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群臣伸着脖子咽着吐沫,屏气凝神的看着两位左右丞相,心中均想:这一下可真的麻烦了,相国自己出头招人,怕是要面对面的对质了。左右丞相当殿翻脸,在大唐还是第一遭,陛下心里定是恼怒的很。接下来要保持低调,千万别被牵连进去,此刻被牵连,想全身而退那将绝无可能了。
  李适之见李林甫主动承认,微笑道:“李相国,我又未指名道姓,相国为何对号入座?”
  李林甫哈哈笑道:“老夫若再不出来替自己辩护,你怕是要在陛下和同僚面前将老夫抹黑到体无完肤了。不错,老夫和安禄山确实有交往,老夫也确实收了他不少财物,你满意了?”
  玄宗喝道:“相国,你果真收了安禄山的贿赂?”
  李适之冷笑道:“陛下,您亲耳听闻了,可不是臣信口胡言。朝中相国和边将过从甚密,此乃朝廷大忌。前有韦坚皇甫惟明之覆辙,李相国可否跟陛下和诸位同僚说一说和安禄山交往的理由呢?”
  第137章 交锋
  王源站在大殿的角落里,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件事演变到现在的情形,心中也明白这恐怕是李适之精心谋划的一场反击战。就是要利用今日大早朝之际将这件事抖落出来,当着玄宗的面和李林甫来个殊死决战。
  事实正如王源猜测的那样,今日的一切都是李适之和裴宽两人精心策划的结果。韦坚和皇甫惟明之死给李适之敲响了警钟,让他明白了一点,跟李林甫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仁义可讲,任何可用之手段都能用在李林甫身上而无需顾忌他人言语,因为李林甫便是这么做的,不仅扳倒韦坚和皇甫惟明,还取了他们的性命。
  这样的争斗已经不是以前数年李适之心中认为的所谓“文斗”。而是一场关乎身家性命的殊死决斗。明白到这一点已经有些迟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是读书人的缘故,总是顾忌着些什么,而不似李林甫这等武官出身的人这般杀伐决断无所顾忌。但迟归迟,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月余以来,李适之隐忍不发,暗地里和户部尚书裴宽两人苦思对策,发动手中的底牌暗暗调查,终于从安禄山和李林甫的关系上找到了突破口,今日一举发动,震惊四方。
  含元殿上,百余双眼睛盯在李林甫身上,就连玄宗也支起身子直愣愣的看着李林甫,刚才李林甫自收了安禄山的财物,这件事如何自圆其说,正是所有人此刻正期待的。
  有人心中其实对李林甫自己承认的举动很是不屑,认为李林甫是慌了神了,走了一步臭棋。李适之自己都说证据不足,纯属臆测,却自己跳出来承认此事,不得不说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这下好了,一旦承认,事情便难以收拾了,现在要解释这种行为可就不太容易了。
  “启奏陛下。”李林甫缓缓开口道:“老臣愧对陛下宠信,老臣确实收过安禄山的钱物;不仅是老臣,王鉷、杨慎矜以及其他数名大臣也都收过安禄山的钱物,这是事实。老臣不敢欺瞒陛下,做过便是做过,老臣从不抵赖。”
  殿上众人的下巴都要掉了,李林甫这是找死么?自己找死便罢了,还要捎上他身边的人?这几句话一说出口,简直就像是一场灾难,玄宗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相国和朝中几位大臣真的受过安禄山的钱物贿赂,他们是要干什么?有何图谋之事?
  李林甫的话明显没有和王鉷、杨慎矜沟通过,这两人本默默无闻跪坐一旁,猛听到此事,面色灰白,喉头滚动,手足无措起来。还是王鉷见机,见杨慎矜有出言辩驳的意图,伸手在杨慎矜胳膊上拧了一把阻止,同时赶紧起身拉着杨慎矜出列,跪在宝座之下。
  王源眉头紧皱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他不信李林甫会走出这么臭的自寻死路的一步棋来,多半是李林甫的一个计谋。
  “李林甫,说说吧,你收安禄山的贿赂,是要图谋什么么?”玄宗毫不掩饰的问出心中所想问的话,将相国的称谓也改成了直呼其名。
  李林甫诧异道:“陛下何处此言?老朽兢兢业业操劳政务,怎会有所图谋?”
  李适之冷笑道:“李相国,你定是有些健忘,两月前韦坚和皇甫惟明只是上元夜见了一次面,便被御史中丞杨慎矜弹劾为欲谋废立,为何你和边将狎昵便是忠心耿耿呢?我倒是很像听听李相国的解释。”
  李林甫淡淡一笑道:“原来李左相是为了韦坚和皇甫惟明抱不平来着。你是不满朝廷对他二人的处置,故而迁怒于老夫,今日便设此局来要老夫同此困境,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是么?”
  李适之冷哼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旁边一人沉声道:“李相国,陛下的问话你还没回答呢,回了陛下的问话在来争吵。”
  李林甫瞟了一眼那人,笑道:“裴宽,这事儿你也有份。”
  裴宽挺胸冷笑道:“那又如何?许你受贿,不许我们揭发么?”
  李林甫不再理他,转身朝宝座上的玄宗一礼,大声道:“陛下,诸位同僚,你们怕是误会了。我并未收过什么贿赂,从未拿过安禄山的一分一厘,清清白白天地可鉴,何来和安禄山图谋之说?安将军是边陲猛将,此刻或许还正和契丹和突厥人在打仗,我们在这里背地里说他的坏话合适么?”
  众人愕然,刚才承认了,现在改口不认,当朝堂上是儿戏么?当陛下和百官是傻子么?
  李适之冷笑道:“李相国,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来回反复是小人之举,李相国莫非要当个小人不成?刚才你承认收了安禄山的贿赂,还替王鉷和杨慎矜两位也一并承认了,本人还敬佩你勇气可嘉,不但自己承认还勇于揭发,现在怎地又矢口否认了?”
  李林甫哈哈大笑道:“笑话,老夫何曾承认收过贿赂了,老夫只是说收过安禄山的财物罢了,财物便是贿赂么?当真岂有此理。”
  李适之皱眉道:“没想到相国也学会咬文嚼字了,依相国所言,收了安禄山的财物好贿赂有何不同?”
  李林甫笑道:“那区别可大了。没错,安禄山确实通过席建侯送了本相和王御史杨御史几件财物,老夫在此坦陈此事,请陛下评评理,请百官评评理,看看这是不是贿赂。若陛下说这是贿赂,老夫立刻挂冠,听凭处置,绝不再多说一句。”
  玄宗皱眉道:“李林甫,快说。”
  李林甫拱手道:“启奏陛下,老臣二月里确实收到了安将军通过席建侯送来的一份礼物,那是一件貂皮大氅;老臣年老体衰,严寒天气时身上没什么热气,两条寒腿也僵硬无法站立。穿的太多又行动不便。安禄山安将军得知后告诉席建侯说,范阳北地的貂绒甚是御寒,冬日一件便可抵得上棉衣十件,对老臣正是适合。于是便让席建侯给老臣带了一件来,让老臣御寒。老臣本觉得不妥,毕竟貂皮大氅一件也价值不菲,收了便欠了人情。但老臣确实需要这件貂皮大氅,为了能正常处理事务老臣便留下了它。不过老臣给它估了个价,让席建侯替臣将钱物交还给安禄山,敢问陛下和诸位同僚,这算不算是贿赂?若这算贿赂的话,老臣甘愿受罚。”
  殿上一片吁气之声,还有人发出低低的窃笑声。
  “这怎能说是收了贿赂。安将军这是顾及相国身体,这是同僚之谊罢了。更何况相国还命人作价付了钱的,这也算贿赂,天下间更无人情了。”众人纷纷道。
  玄宗微微点头道:“这自然不算什么贿赂,若仅仅如此的话,李适之,你的指责可也过于苛刻了。”
  李适之皱眉对李林甫道:“你只收了一件貂皮大衣么?我却不信。”
  李林甫摊手道:“那李左相说我还受了什么财物?你不是说有证据么?拿出来便是。你不是有许多眼线替你打探消息么?远到范阳,近到京城,还有什么是你李适之不知道的?你尽管让你的那些眼线拿出证据来便是。”
  李林甫话中带着毒刺,将众人都没注意到的点提出来曝光,将李适之培植眼线四处打探消息这件事放大,瞬间就奏效;玄宗听了李林甫的话之后,脸上立刻便阴沉起来。臣子培植眼线四处探听消息这是大忌,虽然玄宗也知道无可避免这些事,但李适之若真的四处疯狂探听消息,玄宗自然不会允许他这么疯狂。
  李适之这才发现,形势从一边倒忽然变得不妙起来,自己手头可没有确切的证据,很多线索都在追查之中。早知如此,今日本不该发动的这快,而应该等证据确凿了再动手。
  事已至此,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根据现有的情形加以反击。
  “那王御史杨御史二人收了安禄山的财物怎么说?”
  李林甫呵呵笑道:“你不说老夫都忘了提了,王鉷王御史喜欢收集好的刀剑兵刃,他确实向安禄山要了一把契丹长刀,那是安禄山缴获的战利品。若收了一柄刀也算是受贿的话,便请陛下治罪便是。”
  王鉷笑容满面道:“是啊,请陛下治罪,我不该要那柄契丹长刀的,陛下治罪,臣绝无怨言。”
  “至于杨慎矜杨御史嘛,他喜欢良马,收了一匹契丹良马,好像没给钱。若也算受贿的话也不冤枉他。陛下可责罚这两人便是,最好是按照李适之李左相心里所想的,将这两人革职拿办,问出他们收这些东西的目的是否是有什么图谋,呵呵,李左相,你以为如何啊?”
  李林甫斜睨李适之,一脸的不屑,心道:凭你还要和老夫来对抗,老夫可将你翻来覆去的玩弄于股掌之中。愚蠢的书呆子,今日你跳出来便是自掘坟墓,本还没想这么快弄死你,这可都是你咎由自取,也怨不得老夫了。
  “李适之,这便是你所谓的安禄山贿赂朝廷官员的指控么?可还有什么证据么?”玄宗沉声发问,语气中已经满是不屑。
  李适之哑口无言,脸色涨红站在原地,想辩解又无从辩解,想发怒又无法发怒,终发觉今日之事操之过急了,这一下难以收场了。
  “启奏陛下,容臣查实之后再禀报陛下,臣必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住口。”玄宗终于爆发了,指着李适之道:“你们真教朕失望。朕将国家大事交于你们处理,你们便是这般回报朕的么?大唐天下乃至十余属国,每天有多少大事要干,你身为朝廷左相不去解决这些事情,却在忙着捕风捉影,相互倾轧,朕对你真的很失望。”
  李适之脸色惨白,跪地沉声道:“陛下息怒,臣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玄宗冷哼数声,拂袖不语,忽然转头向李林甫道:“相国,依你之见,该如何责罚李适之此等失当行为呢?”
  李林甫精瘦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微一思索答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必为此而处罚李左相,毕竟李左相也是一片忠心。边将和朝中大臣私下交往之事本就是朝廷该严查杜绝之事。李左相听到了线索,所以往下查一查也没什么错。错就错在他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便胡乱指责,这让老臣很是难堪。老臣只需要李左相当殿给老臣和王御史杨御史陪个礼道个不是便成了。”
  玄宗缓缓点头道:“相国心胸广阔,朕很高兴。一殿之臣本就该相互坦承相互包容,而非斤斤计较相互倾轧,众卿今日看到了,相国此举便是表率,不因左相对他的指责便加以报复,朕甚是欣慰。李适之,还不给相国和两位御史赔个礼道个歉,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李适之面如死灰,以他之傲,给李林甫王鉷他们道歉还不如受到责罚为好,本想出言抗辩,身边裴宽伸手轻拉他衣襟,低低说了声:莫要冲动,留的青山在。
  李适之紧咬牙关来到李林甫等人面前,拱手咬牙道:“李某给相国和两位御史赔不是了。”
  李林甫呵呵笑道:“好了好了,适之啊,咱们还是一殿之臣,咱们还要勠力同心为陛下办事,此事就此过去,今后谁都不要提了。”
  李适之恨恨道:“相国说的是。”
  风波消弭,殿上一片嗡嗡议论之声,玄宗也不禁止,他也有些疲乏,趁着此刻间隙,高力士端来参汤给玄宗服用,补充一下精力。
  王源站在殿角处,一边活动着跪坐的麻木的双腿,心中一边感叹李林甫的老奸巨猾。今日之事,本来是李适之主动出击,但以李林甫应对李适之攻击的手段来看,李林甫甚至都没有认真的对待李适之的攻击,或者说根本没当一回事。
  这当中固然有李适之准备不足证据不足的原因在内,但作为当朝左相哪怕便是说出风闻之语也是应该引起极大的重视的,更何况李适之还查出了些许的眉目。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被李林甫掌握,他先承认此事,之后儿戏般的否认,戏耍玩弄李适之于股掌之中,更是足以说明,李林甫根本就是对李适之极为藐视。他知道李适之的智慧和手段根本不足以对自己形成威胁,自己不但要粉碎他的进攻,还要表现的轻松愉快,这样给李适之的打击会更大。
  而且李林甫对玄宗的心理揣摩显然比李适之高明太多,他利用这一点指出李适之话语中自曝的漏洞从而让玄宗对李适之不满,同时在最后关头,玄宗一脚踢过来一只皮球来,他也应对得当。他想弄倒李适之太容易了,但绝非今日。今日殿上大度之举,李林甫的大度给他在朝上又加了很多分。玄宗之所以要李林甫决定如何处置李适之,或许是玄宗试探李林甫对待政敌的态度又或许是玄宗根本不想追究此事,希望能大事化小,只是要李林甫出面给个台阶下罢了。而李林甫的应对堪称完美。
  王源真正感到了李林甫的可怕来,这个人能雄踞朝堂十几年,显然不是运气,每一言一行都能看出精心设计的痕迹来,看不清这些倒也罢了,一旦看清了,便会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但王源其实还是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刚才的一番交锋,李适之其实是慌了神,完全忘了他起初要攻击的那个叫席建侯的人。其实刚才只要集中火力对着这个夹在里,李林甫和安禄山之间的席建侯,事情便会好办的多。
  而且还有一件事也可以立刻请求查明,便是安禄山打的胜仗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件事若是不能尽快查明,怕是今日朝会之后,立刻便有快马赶往范阳通知安禄山赶紧做好应对了。
  总之,大好的破绽李适之不懂得利用,反而一口吃个胖子想直接牵扯李林甫进来,当李林甫进来之后,聚焦点便立刻不同了,等于是转移了弱点,这正是一大败笔。而以目前的情形,李适之却是无法重提席建侯和安禄山这两处事情来重新弹劾了时机早已错过,今日继续纠缠下去,他自己会比任何人都先倒霉。光是玄宗便不会再容忍他。
  王源思绪翻腾,将自己代入到今日这场交锋之中,换位自处想了很多种不同的应对之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对于古代这种朝堂之上的权力争斗很有些天赋。最起码自己想出的每一种应对的办法都要比李适之要高明了许多。
  “王源,王源。”耳边有人高声叫喊,王源从思绪之中醒了过来,抬眼望去,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前方百官个个回转头来看着自己,上百双目光齐刷刷钉在自己脸上,有的陌生,有的熟悉,有的好奇,有的迷茫,顿时有些慌张,心脏狂跳起来。
  “王源,还不上前拜见?高内侍传唤了你好几声呢,你发什么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那是杨钊的嗓音。
  王源赶忙起身来,快步上前,但听玄宗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王源,是否朝会太过无聊,你睡着了么?”
  第138章 学士
  玄宗的话显然是在说笑,王源快步上前,按照之前的所学礼仪参拜完毕,起身后静静站在一旁。
  “众卿家,这王源你们可有人认识么?”玄宗指着王源微笑问道。
  官员们看着王源交头接耳,有人点头道:“王源乃近日长安城崛起之文坛新秀,焉能没听说过,不过却没想到是个翩翩少年郎。”
  “是啊,很难想象能写出‘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这样的句子的人竟然是如此年纪的一个少年。”
  “确实如此,王摩诘称之为天纵之材,给他起了个小李白的名号,我等早就想见一见王源了。”
  玄宗呵呵而笑,看着王源道:“不光你们疑惑,朕初闻王源之名,得知他只有十九岁时,也是很震惊。想我大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涌现天纵之材了,这一点朕着实遗憾。众卿皆知,诗文乃我大唐国粹,大唐文脉理应一代一代传承发展,成为我大唐礼仪之邦天朝上国的传世之宝;可这数年来,文坛人才凋零,朕也是喜爱诗文之人,确实有些不太开心。”
  群臣纷纷点头,认可玄宗的话。确实,这几年大唐诗坛名家老去的老去,归隐的归隐,已经飘零不堪。数年来甚少有好的诗歌流传,能扛大唐文脉大鼎的李太白离开长安后不知所踪,脱离了主流文坛的圈子,他的诗文传到长安文坛的也很少。王维高适等人算是中坚力量,但这几年也甚少有佳作问世,反倒是经常写一些禅境山水诗,让人有些摸不著头脑,整个大唐文坛确实有些沉闷。这一点所有人都有这方面的感触。
  “李白乃天纵之材,只可惜他过于桀骜潇洒,不愿拘束于朝廷,所以虽满腹才华,但却未能留在长安。当年朕赠金赐归之后,其实是甚为遗憾的。数年来也未得其消息,想起李白来,到现在依旧是朕心中之块垒。”玄宗微微叹息,谈及李白,玄宗心中遗憾总是难以消除。
  不过很多人都明白,所谓李白不愿拘束于朝廷之语只是冠冕堂皇之语,当年李白离京可不是他自己愿意走,而是迫不得已。便是玄宗下旨让李白离开的,因为李白实在是得罪了太多人了。在李白和那些被他得罪的恼火的人之间,玄宗选择了后者,虽说此举对李白未必是件坏事,但这也确实是玄宗很是内疚的一件事。
  “陛下,不必遗憾,李太白虽满腹才华,可惜未必适合在朝为官,为朝廷效力。任他离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有人在山东境内见到了他,他一个人游山玩水访客交友,不知多自在呢,陛下何必为他担心。”高力士劝解道。
  “果真如此么?那可太好了,不知有无新作诞生。”玄宗脸上恢复了笑容。回头看着王源道:“当朕第一次读到王源的诗句的时候,觉得王源的诗作像极了李太白的诗风,还以为是李白写的诗呢。后来知道是在梨花诗会上即席而作,朕才相信了一件事,那便是继李白之后,我大唐又出了一位诗文天才。王摩诘给王源送的这个‘小李白’的称号,朕很以为然。朕在想,或许是为了补偿朕失去李太白,上天便派了一个小李白来给朕,朕甚是欢喜。”
  王源脸上实在烧的慌,感觉自己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明显自己最大的优势便是知晓后面千年的事情,若不以此为资本,又怎能在这时代掌握命运活下去,难道心甘情愿籍籍无名活一辈子,将命运操控于他人之手不成。
  玄宗依旧在喋喋不休:“既然天降如此才俊,朕岂能不有所表示,故而昨日朕于南内召见王源,试其才学。加之杨钊及杨门几名国夫人鼎力举荐,让朕下了决定特招王源入翰林院供职,一来昭显我大唐对人才的爱护,二来也不负上天之赐,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的表情有些惊愕,倒不是以为特招王源进翰林院之事,因为这件事从昨天便已经流传开了,宫内传出口谕要征求政事堂意见的时候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并不足为奇。他们惊讶的是陛下口中所说的举荐王源的人,居然是杨钊和杨家那几位风骚的国夫人。也就是说,这个王源其实已经攀上了杨家的关系,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这王源本是左相的幕宾,却不知怎么跟杨家搭上了关系,联想到最近王源被邀请参加虢国夫人的游春会之事,有不少人官员立刻便想到了另一层关系上来。王源身材修硕相貌俊美且又是当红的名士,杨家的那位虢国夫人是出了名的喜欢和长安城的名士和世家子弟们厮混的,那么这当中原因也很容易便猜出了八九分来。
  这些人面带暧昧的笑容相互挤眉弄眼。心中均想:杨家几位国夫人声名狼藉,这王源和杨家素无关联,怎会突然得到她们的青睐,不用说是被杨家的某一位或者某几位收为裙下之臣,这才有了这次机会了。这样想着,看着王源的眼神便都带了些鄙视和不屑来。
  “说起来,王源能站在此处,还是两位丞相之功劳。朕听说是左相李适之于市井间慧眼识珠找到了王源,带他参加了梨花诗会。李相国便是梨花诗会的另一位积极参加者,可说若无梨花诗会上的机会,王源也没有机会写出那几首上佳之作,成为众人认可的诗坛新秀。两位丞相可说是共同携手让王源扬名天下了。”玄宗笑呵呵的道。
  “那里那里,王源有今日是陛下提携,外加他自己有本事,跟老臣可没半分关系。倒是适之是他的伯乐,但不知为何适之没有举荐王源。”李林甫呵呵而笑,不痛不痒的刺了李适之几句。
  李适之面色青红,满脸阴云;看着王源的眼神颇为不善,只是今日刚刚铩羽,似乎知道今日再不宜对王源的事发表什么高论了。
  “李相国,尔等对朕欲召王源入翰林院可有何异议么?朕昨日口谕征询你们的意见,若有异议可现在提出来。”玄宗终于回到了主题。
  众人其实都知道,所谓征求政事堂的意见其实便是走个过场;陛下虽然这几年不太勤政,但是他从宫中传出的口谕是和以前一样不容置疑的。甚至可以说,在以前,有些事还有商榷更改的余地,近年陛下岁数越来越大之后,他的所有口谕都变得不可违背了。稍有违背,都会让他大发雷霆,总有人会因为此事倒霉。
  所以除非确实有重大谬误,而且会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否则政事堂是绝不会提出异议的。而特招王源入翰林院不过是件芝麻粒般的小事,政事堂中无论李林甫和李适之乃至下边的各房主事,又岂会这般自讨没趣。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李林甫的回答居然不是一口答应,而是表示了一些疑问。
  “启奏陛下,臣等对陛下不拘一格为国纳才之举均表示赞同,唯一有一丁点疑问需要证实。”
  “什么疑问?”玄宗皱眉道。
  李林甫谦恭拱手道:“是这样,老臣知道之前有特招李白入翰林的特例,这次也算是遵照前例而为,倒也不违先例。只是陛下昨日的口谕臣有点没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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