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不提两个汉子如何盘算,过了一个时辰,楚昊就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许五,还带着许五的两个族兄弟和汤信厚。
  除了汤信厚还是一副瑟缩的样子之外,许家兄弟脸上都泛着喜色。对比其他辅军,他们好歹有个当总旗的兄弟照顾着,过得并不算差。可是当个辅军能和在阮白底下做事相比吗?许五早就跟他们说过了,住的是新修的屋子,睡的是暖烘烘的炕床,吃饭还能顿顿见荤腥。
  许五把人带过来的时候,阮白正在伏案画着些什么,田凯复在一旁看着看着,时不时耸着肩膀笑两声,然后阮白就会微微皱一皱眉头,间或把田凯复往边上推一推。
  楚昊看在眼里,对田凯复前所未有的不满,也不吭声,就是往炕上一坐,拿起阮白手边的杯子,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在自己家里,条件当然比在外面的饭庄要好。虽然茶壶里一样装的是白开水,可是家里面的茶壶外面还有一个茶壶桶。从阮白回来的时候烧的水,到楚昊这会儿回来喝的时候还没冷。
  楚昊一路骑着马过来,虽然他早就已经习惯,可也难免被风吹得有些干燥,一杯温水喝下去,整个人都舒坦了,再摸一摸阮二狗的狗头,就更加舒坦了。
  田凯复原本都已经止住笑了,看到这一幕立刻又弓起背:“噗!”以前不觉得,可现在越看越像摸小狗。
  阮白懒得理田凯复,把楚昊的爪子拍开,站起来:“你们跟我过来,许五你不用跟着。”
  阮白一发话,许五自然就停住了脚步。他照样带着三个人绕了一圈荒驿,在柴房外看到正在劈柴的两人:“别忙,把东西放下,跟我来。”
  许家两兄弟看到两个人,心里面一个咯噔。
  等五个人重新在房间内站定,阮白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有五个人,我只能留下四个。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好好表现。”或者不需要一个月时间,他就能做出决定。
  五个人中,除了汤信厚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之外,剩下的四个人脸色都变了变。不过早来的两个到底已经有所准备,并没有太吃惊。许家两兄弟则有点疑问,到底住了嘴。
  阮白扫了一眼:“地方都认识了,今天先好好休息,过半个时辰吃晚饭,具体事情明天再说。”
  他从房里出来,被无声无息守在门口的楚昊吓了一跳:“你干嘛?”
  楚昊看着表面不动声色的阮二狗,敏锐地注意到他动作中间的不连贯。嗯,果然是被吓到了!端正的脸上一本正经,扬了扬手中的纸:“你画的是什么?城?”
  阮白看到楚昊把他画了半天的图纸拿了过来,也没生气,反正他早晚也要看到,而且他也打算请教一下楚昊:“这么点地方,算不上是城吧?我就是打算把周围的一片地给圈起来,把住宅区和牲口棚分得更远一点。然后在那段河上架一个水车……弄个水磨坊……”
  楚昊见他越说越小声,显然陷进自己的思绪中。图纸上的东西让他惊讶无比。哪怕只是一个平面图,他也能看得出建成后的规模。百丈见方的城池,在阮白口中竟然只是轻描淡写的“这么点地方”……他倒是很期待这个城池的建成,到时候曹大人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阮白不知道楚昊在想什么,他真心没打算建城,只是打算建一个小区。平均下来边长大约三百米的正方形,面积在九万平方米,都还够不上一个大型小区的标准。更何况,他只打算砌围墙,没打算砌城墙,更加没打算挖什么护城河……嗯,外面那条小河大概得挖一下,至少得弄一条引水渠进来……
  楚昊叹了口气,牵着二狗往厨房走,路上看到跟着潘大宁进来的两个客商:“两位自便,有事明天再谈。”
  胡商和牛商面面相觑,看着神游太虚的阮白,再看看貌似很和善很憨厚的楚昊,低下头拿着自己的各种货物,熟门熟路地找到上次住宿的房间,刚好是门对门。
  牛商原本不太看得起胡老六这种一看就是最底层的行脚商人,可是想到之前在阮白这里的遭遇,觉得还是收敛一下脾气得好,率先打了招呼:“在下姓牛,京城人氏,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胡老六抬头打量了牛商一眼,和气地笑笑:“牛兄客气。小弟胡老六,西京人。不知牛兄大老远的从京城过来,是为何事啊?”
  牛商眼睛一眯,笑容更是灿烂几分:“主家和此地主人有旧,年关将近,特意派在下过来送点年货。”一句话,半真半假。
  胡老六的生意做得没牛商大,可是眼力并不弱。他当然不会就这么听信牛商的话,只是看他身边的大包小包,确实称得上是年货。他呵呵一笑,扑面而来的奸商味儿,他就算眼睛瞎了,鼻子可没坏呢!就是不知道这奸商到底和阮大人掺和什么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话只能背后说
  柿子:说!哪只手?
  小田田:……
  柿子:酷爱!敢摸窝家二狗的狗头,哪只手摸的剁哪只!
  小田田:……噗!
  小白:敢把我当狗……呵呵。
  柿子:∑(っ °Д °;)っ
  第三十一章 翻脸不认人
  牛商其实不用自己跑这一趟。他刚带走一批羊油,根据货款的交割方式,得付出数量相当的其它物资。这些物资数量不少,而且琐碎,但都是日常所需。他当然不可能特意回到京城后,采办了再送过来,而是直接选择在离顺阳关最近的一个镇子上采办齐全,直接押运过来。
  冬日天黑得快,牛商等人原本还抱着一点小心思,想着吃饭的时候,要跟阮白说上两句,或许可以抢占到一点先机。可是他们失望了,厨房里根本就没有阮白的身影,只有楚昊来了一趟,拿着一个食盒,匆匆就走了。
  楚昊回到房内,阮白正坐在矮桌上写写画画,精神力高度集中,连楚昊进来都没抬一下眼;只有在楚昊试图把矮桌上清理出一块地方的时候,才目露凶光地看了一眼:“别乱动!”他还没标编号呢,没有计算机,全手工绘图制表很虐的好不好?尤其他还不是什么专业人士。
  “好,我不动,先吃饭。”楚昊被阮白瞪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打开食盒直接把里面的大碗端在了手上,拿起筷子又放下,改为勺子,舀了一个饺子起来,吹了吹,送到阮白嘴边,“啊——”
  阮白张嘴,一口咬了半个,歇了一会儿才嚼了两下,又歇一会嚼两下。
  楚昊见状,默默运气,简直想把这一堆纸给拿去烧了。差的了吃饭的这一时半会儿么?!不过想想烧掉的后果,他只能狠狠把剩下的半个饺子用力吃掉,再舀了一个饺子递过去:“啊——”
  一直到了将近半夜,阮白手上的事情才算忙出个所以然来,抬头看到楚昊倚在边上看书,问:“什么时候了?”
  楚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快子时了。忙完了?”臭小子目中无人了一整个晚上。一堆破纸有他这个当哥哥的重要吗?竟然还敢瞪他。果然小孩子不能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非得找个时间好好收拾一顿不可。
  “嗯。”阮白低头仔细地收拾一个晚上的成果,微微皱眉,“好奇怪,我都没吃晚饭,现在竟然一点都不饿。”难道是饿过头了?
  楚昊又开始运气,一巴掌拍在矮桌上:“哥喂你吃的!”
  “咦?”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楚昊看着难得有些傻呆呆的阮白,想想二狗也不是故意的,忙这些还是为了公事,不由得自己就心软了下来,把矮桌搬开,手一伸就把人扣住抱起:“走,去洗漱,洗完马上睡觉。下午两个客商来了,带了好多东西过来,明天还有的忙。”
  “哦。”阮白点点头,出了房门突然意识到不对,拍了拍他的肩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什么时候他对这个人的戒心降到那么低了?竟然还纵容到这种程度。不妙,非常不妙。
  楚昊顿住脚步,眉头皱得死紧,就在阮白以为自己会被放下来的时候,他突然手臂往前一伸,往上一举,还抛了抛,再抱回来:“啧,轻飘飘的那么点分量,还想压坏哥?”
  不,他完全不担心会不会压坏楚昊。
  一系列的动作快到阮白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他呆呆地下意识抱住楚昊的脖子,不敢置信自己那么大一个人了,竟然还被举高高什么的……好羞耻……
  楚昊感觉到怀里人微微上升的体温,放缓脚步,脸上露出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表情。
  晚上有点睡不着的田凯复看到这一幕,默默关上房门。二弟?原来这就是二弟啊。
  阮白一觉醒来,觉得整个世界都拧了。
  早餐桌上,阮白死鱼眼地看着死鱼眼看着他的田凯复,张嘴像个没手的人一样,任由楚昊投喂。刚才他不过是抗议了一句,自己的两只手就被楚昊一把扣住了。
  他完全不知道喂人吃饭,到底有什么乐趣!真爱喂饭,相信医馆里不缺重伤患。
  其他人不敢抬头。阮大人虽然年纪是小一些,可到底马上就要十五了,换了在其它时候,这个岁数哪怕家境不怎么样的,都已经议好了亲,就等着过上几年成亲了。这么大了,现在却被按着喂饭什么的……
  楚昊看着阮白越来越凶残的小眼神,心里面有些发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心慌得厉害。喂完最后一口粥,他嘀咕:“昨天晚上那么乖,一觉醒来就翻脸不认人。”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阮白听到了,瞬间就感到血液冲到了脸上。他昨天一定是用脑过度,整个人都不正常,绝对不代表常态。
  阮白一声冷哼,看着低头吃饭的众人,叫上缩在一边已经吃完饭的五个人:“汤信厚、许二、许六、周大虎、张大牛,你们跟我过来。”
  阮白要安排公事,哪怕牛商和胡商再怎么着急,也都得等阮白找他们了才能上前去。相比之下,胡老六倒是不怎么着急,拉着潘大宁话家常。
  “马上就要冷下来了,胡老板还在外面这么跑,家里人不担心?”潘大宁是真正的顺阳人,原先家中算不得贫苦,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原先家中的屋子老旧,多少有些漏风漏水的。现在虽然家人……离散,可在这荒驿里面,不仅遮风避雨,还有暖炕,每天吃得都跟过年似的,不,比过年还好。
  胡老六常跑边关这一线,随口答道:“家里人担心啊,本来这一趟是不出来的,可阮大人交代了要再跑一趟不是?”
  边关物资紧缺,他们十几号人……哦,现在多了五个,那就是二十多口人,每天的吃穿用度都不是小数目。阮白的账目做得很细,每隔个几天就会跟他们讲,他们现在有多少钱,花了多少,这些钱花在了什么地方等等。原本看着挺多的钱,并没有想象中的经花。
  他们不是没提过,吃的穿的各方面都可以差一点,可是阮白不接受。在阮白看来,现在吃得已经够差了,再说缺什么还能缺一口吃的?潘大宁他们本来就觉得草原上带回来的东西,跟他们毫无关系,全都是阮白和楚昊的名分。现在阮白这么坚持,他们只能拼命干活,不求赚钱,只求自己不是个吃白饭的。
  牛商在边上一听,眼睛都瞪大了:“现在这还不算冷?”那可不能再耽搁了。这样的天气他都有些不敢出门,要是再晚两天,他干脆就在这儿等到来年开春再走了。
  潘大宁笑了两声:“现在哪儿算冷呐,等过了冬至……唷,说起来过两天就是冬至了!”
  丽娘正好抱着被子走过:“老爷说冬至杀羊,炖萝卜吃。”
  潘大宁很有眼色,直接过去帮丽娘把被子抱出去晒。
  两个商人看到人们忙活起来,也没再多搭话碍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绕着荒驿兜兜转转,想找点没见过的好东西带回去。牲口棚里的壁炉就挺好的。
  他们嘴里闲扯着几句生意经,拐过一个弯就看到阮白带着五个人站在牲口棚前。也不知道阮白刚才说了什么,五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今天就做我刚才说的事情,能做多少做多少。”阮白吩咐完,看到两个商人,往前走过去,“昨天对不住,咱们今天赶紧把事情结了,再晚一点怕是路上不好走。”
  两个人代表了两桩生意,自然是分开谈的。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情,牛商那里相当于交割一点尾款,以及下另外一份羊油的订单,不过下一次就得开春了再来取。
  “牛老板,明年的事情不急。你要是明年能找点东西过来,我这边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阮白说罢,就拿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里面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清单。
  牛商看着信封的厚度,心里面就是一个咯噔,含糊了两句,打量了阮白的脸色,当下就打开信封看了看,很快就松了一口气。信封厚,并不是里面的内容多,而是每一张纸上都写了名称和图,画得很是精细。
  他大约看了几眼:“不瞒大人,纸上的东西小人虽然多数没见过,可是京城繁华,相信总能找到一些。这件事情,小人必当尽力。”
  阮白点点头:“那就劳烦牛老板了。”
  “不敢不敢。”牛商见机告退,“那小人这就去收拾行李,这路上可不敢耽搁。”
  送走了牛商,胡商很快就进来:“不出明后天,最后一批煤也该运到了。这一批就当是小人送给阮大人润笔……大人别忙着拒绝,您上次出主意给改了独轮车,现在好用多了。”
  阮白微微挑眉:“一码归一码,货款你收着。”独轮车系统地改进他还没有整完,上次不过是给加了一点避震措施……
  正当他想着,阿强敲了敲门,道:“老爷,曹大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书
  弟不乖——儿字
  吾儿独子 无弟——父字
  儿有弟——儿字
  吾儿欲弟 父母全之——夫字
  王妃╮(╯_╰)╭:“行了,晚上回房睡。”
  王爷(~ ̄▽ ̄)~:终于可以不用睡书房了,儿子没白生。
  第三十二章 杀羊
  来的曹大人,当然不是顺阳关的一把手,而是乐阳驿的驿丞曹达。
  曹达带来了两个小箱子,装满了死沉死沉的铜钱。
  阮白好歹也是被赐过万金的人了,当然知道这些个铜钱有多么中看不中用。哪怕现在铜钱的购买力再强,也不如他原来的一箱子红票票。更何况这大周简直落后到了一定程度,有票票也不一定能买到东西。
  如果是别的东西,或者说是换了别的人,曹达根本就不用亲自跑这一趟。他好歹也是个五等驿的驿丞,手底下有的是人。可是上次的教训未远,他这一次还是老老实实地亲自押运,就怕手底下人不老实做点手脚。
  “阮大人,这是公文,烦请核对。”
  阮白手上早就有一份公文条子,还是田凯复带来的。其实他觉得建驿站只给钱,这件事情非常非常不靠谱。当然,等驿站真的建成了,还会有各种配套的仪仗和车马之类的会送过来。
  “没问题。”阮白仔细核查了一遍,“劳烦曹大人跑这一趟了,吃过中饭再走吧。”
  曹达愣了一愣,推拒道:“不,我还是趁着天色早就走,晚些怕是要下雪。”他搞不明白阮白这一次这么客气的理由,但是上次的教训告诉他,这个看上去像豆芽菜一样的少年不是什么好东西,奸猾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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