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王源轻声道:“但愿不要到如此地步,真到了那时候,我也不会让你们陷入其中,我有计较。”
  李欣儿忙道:“你可不要丧气,实在不行,咱们离开京城暂避风头也好。”
  王源叹息道:“不说这些了,说着心烦的很,咱们说说别的吧,比如说说你们罗衣门吧,听起来很神秘的样子,如果我加入其中,起码你该告诉我其中的情形吧。”
  床上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借着微光,王源看到一个臃肿的身影从床边蹦跶来到自己的地铺旁,咕咚一声躺倒在自己身旁的席子上,那是李欣儿裹着被子蹦跶到地铺上来了。
  “这是作甚?”王源讶异道。
  “你不担心隔墙有耳么?这么机密之事我们相隔那么远大声说话,岂不是全部被他人偷听到了?所以咱们要凑近点低声聊。”李欣儿热乎乎香喷喷的口气吹在王源的脸上,王源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
  “说的也是。”王源挪动身体给李欣儿腾出地方来。
  李欣儿蠕动身体让自己舒服些,转头看去,见黑暗中王源的面孔就在眼前,相聚不足数寸,不由得有些羞涩。
  “你……你将头转过去好么?”李欣儿娇声道。
  王源笑道:“你嫌我长得丑看着说不出话是么?倒是要佩服你好眼力,这么黑你都看的见。”
  “不是的,但你转过去我才说。”李欣儿伸手过去摸到王源的脸颊推了一下,将王源的脸推到另一侧,王源无声就范,顺从的将后脑对着她的脸。
  “唔……从何处说起呢?罗衣门是太子尚未当上太子时便秘密成立的一个专门搜集京城情报的组织,我加入其中已经算是很晚了,不过我在其中地位是很超然的。”
  王源问道:“很超然么?超然到什么程度?”
  第78章 规矩
  李欣儿吹气如兰悄声轻语:“罗衣门中设统领副统领两人,潘成芳是统领总领事务,另有一名叫阚朝忠的副统领负责日常事宜。统领之下设八执事,执事之下辖紫红白青黑五色衫卫,衫卫之中紫衫卫职介最高,在罗衣门中紫衫卫的人数不超过二十人,大多潜伏在极为重要的位置之中,职介最低的便是黑衣卫了。京中各坊市中都有衫卫潜伏,或为官吏,或为幕僚,或为商铺掌柜伙计,或是市井闲人百姓,这些都是具体办事之人。相互间很少接触,数十坊设有一处据点,请报通过据点汇集上报总门。”
  王源咂舌道:“组织如此严密,看来太子没少费心。但你尚未说你的地位如何超然呢。”
  李欣儿低语道:“我是特别执事之一,罗衣门中只有两名,一个是我,潜伏于李林甫身边,要知道李林甫府中要想安插暗探足有登天之难。这次我的身份暴露,太子极为震怒,也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位置。我若不是因为那情报太过重要,也不至于暴露自己。”
  王源轻声道:“看来你这特别执事的身份不久矣。但不知特别执事的身份有什么好处。”
  李欣儿道:“特别执事不受潘成芳节制,行事自专,享有太子直接觐见之权,除非有重大事宜,特别执事可不必暴露身份刺探消息。”
  王源咂舌道:“确实很特别,若是不想暴露的话,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暴露自己了,除非李亨和罗衣门统领曝光你的身份,你轻易丢了太子苦心为你安排进李林甫身边的机会,李亨当然会很震怒。”
  李欣儿悄声道:“我是为报杀父母之仇之故,怎能每日若无其事?我几乎每隔数日便去窥伺偷听李林甫在府中的行至言论,这也确实是我暴露的原因。那夜即便我没有偷听到那份情报,太子也不会怪我,我也不会暴露了。”
  王源深以为然,李欣儿定是每时每刻都在寻找斩杀李林甫的机会,在戒备森严的相国府中能潜伏三年已经是奇迹了。李亨能将李欣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插在李林甫身边固然是一着妙棋,但他未能洞察李欣儿的心理,却又是一着败笔了。
  “如果我留在李适之身边,是否我也是个特别执事呢?”王源好奇问道。
  “那是绝无可能的。”李欣儿道。
  王源道:“那是为何?李林甫是相国,李适之也是相国,地位同样尊崇,难道太子不重视李适之的位置么?”
  李欣儿轻叹道:“二郎你还是没弄清楚朝中的格局,李适之虽为左相,但和李林甫相比无足轻重,朝中大权握在李林甫手中,而李适之虽有争权之心,但却无此实力。我虽也对朝中格局也不甚深谋,但这一点还是看的清的。今日午后我和师傅谈到此事,师傅对朝中格局了如指掌,她说,李林甫是故意留着李适之跟他争权,但以李林甫的手段,想要除去李适之毫无困难。李林甫唯一所虑的是李适之朝中的盟友,刑部尚书韦坚和户部尚书裴宽和李适之相互呼应,韦家和裴家又都是我大唐世家,实力不容小觑。李林甫担心若将左相之位腾空出来,则必为韦家或者裴家所攫取,反这两家可比李适之要难缠的多。”
  王源猛然醒悟道:“所以李林甫才寻到这次机会对韦坚下手,只要再将裴宽弄下马,则无人再与之抗衡了。”
  李欣儿轻声道:“恐怕是这样了。打击韦坚可一石二鸟,既针对太子又除去李适之的支持者,老贼之算计可见一斑。所以在李林甫身边的暗探可以为特别执事,而李适之身边的相比而言大大不如了。”
  王源想了想道:“你不是说你是两个特别执事之一么?那另外一个安插在何人身边?谁能让太子如此重视?”
  李欣儿静默半晌,低低道:“我也不知道那一位是谁,事实上我从未同另外一位特别执事照过面,若非太子说我是两位特别执事之一,我甚至不知罗衣门中有几位特别执事。那一位潜伏在何人身边,其实也并不难猜,谁能和李林甫比肩,谁能左右太子即位的格局,其实一猜即明。”
  王源略一思索突然惊坐起身道:“你是说,另一位特别执事安插在……陛下……身边?”
  李欣儿欠身低低道:“嘘……你这么大声作甚?快别喊了。”
  王源浑身冒汗,终于明白电视剧电影里演的那些东西不是假的了,李亨在自己父皇的身边都安插了眼线,若非亲耳听闻,又怎能相信。可以想象,能安插在玄宗身边的特别执事身份该是如何的神秘,而且一定是能力非凡而且一定丝毫不招人嫌疑,却又在关键的位置上。
  “其实你若进罗衣门之后职位也自不低,太子让你当紫衫卫,罗衣门中只有二十人有此职位,你是第二十一个。”李欣儿道。
  王源吁了口气道:“那我真要谢谢他全家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罗衣门要对我这小小的坊丁赶尽杀绝了,原来这是个不能暴露的秘密,若被当今陛下知道有个罗衣门的存在,而且自己身边也有太子的人当眼线,那恐怕便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太子怕是也要性命不保了。”
  “你知道就好。”李欣儿低低道:“所以我才不得不提出你加入罗衣门,若不想鱼死网破,这是最好的缓解之途。除此之外,我别无它法。”
  ……
  两人絮絮叨叨说到半夜,不知不觉困意袭来都沉沉睡去,半夜里春寒料峭,不知是因为地席太冷的缘故,还是两人都心有预谋,也不知是谁主动还是谁被动,本来裹着两床被子的两个人稀里糊涂的睡到了一个被窝里。
  虽然都穿着中衣,但那也挡不住突然而至的激情,王源久而不知肉味,美女在怀,顿时欲望勃发,迷迷糊糊搂住李欣儿狂吻起来。李欣儿本可一脚将王源踹到九霄云外,但她似乎被废了武功,竟任由王源轻吻嘴唇,反将香舌勾住他的舌头,似乎要以这种方式作出反抗。
  两人捂在被子里蜜吻不休,直到王源的手突入衣物内握住李欣儿挺翘的双峰肆意揉捏时,李欣儿才发力推开了如野兽般的王源。
  “二郎……不可!以后再说。”李欣儿脸色火烫,低声如梦呓。
  王源清醒过来,抽出捏着饱满肉馒头的手,尴尬道:“对不住,十二娘,我……”
  “二郎,莫说对不住,奴……其实是欢喜的,自那日和你成亲,奴其实心里便视你为丈夫了;可是现在不成?师傅她就在隔壁,而且奴……奴还没准备好。待奴准备好了,再来伺候二郎便是。”
  王源的欲望缓缓消退,也冷静了下来,忽然间便成了这样一个局面,王源也是有些措手不及。也许是压抑的太久,自己才会突然间的爆发出来,不过经此之后,王源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很喜欢李欣儿的,对她其实早就有了些邪恶的欲望,这才在今夜爆发了出来。
  王源喘息稍定,重重躺在一旁,喘息道“你说的对,是我冲动了,我们不该如此。”
  李欣儿欠起身子看着王源,发丝覆盖在王源的脸上,麻酥酥的发痒,低声笑道:“二郎,咱们现在还是假夫妻么?”
  王源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行动,但终于说不出这么装逼伤人的话来,轻叹道:“弄假成真了,咱们都这样了,除非你不愿意,否则我自是真的娶你了。”
  李欣儿伸嘴唇在王源嘴上一吻,甜蜜嗔道:“便宜你了,不知多少人对我献殷勤,我都不假辞色,你还来卖乖。潘成芳想我想的发疯,可曾碰到我一个手指头?”
  王源搂住她身子,手掌在她臀背上轻抚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跟了我可没什么好处,我一无权势二无钱财,还惹了一身的麻烦,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李欣儿在王源胸脯上扭动身子,轻笑道:“有钱有权的人奴见得多了,那又如何?奴可看不上那些人。不知为何,见了你却觉得很不一样。师傅说你与众不同,也许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叫我要真心实意的对你好。我知道之前是我对不住二郎,奴愿意一辈子伺候二郎,绝无二心,二郎你说好不好?”
  王源心中激动,面对李欣儿真情倾诉,怎会有半点抗拒。两人又蜜吻了一番,王源没忘记把话说清楚,有些让人担心的事情还是趁现在说了为好。
  “你既决意跟着我,有些事我要说在头里,作为我们以后的相处规矩。”王源道。
  “说吧。”李欣儿满心都是柔情蜜意,手指在王源的脸上捏捏揉揉,玩的不亦乐乎。
  “我王家有王家的规矩,你入我王家门,便要遵守这些规矩。”
  “什么规矩?倒是好玩。”李欣儿继续玩弄王源的耳垂。
  “其一,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王家不允许有暴力行为,无论是丈夫对妻子,还是妻子对丈夫,都不准动手,大家讲道理。”王源道。
  李欣儿嘻嘻直笑,低声道:“你是怕打不过我,害怕我欺负你是吧。”
  王源皱眉道:“答应便答应,说那么多作甚?能不能遵守。”
  李欣儿笑道:“能,当然能,我的武艺是对付敌人的,怎会是你,放心便是。”
  王源道:“好,规矩之二,丈夫永远是对的。”
  李欣儿抬起身子皱眉道:“这什么规矩?这么霸道。”
  王源道:“王家的规矩。”
  李欣儿道:“你便没有错的时候?若是你错了怎么着?”
  王源道:“那便是第三条也是最后一条规矩了,丈夫若是错了,便按照第二条规矩来办。”
  “第二条么?”李欣儿想了一想反应过来怒道:“那有什么两样?还不是以你为准?你这是霸王规矩,你王家的规矩比皇家规矩还霸道。”
  李欣儿气的伸手在王源身上捶打,王源忙道:“第一条规矩,莫忘了,不准动手。”
  李欣儿手在半空僵住,终于意识到若是答应了这样的规矩,自己的一举一动便被完全束缚住了,气的怔怔无语。王源呵呵而笑,伸手搂住她,低声道:“开个玩笑罢了,王家哪有这么霸道的条款,睡了睡了,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李欣儿这才意识到被王源戏弄了一番,伏在王源怀里轻轻捶打他,又撅着嘴巴撒娇索了几回吻,这才枕在王源肩头慢慢睡去。
  第79章 凶宅
  天明时,细雨未停,晨鼓声中,王源悠悠醒来,身边枕席之上,李欣儿早已不见踪影。回想昨夜的情形,王源心头萦绕着一丝甜蜜,手掌上似乎还留着李欣儿滑腻身体上的甜香,唇齿间也留有她唇舌间的味道,心情顿时好的不能再好。既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得到了确认,那么从今日起,自己便算真的是有家的人了,在大唐也算是有了一条根了。
  王源起身穿衣,穿过空无一人的堂屋来到廊下,但见一夜春雨过后,满院子里似乎都有了生机,十几棵光秃秃的大树树枝上似乎有了凸起的蓓蕾,带着淡淡的绿色。细雨蒙蒙之中,不知何处传来鸟儿欢快的叫闹声,一切都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王源摇头晃脑的吟起孟浩然的诗句来,可恨孟浩然生的太早,否则这首诗若是能被搬运过来,岂非又成了自己的一首佳作流传。
  “这位兄台,一大清早,脸不洗口不漱,蓬头垢面在此大发酸性吟诗,是何道理?”
  清脆的话语声从身后传来,王源惊愕回身,只见两个青年文士站在身后数步,手中折扇遮住面庞,露出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自己。
  王源吓了一跳,来不及细看,忙拱手道:“敢问两位兄台这是……?”
  “嘻嘻嘻。”前面折扇掩面的青年文士忽然笑出声来,王源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叫道:“十二娘?”
  十二娘放下折扇露出面目来,笑道:“师傅,我说这书呆子认不出吧,还来了句‘敢问这位兄台……’可笑死人了。”
  后面那青衫文士也放下折扇来露出面目,不是公孙兰还是谁?王源笑道:“原来是你们,这身打扮倒是挺不错,不过这是要去赶考拿状元去吗?”
  公孙兰微笑道:“今日出门办事,女装诸多不便,便穿了男装,还能入目不?”
  王源笑道:“岂止是能够入目,我怕你们走在街上会被长安城中的女子抢去当郎君呢。”
  公孙兰啐了一口,但脸上却是一片笑意。李欣儿催促王源赶紧去洗漱,待王源净面漱口后,替王源结好发髻,又去公孙兰房中取了一件蓝色锦缎簇新长袍来给王源穿上。顿时王源也变得容光焕发,粉嘟嘟的招人喜爱起来。
  “二郎,你真是俊俏的很。”李欣儿痴痴看这王源道。
  王源笑道:“这位小姐自重,在下名花有主了,不要对我有想法,我有妻室叫做李欣儿,来生你或许有机会。”
  李欣儿嘻嘻而笑,瞟了一眼周围无人,强行搂着王源的脖子亲吻一口道:“本小姐就要今生,你能怎样?”
  王源呵呵笑道:“我无力反抗,只好委曲求全了。”
  李欣儿捂嘴娇笑不已。
  用过早饭,三人结伴出府,在东院大厅处遇到了似乎专门在此等候的柳熏直,见王源等人到来,柳熏直忙迎上来拱手行礼。
  王源对柳熏直倒也客客气气的,恭敬还礼后,但见柳熏直指着厅边三名仆役对王源道:“二郎,这三个都是府里的护卫,一直都是我使唤的人,你既要出门,带着他们三个当跟班,侧门处我命人准备了马车给你和家眷代步。”
  王源笑道:“多谢柳先生费心,但是不用了。”
  柳熏直沉吟道:“二郎,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老夫是真心实意的,街面上并不太平,我也是为你好。你说要你们要去大慈恩寺拜佛,可知晋昌坊前夜发生了变故,所以还是带着人跟随为好。”王源心中一动,问道:“什么变故?”
  柳熏直道:“前夜你出府未归那日,大慈恩寺边上有家庭院起火,屋子烧成白地,火势连那宅中的数百棵梅树也都烧毁了。更可怕的是,在庭院梅根下发现了好几具尸体。此事刑部京兆府已经派人查究,晋昌坊百姓也是人心惶惶,有谣言说凶手便在晋昌坊中,所以你带着人跟随我也放心些。”
  王源和公孙兰李欣儿照了个眼色,心中均有些吃惊,六个死人终究被发现了,王鉷必是暴跳如雷了,接下来若是有动作,显然是雷霆万钧,不留余地了。
  但跟班还是不能带的,虽知相信柳熏直是一片好意,但王源此去是要见杨钊,这件事万不能让李适之知晓,也只能辜负柳熏直的一番好意了。
  出李适之府后,三人批斗笠穿蓑衣进入蒙蒙细雨之中;春雨淅沥的街头行人并不多,三人先是往南假装去往晋昌坊的方向,走到一半路时闪入靖安坊南坊门内,偷偷观察身后有无可疑人等窥伺。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三人沿着靖安南隅的街道一路往东北方向走,等于从靖安坊南坊门走个斜线直奔东坊门。
  靖安坊东南的这一片甚是奇怪,几条支街旁的房舍都很豪华,倒是符合长安东城坊街的特征,但不久之后,三人看见了一片荒凉的空地,一座长满松树的小山包横在面前,山包之侧的大片荒地上倒是有一座宅院,不过走近之后却发现墙倒屋斜,院子里长草丛生,应该是很久没人住了。再往东北方走,本来该有的往来的路径也都长满了荒草,好像这片地方很久无人迹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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