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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节

  颜真卿皱眉道:“这个……我不好回答你。毕竟这房子是有主人的,那是他的财产,他不同意,其余人也不能硬来,可以和他商量着来。或者可以告诉他,新房子还是属于他的,那么他或许便会同意了。”
  “新房子是新房子,旧房子是旧房子,新房子自然要有新主人,怎么可能还是他的?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因为是他没有好好的维护好房子,那些住在房子里的人也不是白住着的,他们干活劳作供他吃喝,他理应给大伙儿提供好房子住。现在房子破烂不堪,他又不肯同意,难道这便是道理?”
  颜真卿咂嘴道:“这……恕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相国,我不否认你说的有道理,但这道理在我这里说不通。”
  王源呵呵笑道:“所以啊,这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你想不通,可不是别人想不通。可是你今日还想以你一人的想法来让众人都听你的,这恐怕是不太可能的。颜平章要做的便是摒弃你的想法,跟着众人走才是。”
  颜真卿摇头道:“怕是我不能如此。我所坚信的便是我所相信的,相国这一套说辞,恕我不能苟同。相国,颜某最后再奉劝你一句……”
  王源摆手笑道:“这最后一句还是免了吧,我不能说服你,你也不能说服我。我看关于读书的领悟和盖房子还是不修房子的话题咱们就此打住。我不勉强你,你也莫勉强我。”
  颜真卿愣愣的看着王源,良久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烛火摇弋之中,一只飞蛾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进来,绕着烛火飞舞着。忽然间,它猛地扑入火中,顿时烛火一暗,一股焦臭味升腾而起,烧焦了的飞蛾噗的一声落在案上,兀自挣扎不休。王源伸指一弹,濒死的飞蛾被弹落在黑暗之中。
  颜真卿缓缓的再次开口道:“相国,你已经决意明日将太上皇送回京城了么?”
  王源点头道:“是啊,明日上午,我派一千骑兵护送太上皇圣驾回京。”
  颜真卿缓缓道:“此事再无余地了么?”
  王源皱眉道:“颜平章,你到底要说什么?太上皇回京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太上皇不愿走,难道我便要背负着限制太上皇自由的骂名?”
  颜真卿皱眉道:“可是庞龙的供状已经清清楚楚。太上皇此次回京。未必便能回到长安。陛下……陛下……”
  王源笑道:“你不是不信庞龙的供词么?怎地现在又担心起来了?颜平章,我告诉你吧,其实我也不信庞龙的供词。陛下一定会开开心心的迎接太上皇进京的。”
  颜真卿苦笑道:“相国,你又何必骗我,我颜真卿也不是傻子,形势我还是看的清的。相国心里怎么想的,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王源微笑道:“那么也不必多言了,你知道我的用意便好。这种事你我都放在心里便是。”
  颜真卿点头道:“对,放在心里为好。说出来便不好了。然则,我有一个请求,请相国答应。”
  王源道:“说便是。”
  “今晚颜某来见相国,其实是向相国辞行的。之前的那些话只是颜某出于对相国的敬仰而说的,我知道相国不会听我的。辞行才是颜某的目的。”
  “辞行?你要去哪儿?”王源惊讶道。
  “太上皇回京,颜某打算同行。”颜真卿沉声道。
  王源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颜真卿道:“相国不要担心,颜某只是要尽君臣之义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意图。我留在成都,便是因为太上皇在这里。太上皇一走,成都便无政事堂了,我这个政事堂平章政事也留着无用,所以我要跟着太上皇一起走。”
  王源呈沉声道:“恕我直言,你到了长安,其实也是没位置的。长安已经不是以前的长安了。”
  “我明白,我懂。我其实也不是为了这个官职。我一方面是要跟随太上皇,另一方面,我也想当面问问陛下,他为了借回纥兵马竟然割地裂城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这次太上皇被下毒之事,我也想当面问问他。”颜真卿沉声道。
  王源苦笑道:“颜平章莫非是在说笑?你要去问李瑁这些问题?你疯了么?”
  颜真卿摇头道:“我没疯,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王源吁了口气,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颜平章,你我也算是故交了,我不能让你去找死。我告诉你,以李瑁的为人,当初他登基之时,选择留在成都的官员们便早已在他心里成为了他的敌人。这次太上皇归京,又有数十人要跟随回京城,恕我直言,此刻回京却已经迟了。不但不会得到重用,反而恐有杀身之祸。特别是你这样的,在太上皇在位期间任命的政事堂高官,而且你当初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灵州效忠于他,你回到长安便意味着大麻烦。可笑的是你居然还指望着能见到李瑁,还指望着当面问他那些问题。你连面都见不到,恐怕便已经身陷囹圄了。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我不同意。”
  颜真卿起身拱手道:“相国,你不能阻拦我。你说的那些我都懂,我也知道我会遭遇到什么,但是我不能不去。相国,你我是两种人,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既然大势不可违,我颜真卿留着此身也无大用,就让我以此全君臣之义,全我颜真卿人臣之德。这对我而言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圆满。我恳求相国不要阻拦我。”
  王源不知说什么好,他也说不出什么来。此刻已经不能用愚忠来形容颜真卿了,愚忠两个字其实是对颜真卿的巨大侮辱。王源似乎能理解颜真卿此时的心情,此刻的颜真卿心里一定是有着巨大的痛苦的。他心中的信念随着一件件事实而崩塌,他秉承的理念也一条条的被打破和践踏,一旦这种支撑着他的精神的支柱开始崩塌,作为一个饱读诗书有着自己的人生方向的人,必是崩溃的。他知道此去前途未卜,但或许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保持信念的坚定,在它完全崩塌之前保持最终的圆满。或许就像那只飞蛾,明知是死,他也不得不去。否则他活着便是一具行尸走肉。
  “相国,我颜真卿的人生是个失败的人生,我其实活得很痛苦。我也无人倾诉。我本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但后来我发现,你我永远都不在一条路上。我不敢指谪你的行为和举动,也不期望你能理解我的行为和举动。但这一次,我希望你站在朋友的立场上答应我的请求,不要阻拦我。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即便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无法对你生起敌意。那不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不知道未来这世间会是怎样,但我希望他会变得更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君像君,臣像臣,一切都有他该有的条理,那才是个盛世。我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而已。”颜真卿低低地说道。
  王源长叹一声,微微点头道:“罢了,我不拦你,我希望你得到内心的安宁。”
  颜真卿长鞠一礼,低声道:“多谢你了。那么,颜某告辞了。”
  王源微微点头道:“不送了,颜先生。明日我也不送你们了,你们一路顺风吧。”
  颜真卿点点头,再一拱手转身朝外走去,王源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踽踽而行,片刻后消失在廊下的黑暗之中。不知为何,王源的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
  五月初六上午巳时,玄宗回京的车驾在散花楼前排成了一条长龙。即便是已经逊位的太上皇,伴驾的规模也还是惊人。数十名当初跟着玄宗逃出长安的嫔妃们以及两百多名内侍和宫女的队伍,足足占据了近七十余辆大车。另有尚在成都的几名公主和驸马的车驾和仆役的队伍,以及装载了金银细软的车辆。光是这些,便排成了一百多辆大车的队伍。
  这还不是全部。除了玄宗的车驾和皇亲国戚们的车驾之外,更有数十名大臣也随同伴驾回京。他们的数十辆车驾也将跟随玄宗的车驾一起回京。
  当初李瑁在灵州登基之时,有不少官员投奔新皇而去。但依旧有一半多的文武官员选择留在成都。在其后的日子里,他们口中骂着那些急忙忙投奔新主子的大臣们趋炎附势,但其实他们心中很是后悔。因为他们错过了第一时间在新朝廷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机会,而留在成都,除了道义上的好处之外,他们其实都已经失去了政治生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新皇的朝廷越来越稳固,重要的官职位置也越来越少。一个又一个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表明,那些第一时间去灵州跟随李瑁的大臣们都混的如鱼得水,反观自己这些人,在成都成天无所事事,只能聚集在一起闲谈扯淡,发发牢骚。谁不心急如焚,嫉恨和后悔交加。
  幸运的是,这次太上皇终于要回京了,而王源也明确表态,所有愿意去京城的人员都可伴驾同行,这些人当然是求之不得。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有充足的理由堂而皇之的回到长安而且不得罪王源,可谓是一举两得。
  巳时初刻,在所有的嫔妃皇亲国戚大臣们期盼的目光下,玄宗半躺在软椅上被几名内侍抬出了散花楼南院门外。玄宗面色苍白如雪,脸上的皮肤褶皱着,想是一具风化多年的木乃伊一般。但他的衣服穿着齐齐整整,发髻梳的一丝不苟,微睁的眼中依旧寒光闪烁。仿佛他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这一双依旧威严的眼睛里。
  “恭送太上皇圣驾归京!”
  群臣嫔妃公主驸马们一起跪地行礼,齐声叫道。这当中便有王源和韦见素等人。
  玄宗慢慢的抬头,目光看着碧蓝晴朗的天空,然后缓缓下移,看着周围跪倒一片的人群,最后目光死死的落在跪伏于地的王源的身上,目光之中情绪复杂,眼神如犀利的剑,差点便要将王源刺穿。
  “平身吧,都平身吧。”玄宗缓缓道。
  一片窸窸窣窣声中,众人纷纷起身来。玄宗对身旁的张德全低声说了几句话。张德全连连点头,径直朝王源走来。
  “王相国,太上皇想跟您说几句话。”张德全来到王源面前赔笑道。
  王源皱了皱眉头,想了想,举步走向玄宗。玄宗盯着王源看,王源也盯着玄宗看,两人目光交织,如刀剑交锋一般。
  “太上皇,您有话对臣说么?”王源在玄宗身旁站定,沉声道。
  玄宗摆摆手,身边的内侍都只觉的退到远处。玄宗这才低声道:“王源,你真如此决绝么?真要将朕逼到绝路么?”
  王源皱眉沉声道:“太上皇,到了这个时候,还需有此一问么?那天晚上,臣已经将心里话都说了,臣无需为此再解释一遍。”
  玄宗微微叹息一声,点头道:“朕知道,朕只是还想再劝你想清楚。朕那天晚上的那个提议你可考虑清楚了?朕向天发誓,一定会遵守承诺,朕的天下可与你共享。如果你答应了朕,朕会将李瑁交由你处置,如何?”
  王源心中鄙夷,玄宗还不愿放弃这一切,此时此刻还在忽悠自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这个人即便是到了如此的境地,依旧不忘了玩弄手段向往权力,想想真是让人可怕。
  “太上皇,恕臣不能从命。”王源低声坚定的道。
  玄宗愣了愣,旋即咬牙切齿道:“王源,莫非你真以为你能夺了我大唐的江山么?你想想安禄山的下场,你的下场会比他更惨。你想想吧,莫昏了头,我大唐江山岂会被他人攫取?你是在做梦。你看着吧,一旦你敢造反,天下人都将与你为敌。而且你即便得手了又能如何?你将遗臭万年,受万世唾骂。”
  玄宗激动的剧烈的喘息着,脸上泛出不健康的红晕来。
  王源皱眉静静的看着他,待他话说完后轻声道:“太上皇,你说完了么?若是说完了,便恭请太上皇登车启辰吧,时候不早了。”
  玄宗愣愣的盯着王源半晌,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朕什么也不说了。王源,朕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王源淡淡道:“请讲。”
  玄宗道:“朕的请求是,朕希望你看在朕曾经对你不薄的份上……将来若……若是有那么一天,朕是说假如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李家子孙落在你的手里。唔……朕希望……希望你能留他们一条生路。莫要赶尽杀绝,让我李家断子绝孙。你能答应我么?就当朕最后一次求你。”
  玄宗说完,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王源。
  王源皱眉想了想,沉声道:“太上皇,你不该对我说这件事,因为他们的生死不由我,而是由他们自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任何事都是有因果的。若无种下恶果,便不会自吞恶果。若种下的是善花,则收获的也是善意。我只能这么回答陛下了。”
  玄宗愣了愣,忽然张口呵呵笑道:“我懂了,朕不该求你,你就是头恶狼,你比天下所有人都凶狠歹毒,朕求你,那是求错了人了。朕不求你了,朕诅咒你。朕诅咒你身败名裂,诅咒你天诛地灭,天厌地弃。朕诅咒你永世背负恶名,必受天谴。朕……”
  “太上皇,骂够了么?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呢。您若是这般情绪,怕是撑不到长安城下了。陛下还在翘首以盼,等待着太上皇的归来呢。”王源冷笑道。
  “来人,请太上皇登车,恭送太上皇回京。”王源转头大声喝道。
  十几名亲卫上前来,抬起软椅便走。玄宗忽然停止了咒骂,对着王源低声哀求道:“王源,你不要送走朕,王源,朕不想走。”
  王源抬手喝道:“且慢。”
  亲卫们停下脚步,玄宗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期待的看着王源。但见王源快走几步来到玄宗的软椅旁边,伸手从腰间摘下那柄破军宝剑,双手递到玄宗面前。
  “太上皇,这柄剑是当年我率军攻野牛城之前你赐给我的。这么多年来,这柄剑饮血无数,沾满了吐蕃人,安禄山叛军的血。臣也拿着这柄剑完成了太上皇赐剑时交代的事情。此刻起,这柄剑完璧归赵。咱们两清了。”
  玄宗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那柄剑,不知如何是好。王源将剑放在软椅一侧,挥手喝道:“请太上皇登车。”
  玄宗被抬进了特制的舒适宽敞的大马车中,车门旋即关闭。护车的亲卫顺手将车厢门外的木栓扣上,将马车车窗也紧紧关上。接下来嫔妃们登车了,公主驸马们登车了,大臣们登车了,婢女们登车了,内侍们上马了。随着护送的骑兵将领一声令下,长长的车队开始从散花楼外的街道上缓缓沿着长街往东门而行。
  通向东门的长街上,成都的百姓们也有不少人在街道旁围观。他们知道了今日太上皇归京的消息,很多人也聚集于此观瞧。但绝大多数人只是来凑凑热闹而已。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位大唐昔日的陛下的离去与否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他们只是来见证这一刻罢了。若不是今日之事,成都的百姓们甚至已经有些忘了成都城中还住着一位太上皇。这和一年多前玄宗抵达成都时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有哭泣,没有不舍,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车队出了东门,沿着官道远去,只留下一片尘土飞扬的背影。当车队不见时,百姓们纷纷散去,立刻开始各忙各的,很快就把此事丢在了脑后。
  第1023章 人非
  王源本不打算送出城,但这毕竟是最后一次送别玄宗,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于是便也说服自己送出了城。但只送出里许之地后,便和韦见素李宓等人回转城来。一路上众人皆沉默不语,王源也没有说话,大伙儿都有些心不在焉。但其实从每个人的表情上,王源都看出了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王源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其实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在经过了无数的矛盾和犹豫之后,送玄宗归京这一步终于迈了出去,而这一步迈出之后,便将是一条不归之路,一条只能向前无法后退的道路。
  对王源而言,眼前的一切还是一团迷雾。那迷雾之下到底是一条康庄大道,通向金碧辉煌的未来,还是一条遍布荆棘的悬崖深渊?谁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一步终于迈了出去。王源就是那样的人,一旦做出了决断,便不会再去考虑其他,只管全心全意的朝着前方挺进便是。至于这一步踏出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多大的魄力和煎熬,需要经受多少内心的拷问,无人知晓。王源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都是他内心中的秘密,永远不会对外人袒露的秘密。
  若说送玄宗回京是迈出的一步不可回头之路的话,那么为了迎接接下来的重重考验,王源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最多十日,玄宗的车驾将抵达长安城下,到那时一切便见分晓。王源要做的便是加紧准备出兵的事宜,他决定七日后率大军抵达陇右道东北方的庆州,并在玄宗抵达长安的当日发动对回纥人的进攻。
  同时,早已按捺不住的李珙李璲等人的兵马也可以通知他们出兵了。当回纥骑兵不得不撤离长安前来于自己作战的时候,李珙和李璲的兵马便是发动对李瑁讨伐的时候。当然前提是,李瑁拒绝玄宗入长安,李珙和李璲便有了发动讨伐的理由。
  总之,玄宗的离开只是个开始,真正的生死搏斗即将展开。王源的心情既忐忑,同时又极为兴奋。王源自知他已经打开了一个盒子。那盒子里到底是精美的天赐之物的奖赏,还是一个能让自己粉身碎骨的炸弹,王源并不知道。但正是这种未知,给了他无穷的乐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源已经脱胎换骨,和当初那个降临在永安坊中的普通的灵魂判若两人了。
  ……
  五月十三日午后,长安城太极宫万春殿后园的凉亭之中,李瑁和李光弼正对坐于此。两人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封信。严格来说,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被撕成了几片的破碎的信笺。就在刚才,李瑁看了这份信,怒火中烧之际,将那封信给撕成了数片。
  “来了,他还是来了。他非要来京城?他就不能不来么?为何偏偏要做朕头上的那片乌云,为何阴魂不散的缠着朕?朕已经在他的阴影下夹着尾巴生活了三十年,时至今日,为何还要让朕不得安生?为什么?”李瑁拍着大腿喃喃道,满脸的怒容之中带着一丝无奈。
  “陛下息怒,陛下切莫乱了方寸。太上皇的车驾虽到了金州,但还有三四日才会抵达长安了。所以陛下还有考虑的应对的时间。眼下不是发怒的时候,陛下该做出决断了。”李光弼沉声道。
  “做什么决断?朕决不能让他进京,绝对不成!朕太了解父皇了,他一旦回到长安,那便是放虎归山。搞不好朕会一夜回到从前,哪天朕睁开眼,皇位上便换人了。不成,朕不能让他回来。”李瑁将手剧烈的摆动着,头摇的像是拨浪鼓。
  “陛下的心情臣是理解的,但若不让太上皇回来,恐怕也是不合适的。毕竟,太上皇回京也是情理之事,天下人都看着呢,若陛下不让太上皇回京城,恐怕有些人便要从中做文章了。”李光弼低声道。
  “做文章便做文章,朕是绝不会允许他回来的。李光弼,你莫要劝朕。这件事朕绝对不依。你若再劝,朕便要迁怒于你了。”李瑁决绝道。
  李光弼叹了口气,沉声道:“既然如此,臣也不再多言了。臣有个建议,要不然将太上皇安顿在骊山宫中,这样既可让太上皇进不了长安,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李瑁沉思片刻,皱眉道:“安置在骊山宫也无不可,但他既然回来了,便迟早要生出事端来。非朕不孝,而是朕太知道他了。他这一辈子何时愿意闲居过?当初朕登基又非经他同意,他退位也是被迫无奈。朕担心他迟早会说出什么话来,若是被李珙李璲他们利用,那朕这个皇位可真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李光弼低声道:“陛下。此时只是权宜之举罢了。眼下正是为了不让王源李珙他们寻到把柄。若陛下此时妄动,岂非正中他们的下怀。臣认为,太上皇此次回京也是无奈之举,必是王源逼迫他回京。王源就是要借此逼迫陛下,这件事咱们不是早就已经达成共识了么?太上皇暂时住在骊山宫中,陛下派禁卫前去护卫,太上皇是聪明人,不会有什么出格之举。再说,即便太上皇有何举动,陛下可随时……随时采取措施。也不怕他闹出什么事情来。”
  李瑁皱眉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光弼,朕不是埋怨你,你派去的那个叫庞龙的家伙看来是个废物。事儿根本没办成,要是在成都便办妥了那件事,我们又何须有如今的烦恼?”
  李光弼叹道:“陛下恕罪,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庞龙应该是失手了。哎,臣之过,臣该再甄选合适精明之人的。”
  李瑁兀自恼怒道:“本来这是一石二鸟之计,若他死在成都,王源便脱不了干系,而且朕也从此不必担心他再回京城。现在可好,事儿没办成,他又回来了。而且朕担心那庞龙失手被擒了,若是庞龙供出了一切,王源将之公之于天下,那可如何收场?”
  李光弼忙道:“陛下放心,据臣估计,庞龙一定没被抓到,否则哪有这么平静?王源岂会不拿此事大做文章?”
  李瑁皱眉道:“你怎知道他没有大做文章?或许他故意秘而不宣,便是为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将父皇送回长安呢。他一旦公布了庞龙之事,反而无法让父皇回京了,因为那么做的话,岂非是让世人指责他送太上皇回长安送死?而且他还可以攥着朕的把柄,一旦闹翻脸,他便可以拿这件事出来威胁朕了。”
  李光弼摇头道:“陛下不必担心,王源不是那种人。庞龙行事只是奉了我的口头之令,咱们并没有什么证据在他手里。即便他被逼问出口供,那口供也无人信服。臣早就想好了此节,否则臣怎会冒然派人去办事?臣难道不考虑失败的可能么?王源若以口供说事,臣便教他反噬其身。臣已经做好了那庞龙的身份,伪造了十几封书信,证明庞龙是王源安插在京城的眼线。一旦王源庞龙的口供说话,臣便证明庞龙是王源的人,那么针对太上皇的谋杀便是王源让自己人演出的一场欺骗世人的戏。意图攀诬陛下,阴谋造反谋逆。到那时,民意向着谁?他王源怕是要吃一大口屎了。”
  李瑁惊喜道:“你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安排?这可真是妙极了。光弼啊,你的手段可真是高明,怎不事先跟朕通通气?害的朕白白担心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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