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雪

  劭日枫拖着脚步往牢狱大楼外走，看见夏卿雪的车子后，她坐上副驾驶，不发一声。
  夏卿雪奇怪的看着她，把脸凑到她身前，然后劭日枫总算啊了一声，「你干嘛？」夏卿雪面无表情的伸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没听见车子一直发出嗶嗶声吗？你的车门没关紧。」
  开下山的路上，劭日枫安静的看着窗外，异常的不说话，而夏卿雪也什么都没问。
  突然，劭日枫开口了，像机关枪似的她说，「这个社会为什么是这样呢？为什么一定要有好人退让？这样不就让坏人为所欲为了吗？为什么方允珩要忍气吞声？为什么夏卿雪被欺负了却不回击？为什么让那些人这么自以为是？」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气嘟嘟的模样把脸都胀红了。夏卿雪从后视镜里偷偷看着她，憋住想笑的衝动，他冷静的回，「你是在和我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劭日枫终于把脸转过来面对她，气呼呼的说，「反正我就是在骂你，骂十一岁那个你，刚被我们的车撞的你，明明被撞的好严重却没有任何怨言的你，拄着轮椅復健的你，去学校被笑的你，被那些屁孩骂孤儿的你！」她的双眼红了一圈。夏卿雪愣住了，那么久以前的事突然被说了起来，还被记的那么清楚，夏卿雪的心涌上一股暖意，突然，有种好想好想把她紧紧拥住的衝动。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是因为那时候的你总是把所有事闷在心里，加上我罪恶感很深才都没有说的……」劭日枫摀着眼哭了起来，「我会再次去日本也是这样的……凡事都一个人承受的你……真让人很罪恶呢……」劭日枫一边拿手抹掉眼泪，一边哭着说。
  记忆涌进脑海，夏卿雪的心微微悸动，他移开劭日枫摀着脸的双手，「眼睛都红了，好丑。」
  「你好讨厌，为什么要用那么温柔的口气说这种话？」劭日枫甩开夏卿雪在她眼前的手。
  夏卿雪安静了一阵，他说，「欸，你曾经喜欢那个老师吗？」
  「欸？咦？」劭日枫一怔，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啊？」
  夏卿雪深吐一口气，正面坐回驾驶座，「因为你不常哭。」
  劭日枫结结巴巴，「我、我就是突然有感而发……我就觉得这社会有些、有些扭曲。而且我刚明明是说你嘛！你的推测、一点根据也没有……」
  夏卿雪眼神直直的望着前方，「没有最好。」
  「劭日枫，起床，到了！」夏卿雪一边熄火，一边喊着。
  劭日枫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的瞇着眼，「……到哪了？」
  「旅馆。」夏卿雪说，「行李我替你拿上去吧。」
  劭日枫又伸了个懒腰，打哈欠后一边开车门，「不用，我行李又不多，你赶快回去吧！」闻言，夏卿雪憋了憋嘴，轻轻的说，「所以说，你旅馆为什么不早点订呢？」
  「什么啊？」劭日枫瞥了他一眼，「那又没有差，我虽然晚订旅馆只剩一个房间，但那是我很幸运呢！你本来就可以睡宿舍的嘛！学校宿舍不会比旅馆差的你放心。」她笑着补充，「你学姐我，以前可是每天都泡在女宿呢！」
  夏卿雪和劭日枫是同一个体系的大学，只不过劭日枫以前主要是在台湾分校，而夏卿雪则是日本分校，虽然在不同地方，但两个学校是非常要好的姐妹校，所以夏卿雪这次和劭日枫回台湾，就是要来台湾分校做研究。
  闻言，夏卿雪只能点点头，「那我走了，你快上去吧！」
  劭日枫提着行李箱，耶的一声跳起来，「真是个有质感的旅馆。」然后她转过身，「掰掰！夏卿雪！明天好好上课好好研究吧！」夏卿雪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忍不住也扬起笑容，点点头。
  后来的两天，劭日枫在台北玩的很开心，她先搭捷运环了市区一圈，还坐一星期只有两个班次的特别导览车去郊区的outlet，又买又吃非常尽兴，她还替自己换了一双凉鞋，也买了几件运动背心，当她经过一间钥匙圈的精品店时，她忍不住觉得很可爱的走了进去。
  逛了一圈后，她停在一个掛有小熊玩偶的小钥匙圈前，她拿起小熊，仔细端详一阵后，终于走到结帐柜檯前。
  「齁······齁，啊！」邵日枫从床上连人代枕的滚了下来，她揉了揉双眼，抚着头嘟囔着，「喔······好痛喔！」
  她按了下手机萤幕，「搞什么！已经十点了！」邵日枫从地上弹了起来，「奇怪，今天一月二十四号，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做的······」
  几秒鐘后，她兴奋地跳了起来，「想起来了！今天方允珩可以出来了！」
  她连忙刷牙洗脸后，换上了她衣柜里最舒适的穿搭-酒红色圆领T-shirt、深蓝色棉质蕾丝短裤、帆布鞋以及大学时期的后背包，然后她飞快地奔出旅馆。
  「司机，请问有到永林派出所吗？」当邵日枫奔上公车时，气喘吁吁地问，看到司机点点头后，她像个孩子般扬起大大的笑容，自言自语道，            「我真的对台湾的公车有点陌生了呢！」
  「叮咚！」手机来了讯息，邵日枫打开一看，是夏卿雪：「在哪里？」
  「我现在要去永林派出所，今天我的老师可以出来了，我要去接他。」
  「喔。」
  「怎么了？」
  「下星期我要在学校演讲，教授原本要我去选件正式的衣服。不过既然你有事，那就算了。」
  「抱歉啦。」
  在永林站下车后，劭日枫在大楼前深呼吸，然后迈开步伐走了进去，推开大门，方允珩已经在办手续了，邵日枫走了过去，喊着，「方允珩！」
  「誒？」方允珩看着她，十分惊讶，「日枫？你怎么来了？」
  邵日枫笑嘻嘻的说，「你今天出来，我当学生的总要来迎接你呀！」
  方允珩也笑了，手伸出来，原想拍拍她的头，但还是收了回来，「谢谢你啊！日枫。」
  一路上他们并肩走着，邵日枫的心十分自在，高中时那样青涩而害羞的情愫显然已经褪去，她真的能坦荡荡的面对老师了。
  「日枫，你都还好吗？」方允珩开口道，「毕业后，我听说你去了日本？」
  邵日枫点点头，「是啊！其实原本没有这个打算的，不过一个男孩让我这么做了。」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夏卿雪冷酷却温柔的神情。
  方允珩一愣，「你⋯⋯交男朋友了？」
  邵日枫轻轻一笑，「不是啦！他是我的好朋友，也算是我弟弟，我们年纪差了十岁，什么男朋友⋯⋯不可能的啦！」她想起不少人看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都会以为是情侣，没想到方允珩也这么问，她赶紧抓抓头解释。
  「喔，原来是这样。」方允珩点点头，「那你在日本做什么工作？」
  「我是画室内设计图和写企划的，我们公司在做室内设计。」
  「感觉很专——」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邵日枫被一块石子绊住，整个人向前倾，「啊！」
  方允珩一把抓住邵日枫的手，就这么双双摔在一起。邵日枫涨红了脸，偶像剧里她一直觉得超扯的芭乐剧情，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发生在她身上。
  她嚥了口口水，在几秒后，她总算回神，赶紧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抱、抱歉。」
  方允珩也站了起来，拍了拍邵日枫白色外套的袖子，「没事，不过你的外套回家得洗了。」
  邵日枫赶紧向前走，不想让方允珩看见她的脸，「没、没关係⋯⋯」她用手抚了下脸颊，喃喃自语，「真是，不是才觉得很自在的？怎么一下就破功了⋯⋯」
  方允珩快步追上她，「日枫，」他从口袋掏出手机，「留下电话吧！」
  「欸⋯⋯？」邵日枫的心跳依然很快，方允珩的身子又向前了一步，「我们是朋友吧？既然这样，我以后就还能约你，对吗？」
  「喔、喔。」邵日枫慢吞吞的接过方允珩的手机，输入电话号码。
  邵日枫躺在旅馆雪白的床单上，把脸埋在枕头下——在捷运站和方允珩分开后，她才突然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啊⋯⋯十二年不见的初恋，今天居然脱离了学校的场景，再次见面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夏卿雪，她接了起来，「你是不是因为没有朋友，所以想要买咸酥鸡来找我了？」她劈头就笑呵呵的问，剎时忘却了刚才一直在思索的方允珩。
  「邵日枫。」没想到，夏卿雪的声音比平常更冷，他静静的问，「你今天去见谁了？」
  「喔，我去找我的老师了，他今天——」邵日枫话还没说完，夏卿雪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为什么给他我的电话号码？」
  「咦？」邵日枫一愣，夏卿雪的号码和她的只差最后一码，是可能会不小心打错，但邵日枫还没这样过。
  「对不起啊，我不小心的，那你和他说我的号码吧！」
  「不要。」夏卿雪这么说完，就掛电话了。邵日枫还怔在那儿，一脸不知所措，「这傢伙怎么这么爱生气啊⋯⋯不就是给错号码了嘛⋯⋯」
  邵日枫噘噘嘴，突然想起后天就是夏卿雪的生日，她从背包的口袋里掏出了小熊钥匙圈，一面端详一面傻笑后，她拿出手机，「明天你有空吗？陪我去吃饭。」
  「好。」
  「这⋯⋯就是你说的⋯⋯吃饭？」当邵日枫穿着一身宽松休间套装，抱着一袋麦当劳来学餐厅找夏卿雪时，他这么说。
  「我说我可是很想念学餐的。」拉开椅子坐下后，邵日枫津津有味的捧着薯条吃了起来。
  「但你吃的可是麦当劳不是学餐呢！」
  邵日把手里的薯条扔进嘴里，「我就是想说⋯⋯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
  「那为什么还跑来这？你旅馆旁边就有麦当劳了，让我帮你叫外送也行啊。」
  「我就⋯⋯想吃学校的麦当劳不行啊？」邵日枫低下眼，又塞了几根薯条，「你别囉囉唆唆的行不行？就这么不想和我吃饭啊⋯⋯」
  「不是这个意思。」夏卿雪很快的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邵日枫低着头嗑汉堡，一分鐘后才抬头，「你为什么不吃啊？」
  「你才买了两个呢！我不信你一个吃的饱。」夏卿雪的眼神满是温柔。
  闻言，邵日枫咯咯笑了，「你把我说的像猪呢！」
  「不是吗？」
  邵日枫突然抬头说道，「欸，夏卿雪。」
  「嗯？」
  「你⋯⋯有没有打算和我说蓝璨心的事啊？」闻言，夏卿雪一惊，避开她那落寞的双眼。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和我说是夏令营？我们的关係⋯⋯只是这样吗？」
  「你也没有老实告诉我你和方允珩的事。」夏卿雪垂着眼轻轻说。
  「咦？」邵日枫惊讶的抬头。
  「我看的出来。」
  「⋯⋯好啦，其实⋯⋯我之前喜欢过方允珩，不过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络了。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夏卿雪点点头，将身子往前倾，「那还会喜欢吗？方允珩。」
  邵日枫语无伦次的摇头，「不、不会啊！」
  夏卿雪笑了，很满意的那种。
  「喂！明明是我在问你！」
  「我昨天在捷运站遇到璨心了，她刚回国，然后她邀请我去咖啡厅聊聊天，她去上厕所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来讯息了，我就看到了⋯⋯她萤幕的封面，是你⋯⋯你们的合照。」
  夏卿雪怔住了。
  「你们⋯⋯是什么关係？」
  「蓝璨心⋯⋯是我的前女友。」几秒鐘后，他开口。
  邵日枫一愣，「你是说，国三那个，唯一的前女友？」
  夏卿雪点点头，「嗯。」
  「那已经五年了⋯⋯但璨心她⋯⋯还爱着你⋯⋯」
  夏卿雪默默不语。
  「可以告诉我吗？你们的故事。」
  「这种事，你没必要知道。」夏卿雪别过头。
  「为什么？」邵日枫有点生气，「两个我的好朋友，为什么骗我？」她站了起身，「我都和你坦白了！」
  夏卿雪也起身，「我不想和你说。」
  邵日枫一愣，「我还以为我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姐姐⋯⋯」夏卿雪苦笑，「下午还有课，我先走了。」
  邵日枫吸了吸鼻子，看着夏卿雪离开的背影。他一踏出学餐厅，几个学妹便蜂拥而上。那些花痴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邵日枫看的有点不开心。
  「我们吵架了吗？」邵日枫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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