。
  闻鸣玉眼皮耷拉了两下,忍不住还是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绵长,慢慢入睡。
  但才过了两分钟不到,床上的垂耳兔就突然一个激灵,抖了抖耳朵,啪的睁开了眼睛,翻身蹦了起来,毛茸茸炸起。
  他还有课业没写完!淦!
  于是,睡觉取消。
  闻鸣玉急得跳下床,往前跳了几下之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软乎乎的爪子肉垫,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兔子。
  他转身又跳回到床上,变回人形,穿上衣服,跑去写课业了。
  至于最一开始思考的问题?他已经完全忘了。
  有什么比还没做完的课业重要?没有!
  闻鸣玉坐在书房的桌后面,低头认真写着,偶尔蹙眉,停下笔,思索一会,再继续写。
  终于,把课业都写完之后,他放松地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没有人。然后,他悄咪咪地摸出了自己的话本,继续写文解压。
  之前发情高热,又加上最近忙,他断了好些日子没写,都有点忘记自己要写什么了。
  他把前面写的看了一遍,越看越乐,谁让话本里的反派连连吃瘪呢,那可是以穆湛为原型写的。
  闻鸣玉看前面反派倒霉了那么多次,觉得怎么也该转点运了。于是,他提笔开始写。
  小少爷带着新侍卫出去玩了那么多次,看他聪明,总是能完美收尾,身手比别人都好,话也不多,就越发喜欢带他一起出去。
  对待自己的人,小少爷一向大方,看谁顺眼就会赏钱,只不过,反派有穷神体质,赏了也没用,于是少爷就把打赏换成别的,问他想要什么。
  但反派也不清楚。
  小少爷思索了一下,干脆送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品阁的糕点,春意楼的招牌菜,很能斗的蛐蛐,形状奇特的树叶什么零碎的东西都有,有的值钱,有的不值钱,关键是要有趣独特。
  因为这样,倒显得反派在一众下人之中,变得有些特别起来,与众不同。别人拿了赏钱高兴回去收好,反派却是吃小少爷爱吃的东西,喜欢玩的有趣玩意。小少爷自然会问他觉得怎样,一来二往,聊天也多了。
  有人就看反派不爽了,觉得他后来的,却得了少爷的注意,委实不公平,就想给他点教训。那人拿了少爷的玉佩,想放到反派屋里,陷害他偷东西。
  但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反派的房间就塌了。
  没错,塌了。
  隔壁别人的房间都没事,唯独他的塌了,像是地震过一样。
  幸运的是,没有人受伤。
  小少爷听说了,跑过来看,啧啧称奇,转头对反派说:昨日刚说要赏你块青玉,你房子就没了,真是一点富贵命都不能有啊。
  本要陷害反派的下人听到这话,后背冷汗直冒,要是自己早一步过去,岂不是要被埋在废墟里?
  这下,他们都不敢靠近反派了,生怕沾上了他的霉运。
  小少爷倒是不怕这些,他自认运气极佳,反派影响不了他,而且这段日子反派跟着他帮他解决了不少事。所以管家担忧,过来想调走反派时,被小少爷拒绝了。
  反倒是当晚,小少爷看反派没住的地方,让他守夜,困了可在外间睡。
  闻鸣玉写到这,停了下来,用笔抵住下巴,敲了敲。霉运在恰当的地方,倒是助力呢。
  接下来写什么,闻鸣玉思索一会,没有头绪,干脆扔笔。
  不写了,饿了,去吃饭!
  闻鸣玉把东西小心仔细收好,回了自己住的寝殿,却意外在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魁梧身影,小山啊不,是魏将军。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空荡荡的笼子,见到他,眼睛都亮了。
  宫人们也松了口气,主子不在,魏将军又非要进去,两头都不能得罪,让他们很是为难,幸好闻公子这时回来了。
  魏将军笑道:太好了,你刚好回来,我向圣上得到了恩准,带我的宠物来让你看看,结果没想到刚走到这,它们开了笼子门,跑了进去。
  宠物?闻鸣玉歪头疑惑。
  魏英武看他这样,更觉得萌,忍不住说:其实在宫宴上见到你,我就想到了我养的兔子,所以想让你见见。
  说到这,他抓了抓头发,皱眉懊恼,把你比作兔子会觉得冒犯吗?我没有别的意思。
  闻鸣玉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心里咯噔一下,觉得眼前像哈士奇的家伙出奇的敏锐。他摇头,先去找你的宠物,跑远就不好了。
  魏将军连忙点头。
  刚走进院子里,就看到了,根本不用找。它们很乖巧地蹲在那,没有乱跑。
  不是一只,是好几团毛绒绒,白色,黑色,灰色,棕色,黑白混色多到好像闻鸣玉这里突然开了一家兔子动物园。
  它们都毛发蓬松柔软,油光水滑,一看就是被照顾得很好。
  魏英武专注地盯着那几只兔子,两眼放光,炫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你看,我家小梅,小兰,小竹,小菊,小霜,小雪都很可爱,很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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