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艾伯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牵过她的手凑在唇边轻轻地碰了下,“只要能救你就可以,是不是魔王不重要。”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瞬间就涌出了一股浓郁的魔气,暗沉沉地在房间里不断旋转着聚拢,最上层最浓郁的部分已经变成了深紫得近乎于黑色,它们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一丝丝地朝着跪坐在地上的人汇集而去。
  “艾伯特。”
  低哑得几乎要被忽视的声音,在沉寂的房间里却像是敲在了耳膜上。
  汇聚过来的魔气立即就被堵塞住,在房间的最上方挣扎着扭动,却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狠狠地扼住了脖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艾伯特想用力地握紧手里的温度,却又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颤抖着捧着它贴在了脸侧,连带着声音都在哽咽,“我在这里。”
  静好看了眼房间上方漂浮着的气息,那些似乎有生命的气体还在不断地挣扎着,甚至还带了一丝针对着她的敌意。
  她的视线放在别处,等待得完全失去了耐性的少年愈加不满,皱着眉就加大了对那些碍人的东西的束缚,恨不得把它们从房间里完完全全地压制出去,一边就扯了扯她还被他握在手里的手,带了几分委屈。
  “我在这里,看这里。”
  静好转回头看着他,确定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没有任何异样后才松了口气,抿了下嘴里还残留着的血腥味,扯起嘴角朝他笑了下,“知道你在这里。”
  她伸手摸了下他泛着青黑色的眼角,“我知道你一直在陪着我,我很高兴。”被他喂下的血液一路沿着食道灼烧过她的内脏,难耐的疼痛唤回了她残留着的意识,在意识到周围的气息不对后,及时地让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艾伯特,”她拿着少年的手捂到了脸上,温和了所有的神情定定地看着他,“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陪着我,不要变得不像你。”
  “你会答应我吗?”
  艾伯特毫不迟疑地就点了头,“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他的声音里到底还是带上了掩饰不住的后怕,“你不要再睡了,我真的害怕。”
  差点就成为了魔王的少年起身将头埋在了她的枕边,嗡嗡的声音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的小兽,回到温暖安全的巢穴之中才刚流露出自己的害怕,“我还以为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静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要你陪着我,我当然也会陪着你。”
  克洛丽斯小姐差点不行了,却又奇迹般苏醒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庄园上下,得到消息心急如焚从帝都赶回来的塔布里斯公爵下了马车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夸张地大松了口气。
  他身侧跟着的青年听着也松了口气,笑着向公爵道喜,“克洛丽斯小姐果然是有福气的人。”
  得到好消息的公爵大人笑着带他进了庄园,“说不定就是格克亚上校带来的福气,以往克洛丽斯可是要昏睡过一整个冬天的,而且你们之前不是聊得还很开心的,以后在一起说不定更有福气。”
  来迎接公爵大人的女仆不再少数,在克洛丽斯小姐苏醒了的好消息下松快了不少的女仆们立刻就宣扬起了这个新八卦。
  “知道吗?公爵大人带了个年轻人来,说是格克亚家族的上校呢,而且听那意思,是想着把克洛丽斯小姐嫁给这位上校。”
  “可不是嘛,说起这位格克亚上校,他和克洛丽斯小姐之间的牵扯还不浅呢,之前秋宴时,不是有位格克亚少爷在我们这不见了吗,那时格克亚伯爵都逼问到皇帝陛下那了,还是这位上校出来打的圆场,说是那位少爷,也就是他弟弟,之前就说要出海去看看,说不准就跑去出海了。”
  “原来这位也是格克亚家族的,那和克洛丽斯小姐还真是门当户对……”
  几个女仆们说着闲话远去,从侧门进来的少年才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走了进来,深黑色的眼眸里一片诡异的沉静,看着那几个女仆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又是一个格克亚。”
  黑发黑眸的少年轻声笑了下,伸手按了下头顶刚缩回去的牛角,“来得还真是积极啊。”
  “就是,就是,”藏匿在他识海里的声音愈发谄媚,“之前的魔气那样浓郁,算起来你也吸了不少,魔性都激得差不多了,要不干脆就成魔吧,就差你一个念头的事了,成了魔王的好处不少啊,至少楼上那位姑娘就妥妥是你的了……”
  任由他说着,少年抬脚就上了楼梯,转到熟悉的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克洛丽斯,那位格克亚上校是真的不错,上次你不是还和他很谈得来的吗?正好年纪也相对,在一起多合适,连陛下都觉得不错,总好过你之前找回来的那个小子,什么出身的都不知道,而且还是个孤儿,没有任何爵位和财产,以后你受欺负了都没人可以给你依仗……”
  艾伯特伸过去的手顿了下,转了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连着露台,直至太阳落山之前都能晒到温暖的阳光,明媚得和房间的主人大相径庭。
  黑发的少年习惯性地走到了房间里最暗的角落,席地而坐想着刚才听到的话,没有出身、孤儿、没有任何爵位和财产……原来就算他学得和她再像,他也是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
  可怎么办,他已经吃了她给的东西,而且一点都不想还回去。
  “那就成为魔王吧,”艾伯特再次轻描淡写地下了决定,“魔王,应该会有很多的财产,也会有爵位吧,至少能在她受欺负时护着她。”
  他看着房间里再次聚拢而来的紫气,伸手摸了下再次冒出头来的牛角,喃喃自语,“我要在她身边,永远。”
  只要能做到这个就好了。
  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连陛下都答应了不会干涉我的婚事,父亲难道要出尔反尔吗?而且关于那个孩子,我也和您解释了,他没有任何问题……”
  静好正和再次老调重弹的公爵大人说着话,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之前将她从昏睡中惊醒的那个一样,甚至其中蕴含着的力量更为深厚强大,沉沉地就压抑在了四周。
  艾伯特!
  她立刻掀开被子,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下床,却在开门的瞬间撞到了站在门口的人,额头磕在了少年的鼻梁上。
  “艾伯特,”她焦急地看了下少年,确认着他身上没有任何问题,“你刚刚在做什么?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少年伸手帮她轻轻揉着有些撞红了的额头,深黑色的眸子里藏着和平常面对她时毫无二致的深深浅浅的柔和,“我没事,就是有些饿,去厨房吃了些东西。”
  他低头看了眼她没穿鞋的双脚,皱着眉头弯腰把人抱到了怀里,忽略过一边已经有些撑不住下巴的公爵大人,动作轻缓地把人放到了床上,还体贴地拉好了被子,“还是冬天,不要冻到。”
  静好又细细地抓着他的手看了他一会,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彻底地松了口气,本来就有些强撑的力气也卸得差不多,熟悉的虚弱感再次袭来,包围着将她卷回了梦乡。
  她撑着眼皮握住他还没收回的手,“不要走,就在这里。”
  就在她身边,她才能放心。
  艾伯特才刚答了声,支持不住的人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
  “我还以为克洛丽斯费尽了心思不让我们干涉她的婚事和调查你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早就对你小子芳心暗许了。”
  心宽的公爵大人终于放下了“唯一的女儿可能不想嫁人”的烦恼,拍了下坐在床边的少年的肩膀,感慨着留下了一句,“不过我还是不会让我亲爱的克洛丽斯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臭小子的,你最好还是想办法做些什么让我点头。”
  摆了未来岳父的谱,被马车颠累了的公爵大人也就不再留下碍眼,识情识趣得留出了空间。
  哎,之前克洛丽斯明明还是一个只会吐泡泡的小娃娃的。
  看着这些年轻人,就是忍不住想到他年轻的时候啊。
  静好这次睡得没有像之前一般毫无知觉,在感觉到周围一阵接着一阵的嘈杂之后,她立刻就睁开了眼,一眼就看见了一直守在床边的少年。
  “艾伯特,”又干涸了好几天的嗓子还有些沙哑,她顺从地喝了少年递到唇边的温水,“外面怎么这么吵?”
  艾伯特一直守在她床边没有离开,但敏锐了不少的感官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熟悉味道一点都不影响他判断出来,“魔族入侵了。”
  大概是被他之前带出来的强大魔气所吸引过来,废了这么久才找到地方。
  他快速移开差点被骤然起身的人撞翻的杯子,又伸手扶住了人,想了想把她抱到了怀里,低低地安抚了一句,“没事,他们进不来这里。”
  城堡里有他在,那群能力低下的魔才不敢进来,而正是因为这样,那些仓促逃命的人就不管不顾地朝着跑来,闹出的动静甚至都把她吵醒了。
  黑眸里快速流过一丝不满,“我去杀了他们。”
  静好反手拉住要走的人,还有些使不上力气的身体差点跌回床上,立刻就被人接住护在怀里,“你能杀了他们吗?”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眼里全是担忧,如果他的力量没有觉醒,对上那群没有理智只有蛮力的魔,只怕也没有几分胜算。
  艾伯特沉默了下,留恋地看了眼她眼里的担忧,控制着不会吓到她的力道,隔空将窗外一棵双手都抱不过来的树碾成了粉末。
  静好,“……”
  她摸了下少年细细软软的头发,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下去之后自己小心点,注意点不要伤到人。”
  她看着艾伯特不知为何诧异地睁大了的黑眸,直起身体在他头上亲了一下,“去吧,我的大英雄,我等你拯救了这个世界,凯旋归来。”
  艾伯特看着她犹带几分骄傲的眸子,咽下了嘴里不合适问她的话,改了口问,“我能……能当英雄?”
  “你为什么不能?”静好握了下他的手,觉醒了的力量,能向着人类的意愿,这场人魔之战的结局,她一点都不担心,“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甚至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
  艾伯特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步出了房间,踏出了他特意在三楼加设的谁也踏不进来的限制,一步步下楼。
  不,我不需要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它肮脏低俗,冷漠薄凉,写满了利益和私欲,是巫婆的铁锅里熬出来的腥臭淤泥,我巴不得它快点毁灭。
  但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了你把它留下来。
  任何被你喜欢的东西,都有超过我生命的价值。
  我留下它,也留在你身边。
  ☆、第41章 人魔番外
  吾名为噬,存于历代魔王识海之中,强则强,弱则弱。
  在依附在现在那个小鬼的识海中之前,我的前任主人,就是小鬼他爹,曾经是魔界历史上了不得的人物,他撕破了之前上古神设下的禁制,强制地带着群魔来到了人界,丰富了魔族单调了好多年的食谱。
  但就是这样鼎鼎大名得让魔族中众女魔皆爱慕于他的英雄,在人界潇洒了十几年之后,遇见了传说中属于各路英雄的一个大问题——难过美人关。
  他看上的还是败落了好多年的光明圣教推出来的那个被称为圣女的小姑娘,而且他看上人家时,那小姑娘的长度就和他的一只手臂一样,只会踉踉跄跄地走上几步路,一不小心就给上门打劫的魔王大人磕了个头,抬起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浅浅金色的眸子就像是一个刚烤好的荷包蛋……
  以上,是春心萌动后完全忘了自己是去打劫的魔王大人回来后亲口告知的,他重点和我描述了一下那两颗荷包蛋的诱人程度,就着这个话题硬生生地说上了两天。
  苍天可鉴,在寄居在这位魔王大人的识海之前,我是一个多么不爱说话,高冷得就像是站在这个的世界的顶端的……灵识。
  之后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完全被荷包蛋俘虏了的魔王大人开始了暗戳戳的养成之路,整天里什么事也不做,就跟个索命的鬼魂一样吊在人家小姑娘身后,手上还端着个小本子,时不时就咬破手指沾着血往上写东西,鬼画符一般的字,硬生生让存活在他脑子里的我都看不懂。
  有次不小心让人家小姑娘看到了,嫌那血腥味不好闻,好心给他塞了支炭笔,魔王大人转身就含在嘴里嚼了,苦着脸和我说了一天那东西有多不好吃。
  那本来就不是吃的啊,傻逼!
  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养大了,不过就是回魔族把送到了桌案上的文件推进了小黑屋,一回头,人家就有了眉来眼去的小伙子,那还不光是两颗荷包蛋,还有一个摊在头上的金黄鸡蛋饼。
  魔王大人郁卒得厉害,回魔界把自己灌了个烂醉,絮絮叨叨地问候了三天鸡蛋它的祖宗十八代,带着浑身的酒气就宣布说要关了被撕开的禁制,再也不踏足人界这个伤心地了。
  这么一来,魔族的人都不干了,几个消息灵活的一合计,把小姑娘迷晕了放到魔王大人的床上,撒了最烈性的药,把醉醺醺的魔王往里面一推,死死地关上了门,企图用最根本的手段解决危机。
  危机没有解决,出来时反而连魔王大人都受了重伤,直直在心口上插了一把尖刀,强撑着将小姑娘送了回去,坐在小黑屋里一页页地烧掉了他的鬼画符小本子,起身就关了被撕开的禁制,只有下任魔王出现后唤醒的魔气才能再次冲破禁制。
  一向话多得让人厌烦的魔王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连在他识海中的我都不知道那几天里发现了什么,等我纠结完想主动开口问的时候,眼前已经彻底失去了光亮。
  识海彻底消失了。
  魔王死了。
  虽然我已经见惯了生死,但来得太过突然的事情还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耳边一直不曾停歇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寂寥得一点都不遮掩我孤单地沉睡在黑暗的现实。
  为了摆脱开那种烦人的感觉,我开始学着自己和自己说话,一一想着之前的几任魔王,对比着他们的得失,总结出一个实用性最高的结论——没有钟爱的人的魔王都活得比有钟爱的人的魔王要好得多。
  由此就产生了一个最新的推论,爱上人类的魔王难有好下场。
  所以,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新魔王,却发现他满心满眼地只想着一个人类小姑娘时,我实在是求不出自己心里的阴影面积。
  更不要说我刚一登场就被那个姑娘逼得被迫下场了。
  老子连台词都没有念完啊喂!
  好不容易趁着那个小鬼心里的嫉妒滋养了我微薄的力量,给那小鬼看了眼人类姑娘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秉性,人家不过是过来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他就激动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傻乎乎地用手捂了一晚上的额头,还以为能留住她亲上来时的那种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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