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失魂落魄的安齐远才回过了神来。
但当他抬眼看到法印充满了怀疑的眼神,心下也知大事不妙。
见苏澈已然无事,众人不禁松了口气,纷纷召出骑宠欲返回通物县的客栈中。
安齐远沉默不语,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抱起了苏澈就跃上了虎先生的背。
虎先生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法印,步子似有些犹豫。但因着安齐远平日里积威甚重,虎先生胳膊拐不过大腿,也只得听命往客栈方向跑。
法印这才挥手召出了一头五彩灵鹿,也紧紧地跟着去了。
反倒是身后的龙潜,一手抱着杜遥,另一手还要护着觉非罗,心中大骂安齐远没有人性,这才召出一头通体纯白的巨狼,无奈地垫了后。
虽说慈航普度能将濒死的人救回,但苏澈的伤势毕竟太重,内里亏损的气血必须靠他自己调节过来。
于是苏澈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三天。
法印因着不信任安齐远,也在苏澈的床前一并跟着寸步不离地守了三天,自然也没有机会从龙潜那里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修真界中,向来有“王不见王”的说法。
法印与安齐远同是化神巅峰的高阶修士,佛修与魔修又一贯理念不合,身为两脉宗主的两人平日里除了惯来的宗门大比之外,基本没有其他机会在别的场合碰面。
所以一旦碰了面,就更要讲究克制,否则他们的身份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很可能就会因此交恶,引发更为混乱的局面。
法印不明前因后果,但又隐约从龙潜的态度里得知安齐远对苏澈并无恶意,所以才没有过多干涉安齐远的行动。
后又见安齐远一直悉心照料苏澈,从擦身换衣到梳头净脸,竟然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实在与他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魔头形象大相径庭。
之后,苏澈情况日渐转好,偶尔也会发出些许呻吟或是呓语。
明明说的都是些胡话,但安齐远却总是十分紧张地凑上前去侧耳倾听,甚至在苏澈在梦中落泪喊着师父的时候,他更是握着苏澈的手,一直在苏澈耳边“阿澈、阿澈”地轻声叫唤着,言语间透出的心疼和宠溺之情让法印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这安齐远,莫不是被什么妖魔附了身?
就连向来思维严谨的法印,看到这诡异的怪象也难免思维错乱起来。
后来,苏澈看样子能够进食了,安齐远便拿了西北一带盛产的羊乳喂他。
可苏澈明显不喜羊乳的膻味,本能地躲藏挥打,一时间竟也喂不进去。
于是,法印便亲眼瞧见安齐远将半碗羊乳喝了,然后嘴对嘴地哺进了苏澈口中。
苏澈先是挣扎了一下,后来身子就渐渐软了,乖乖地将羊乳咽了下去。
法印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这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救人之举,但弥漫在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分明不是那么简单。
但这气场到底奇怪在哪,法印也说不上来,顿时觉得继续站在这也不是,离开又不大妥当,十分为难。
好在过了不久苏澈便醒了,稍微缓解了一下尴尬的场面。
只是在苏澈醒后,原本对他就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安齐远就立刻露出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到苏澈在见到自己后露出的欣喜之情,对他的敌意更甚,甚至还不惜借着给苏澈掖被角的动作起身挡住他们对望的视线。
而反观清醒过来的苏澈,似乎对安齐远出现在他身边并不惊讶,反而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表露出了对安齐远的关心。
法印在那一瞬间有如被醍醐灌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不十分透彻,这才说了两句话当做圆场,之后便退出了房去。
“阿弥陀佛。”
法印又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心情复杂地往一旁龙潜的所住的房间走去。
也该是时候将这复杂的前因后果了解一下了。
法印敲了门,屋内的人也应了声,他便也就这样进去了。
待法印在屋内站定,却立刻敏锐地发现屋里并不仅有龙潜一人。
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绝美男子身着件单薄的中衣,此刻正斜靠在床上的软枕上,脸色淡然地朝他点了点头。
稍微用灵力一探,法印便通过那男子身上的灵气认出了此人的身份竟是无赦谷的左护法杜遥。
而今,无赦谷的高阶魔修修士竟这般衣裳不整地躺在剑修宗主龙潜的床上……
看来,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法印手中的佛珠便不由自主地转得更快了。
第62章 醋意
法正有些尴尬地在屋中坐下。
龙潜向来是个脸皮厚的, 杜遥也一幅全然破罐子破摔无所谓的模样, 龙潜没让他回避, 他便也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龙潜细细地将苏澈陨落后太昊天罡阵失灵,苏澈的神识荡到了无赦谷,附在了被傀儡术折了魂魄的青言身上的事娓娓道来。
法正听了立即皱眉道:“看来这次苏宗主陨落之事必另有玄机, 但能让天劫更动九雷共凝的,定不是泛泛之辈。若其真有异心,这天下恐怕就难安了。”
龙潜见法正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自然点头以表赞同。
原本还想将话题引到天下大事上去, 谁知法正立即又接着追问道:“既然龙宗主已得知苏宗主身在无赦谷之事,为何不告与贫僧知?你们又缘何都聚在这赤焰峡, 苏宗主又是如何受伤的?”
兹事体大,龙潜自知法正定会想方设法地弄清真相, 倒没有隐瞒之心。再说,三天的时间也足够他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安齐远认出苏澈的身份之后, 就一直暗中庇护着苏澈。后来听说他们在青阳洞的内门禁地里找到了可以恢复苏澈修为的秘术,这秘术所需之物的其中之一就是聚火蜥的灵筋。”
“可聚火蜥毕竟是高阶灵兽,而且这灵筋必须在聚火蜥活着的时候抽出, 单凭安齐远一人之力无法为之, 所以就求到了我的头上。”
“您也清楚,原本我就是以养伤为借口才从青阳洞回到龙剑山庄的,若再将事情告知于你,你定然按捺不住要一并跟过来。这样一来,青阳洞那边就没有人镇场了。”
龙潜话锋一转, 又道:“再说,法正宗主您与安齐远向来不合,我当时也没大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轻易不敢告知,免得引发更大的麻烦。”
龙潜的话音刚落,法正的视线就非常巧地落在了还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的杜遥身上,虽然未置一词,但已明显地表露出“莫要将贫僧当白痴”的潜台词来。
龙潜心下一虚,挂在嘴角的笑意维持得有些勉强。
杜遥虽然一直默不作声,但却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又见法正的视线往他这边扫了过来,他虽不动声色,心下却暗自幸灾乐祸起来。
他倒要看看龙潜要怎样把他那趁火打劫的不入流行径给好好地圆回来。
杜遥正竖着耳朵听,谁知原本坐在八仙凳上的龙潜却忽然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他身边坐下,长臂一伸,自然而然地搂住了杜遥的肩膀。
杜遥错愕,但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龙潜说道:“说来惭愧。”
“实不相瞒,安齐远为了此事特派了手下爱将杜遥杜护法过来与我说项。”
“我原本还以为其中有诈,并不想答应。但这一来二去的……倒是对杜护法生了好感。”
龙潜故意叹了口气,语带无奈地道:“缘分这种东西就是这般奇怪。”
“我一见着杜护法,这魂就没了一半,于是也就顾不上什么陷阱不陷阱的了。哪怕明知前路是刀山火海,我也乐意去跳。”
“安齐远也答应我,在事成之后就将杜护法许配于我,但开出的条件是让我对此事守口如瓶,不得告知其他人。”
“在下实在不才,为了心爱的道侣,也就顾不上正道大义了,便只得狠下心肠对法正宗主您隐瞒了下来。”
若不是亲耳听见,杜遥还真不知龙潜竟然还有这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当即就瞪大了双眼想要反驳,谁知却被龙潜伸到被子中的手一下就掐到了极为敏感的腰眼上。
杜遥的身子顿时都酥了一半,强忍着不叫出来就已经不错,哪里还有余力再与龙潜争辩?
龙潜笑吟吟地道:“如今虽然出了些意外,但多得法正宗主出手相助,也算是有惊无险。”
“我现下已完成使命,只盼早日向无赦谷下聘,也好将杜护法名正言顺地接到龙剑山庄来。”
在没有听到龙潜这番话前,法正是不大愿意相信龙潜之前的那套说辞的。
但现下若从姻亲的角度来看,龙潜要想从无赦谷中带走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高阶修士,不给安齐远出点力是断然不可能达成的。
这样说来,倒也能说得过去。
法正身为方外之人,本不应过问世俗之事,但苏澈又与他是多年故交,他实在不能就此袖手旁观,便只得破例问道:“即便如此,但苏宗主前身乃道修之首,也与魔修理念不合。苏宗主又怎会愿意假借安宗主之手,为他搜寻奇物恢复修为?”
法正直觉觉得,苏澈并非是自愿呆在安齐远身边的。
他如今来寻龙潜说话,也并非想要追究龙潜秘而不宣的责任,而只是想从龙潜那里得到一个准信,也好有个正当理由将苏澈全须全尾地从安齐远手中带走。
见法正这般问,原本在龙潜怀里不断挣动的杜遥突然怔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龙潜看。
虽是被安齐远送给了龙潜,但在杜遥的内心深处,却依旧将安齐远的再造之恩看得很重。
龙潜现下对法正的答复事关重大,他并不希望看到修真界各大名门正派在若耶阁的带领下围攻无赦谷的事情发生。
龙潜挑了挑眉,眼中似是在说“你若不跟我闹我便不揭安齐远的老底”。
杜遥咬了咬牙,便也低头忍了,看样子是默认了龙潜不日将要前往无赦谷提亲的说法。
龙潜看杜遥气鼓鼓地低着头不说话,便也笑道:“那是安齐远和苏澈之间的私事,我身为外人不好过问,自然也不好在背地里说些什么。”
“不如等苏澈身体好些,您再详问他本人为好。”
法正听言无奈。
他直觉觉得,苏澈极有可能是落了什么不能言说的把柄在安齐远手上,所以才被困于一隅无法脱身。
他原本还指望能从龙潜这里探听到苏澈的苦衷,也好暗自动手替苏澈解围。
可如今见这龙潜竟被无赦谷的绝色护法给迷了个七晕八素,根本不打算如实告知。
法正又强求不得,只得再度告辞出了门,在客栈里暂时住了下来。
这边法印才刚走,屋里的苏澈便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安齐远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弹,两人无声对峙了半晌,苏澈觉得胸闷气短,无奈之下只得靠着软枕消停下来。
安齐远索性拿了方才刚喂了一半的羊乳,递到苏澈面前道:“既然有气力跟我闹,还不如再多喝点,若是能走能跳了,直接跟着法正走岂不是更好?”
话语中有着浓浓的醋味,苏澈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
将安齐远的手拨开,苏澈正色道:“我与法正本是挚友,若不是有你拦着,我与他早该碰面。”
安齐远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
“法正虽与你交情匪浅,但却是方外之人。你若想重登仙途,难不成还指望他给你抽聚火蜥的筋,陪你去找朱雀巢不成?”
聚火蜥本是仙兽,又深居寸草不生的峡谷,并不与人为恶。即便法正愿意出手相帮,但却不能对无害的生灵大开杀戒,更何况如今他们杀的还不止是一头,就连雌蜥和新出生的小蜥也都一并杀了。
这种杀戮对于佛修来说,实是破戒之举,若让若耶阁的戒律院知道,就是法正也难善其身。
苏澈又何尝不知安齐远的话有理?
只是他时隔许久才见到心心念念的挚友,不过是想要长谈一番,却未曾像安齐远想的那般长远,可现下却被安齐远一阵念叨,心下实在不愉。
安齐远见苏澈与自己置气不说话,心下翻腾的醋火又烧得更旺了些。
“你三日未曾进食,赶紧先把这半碗羊乳给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