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那边很快地接通了。
“燕凛!是你吗?!”才几天没有联系,却仿佛有一个世纪没有听到过的声音立刻传进了耳中。
“快点说话!”
燕凛摩挲着手机:“阿狸,是我。”
墨里顶着卸了一半的妆容,捧着手机躲开化妆师,找了个无人注意的小角落,一边拽着假发一边紧紧地贴着听筒,似乎这样就能抓住电波另一端好不容易再次出现的燕凛。
“你这个混蛋,你——”墨里恨得咬牙,这些天用尽百般手段都联系不到燕凛的委屈瞬间爆发开来,他现在只想先把燕凛痛骂一顿。
“阿狸,我有点难受。”
燕凛虚弱的声音传来,墨里一怔,顿时把所有的指责叫骂都咽回了肚子里,紧张地握紧手机。
“你,你怎么了?哪里难受?有没有去医院?!”
燕凛生性内敛,从来不喜欢示弱,他竟然专门打来电话说他难受,墨里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哪还顾得上生气。
“我在车里坐着。头疼,头晕,胸口很闷。”
燕凛的声音里仿佛含着一丝委屈,无比乖巧地汇报着自己的不舒服。墨里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你得去看医生啊。你在哪里,要不要我陪你去。”
墨里已经开始计算时间。他们拍戏的地方离s市不远,坐上大巴转火车,凌晨就能到。
虽然最近因为绯闻的事导致方导对他不太满意,但是请个事假应该还是可以的。只要他明天及时赶回来,不耽误拍摄进度就是了。
“不用,我不去医院。”燕凛道,“这是老毛病了,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墨里有些狐疑。
“老毛病?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老毛病?”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阿狸,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自从哥哥失踪那一天,他时常会像那天坐在车里一样,突然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冷汗流到脱水,最严重的时候如同濒死一般,每一次清醒过来都像是捡回了一条命。
燕凛一直觉得那是他在向哥哥赎罪,是他应得的惩罚。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所以至今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还有过这样的创伤后遗症。
但是随着年龄渐增,那些症状却渐渐减轻,甚至消失了。
这不是他的罪孽已经赎清,而是他的良心在渐长的岁月中被磨蚀的象征。
燕凛希望自己永世怀着对哥哥和双亲的愧疚,对他们做永世的赎罪。可是他的罪恶感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深刻了,他对于无底线地迁就父亲母亲,也已经无可抑制地不耐烦了。
他一定是一个卑鄙的人,一直以来用乖顺懂事孝顺的外表伪装自己,阴暗的灵魂躲在角落偷偷窥觑。
所以他才会被墨里那样的少年吸引,墨里比阳光还要光明,比阳光还要炽热,他的眼睛中没有一丝阴霾的暗色。
同时他是那样地白皙漂亮,让他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的肉体见色起意,他的灵魂向往光明,墨里就是他无可救药的迷魂香。
如今他也可以为了墨里,卑鄙到底,六亲不认。
燕凛听着电话那头墨里喋喋不休的叮嘱,唇角挑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酒店房间里,墨里反复地向燕凛确认了他的病情,又开视频仔细观察,确定燕凛真的没事,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因为燕凛要开车回家,他只好依依不舍地向燕凛告别。
通话挂断了片刻,墨里抱着抱枕坐在沙发里也神游了片刻。
“不对!”墨里猛然想起什么,懊恼地啪啪拍了两下大腿。
他本来不是要兴师问罪的么!燕凛面对媒体否认了和他的关系,又那么多天不和他联系,不接他电话,他到底在搞什么?!
这么严重的事,就这么让他混过去了!
“这个狡猾的家伙!被他套路了。”墨里恨恨地咬着手指头。
最可气的是他现在根本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非常心疼自己的男朋友,想要对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他这分明是,被燕凛吃定了啊……
第130章
墨里不知道燕凛和燕周之间的剑拔弩张,但是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他明显感到自己的网络待遇再一次达到新低。
他以为全网皆骂已经是低到不能再低的低谷了,但是事实告诉他,他的运气还可以更差一些。
这一周的时间里,关于他的丑闻层出不穷,有一些还特别富有创造力,看得他自己都叹为观止。
如果是绯闻,还带有些许桃色性质。在这个颜狗当道和对同性文化异常宽容的网络环境里,他和燕凛的那点桃色新闻甚至还被不少粉丝追捧。
两个人性别相同,年龄相当,颜值悦目,你未婚我未娶,简直戳爆了一众适龄女性群体的萌点。因此除了水军大队,少部分卫道士和一些别有居心的其他家粉丝之外,追捧的人群竟然也不少。
幕后之人显然是不乐意见到这种场面的,因此手段剧烈升级,对燕凛的影响是间接的,最直接的受害人就是墨里了。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很多过往的事件都出现了所谓的反转。
李少天离开墨家班不是因为背叛师门,而是因为被他这个无才无德的少班主排挤。在李少天离开之后,甚至还不放过榨取这个同门大师兄的剩余价值,至今攀着人气如日中天的李少天吸血。
宋闻的自杀式爆料是因为他在燕深和宋闻之间横插一脚,对宋闻步步紧逼,逼得人家一个柔弱女子实在活不下去,否则她怎么会傻到牺牲自己势头大好的事业,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姿态要把墨里拉下马。
已经半退圈的宋闻也看到了这一条新闻,她坐在沙发里裹紧了自己的披肩,也不由默默地思考这个问题。
是啊,她当时怎么就这么傻这么能作呢?她当然知道墨里没有像文章里写的那样迫害她,事实上墨里在整件事里都是一副一头雾水的无辜模样,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的表演。写这篇黑文的人用“常理说不通”这样虚无飘渺的理由来印证墨里对她的无良逼迫,宋闻自己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常理说不通,她那么疯魔大概是被下了降头了吧……
连已经跌到低谷的柳绮华也在这场针对墨里的狂黑盛宴里咸鱼翻身,成了又一个被墨里利用权势迫害到没戏可演的小可怜,很是引来一拨路人粉的垂怜。
柳绮华被这意外之喜惊到了,捧着手机刷着微博,浑身激动得瑟瑟发抖。
全网都在痛骂墨里这个狐狸精,只要有痛骂墨里的地方,就有人把他拉出来盛赞一番。就算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借此印证墨里有多无耻,但是柳绮华一点也不介意。
如果夸他就能让墨里跌到泥里不能翻身,那就尽情地夸吧!
被拉踩了墨里两天,连久违的工作都找上门来了。虽然是一档不怎么出名的网络综艺,一看就是想蹭这件事的热度,给自己刷一波存在感,放在以前柳绮华是看都不会看的,但是现在却想满口答应。
不为别的,他知道这是难得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发散成墨里的黑点的机会,这在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他都不用直接踩墨里,只要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有的是人帮他踩。
就算过后墨里还能咸鱼翻身,他依然可以摘得清清楚楚。毕竟他什么都没有说不是么?
“你想得美,给我推了。”没想到是他的金主把他的工作给搅黄了。
柳绮华这一回忍无可忍了,直接爆发。
“张飞华!你他妈什么意思?!我跟了你这么久,你给过我什么资源?!自己倒是美不滋滋演上方导的电影了!现在我自己的工作你也要搅黄,你他妈跟我有仇是不是?!”
张飞华抽着大雪茄,冷眼看着包养的小情人发疯。
“骂完了?我说你是不是脑子里有屎?现在是神仙打架,老子都不敢掺和,你还敢往上冲?你死了不要紧,还要拖累老子。”
柳绮华气疯了,当年他也是恃才傲物自命清高的人,自从他自甘堕落,跟了这么一个金主以来,除了几个苍蝇腿一样的资源,他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好不容易投资了方导的电影,这大老粗自己带资进组了。小情人的待遇他一天没有享受到,温柔小意是不存在的,还动不动被这货非打即骂。他到底图什么?!
“你他妈才脑子里有屎!张飞华,你去死吧!老子不干了!”
柳绮华已经顾不上去找墨里的晦气,他现在只想把金主打死。
“我操!你真敢动手!柳绮华,老子今天干死你!”
……
张飞华的秘书一脸尴尬地把酒店房间附近好奇听墙角的剧组人员都驱散,这幸好是老板没什么名气,柳绮华也已经过气,不然他们这么搞,明天就得上热搜。
感谢墨里,把这些天全部版面的头条和热搜牢牢把持了。
处于暴风眼的墨里已经彻底佛系了,不佛系也不行,不佛系他早就要气死了。
这种被人肆意污蔑百口莫辩的境地,太可怕了。
方导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墨里知道这个道德洁癖的导演是针对自己的,只是解释过几次之后,再多说也就没有意思了。
三人成虎,何况是网络上这么多拿着所谓实锤信誓旦旦指责他讨伐他的人。
墨里也不能怨怪方导不相信他,如果这次事件的主角不是他本人,他又如何分得清,究竟是无辜人士蒙冤受辱,还是戴着画皮的妖怪被揭穿了真面目。
世事纷纷扰扰,真假难辨,谁又能长着一双看透一切的慧眼。
方导的冷待让墨里在剧组的待遇也有些尴尬,不是工作人员捧高踩低,就算为了导演的面子,大家也不可能对他太过热情。有几个助理小姑娘偷偷地安慰过他几回,墨里承她们的好意,不管她们是真的相信他,还是单纯为色所惑。
网络暴力甚嚣尘上的这些天来,还有一些平衡在微妙地维持着。
比如无论事件的任何一方都没有出来做任何说明,只是任由那些真真假假的言论四处飘散在网络的每一个角落,留给众人去猜测。
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是明智的,因为疯狂的舆论就像一把处在混乱磁场中的利刃,谁也无法预测它下一秒会指向哪里。不管谁跳出来稍微施力,打破这混乱的平衡,都有可能被这把看不见的剑刃割碎。
连墨里自己都不敢稍有动作,就算看着墨家班被泼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连鲁伯这些老人家也被冠以阴谋论,他也不敢像往常一样跳出来潇洒地留下几句话,任由清者自清。
但谣言愈深愈烈,网络暴力不断升级,墨里的沉默也无法像以往一样等到事息宁人了。
方导终于主动找了他一回,却是告知他让他暂时离开剧组的决定。
“你的戏分已经拍得差不多了,不用一直在剧组值班了。”头发花白的倔强导演语调生硬地向他说道。
一旁的副导演忙打圆场:“你放心,角色还是你的,这个不会有变动。”
墨里笑了笑,这也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是看过剧本的,虽然他是配角,在电影里出场总共不到二十分钟,但因为人设的关系,在电影里的存在感还是很高的。所谓他的戏分已经拍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才拍了七成多点。
剪成一部电影应该够用了,只是和电影的原意图一定大相径庭。
想必方导也不想让一个人品有碍的演员在自己的电影里有过高的存在感。
如果他通过这部电影受益,可能方导更有一种被利用的屈辱。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走。”墨里没有争辩什么,平静地接受了方导的决定,“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回酒店收拾东西了。”
年轻的副导演还欲言又止,方导却已经一挥手,生硬地道:“可以了,你走吧。”
墨里尽量从容地从导演的工作室里走出来,想要给自己一个完美的退场。但是他终究是被人赶走的,这种屈辱和尴尬根本无法排解。
习惯了别人的回头和注视的墨里,头一次在别人的目光中感到分外狼狈。
简易搭起的工作室里,副导演向沉默的方导劝解道:“方导,我还是觉得,您这个决定,太仓促了些。我们这部电影,如果把墨里的角色削弱太过,单凭李少天一个人,真的有点单薄了。”
戏剧的冲突和对侠义的探讨很大一部分缘于电影里师兄弟两人的矛盾,如果这些都没有了,这部电影就只是一部平庸的武侠言情,可能仍旧卖座,但专业人士一定解读得出来其中的肤浅和乏味,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方导向来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