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不睦
这场比赛持续了有十多分钟,对于格斗而言这个时长实在有些赘余了。不管杀人还是制敌都是讲求速效的,可见这两位选手的水平其实并不怎样高。不过观众多是不懂行的,所以越是激烈而漫长的战斗越是让他们觉得快乐,速战速决、丑把式真功夫,反而令他们觉得索然无味,毕竟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是不是觉得挺无聊的,这比赛。”忙完了一波,杨爷将李游书喝完饮料的空杯收回去,沉声问道。
李游书赞同地撇嘴点头:“用来娱乐观众还算可以,但在我眼里,真是连小孩子打架都不如。小孩子在道德感薄弱的阶段,吐唾沫、插眼睛、捣鼻梁、踢蛋蛋,只要能赢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刚刚那俩选手反而没有这种战斗意识,打得还不如同门切磋激烈。”
“因为好选手都被欧阳思调走了,”杨爷神色平淡地阐明了真相,“虽然观众们察觉得不明显,但明眼人心里都门清——地下死斗场就是欧阳家战斗力的孵化摇篮。如今实力强悍的人都被征集,欧阳家这少爷恐怕又要搞大动作了。”
李游书闻言不解:“欧阳家在钟城可谓扫清六合、席卷八荒,真真正正的钟城独一份。现在连一个跟他抢肉的狮子都没有了,欧阳思还想搞什么?准备向全国进军?我看他暂时应该还没有这个野心吧。”
“唉,以欧阳思的性格,如果他一个人吃肉,那这钟城就不准有第二个吃肉的人。”杨爷说着拿起一个空杯,又从身后冰柜里取出了一个立方体冰块。
“您的意思,这内城区没有了对手,中城区无人敢反……我这准姐夫是要对付贫困者联盟了?”
杨爷没说话,举着那冰块用刀子锵锵凿刻起来,碎冰扑簌簌掉下去,圆润的球面慢慢在刀下呈现出来。
杨爷默认,李游书咋舌沉思一会儿,发现杨爷这雕冰球的刀法竟也有巧妙所在,下刀处的准确度和力道都拿捏得极为精准。就这手法,如若用于匕首刺杀必得是指哪刺哪,创口多长多深,全凭心意。
见李游书看的入神,杨爷放下刀打了个响指:“小家伙,你想什么呢?”
“杨爷,您这手艺真是不得了,”李游书缓缓摇头发出感叹,“我看就论这短刀,我未必比您用的好。”
“过奖了,这不就来了卖油翁那一套么:‘无他,唯手熟尔。’人活到老,再不济也能活出那么一两个老到经验来,你将来只会比我强,不会比我差的。”
爷俩闲聊的功夫,欧阳知双手插兜没精打采地走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个黑白拼接的露肩上衣,左臂白袖、右臂黑袖,裸露的右肩正好露出她的“midas touch”纹身字样;下身则是一个偏灰的长裤,右侧垂着一条银白裤链;脚上是一双白色绑带的黑运动鞋。上衣和腰带之间露出她白皙的肤色以及性感马甲线,配上她终于又留长的类似鲻鱼头的发型,不管男女路过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
见女友又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李游书苦笑着问起来:“是不是人才流失惹得欧阳老板不高兴了?”
欧阳知走近了些,有气无力地抱住李游书,把脑袋搭在他肩上面朝杨爷撅起嘴巴:“欧阳家的大少爷,快要把欧阳家的大小姐给活活逼死了。”
杨爷轻笑了一声,摇着头将那冰球严丝合缝放到了杯子里。
李游书轻轻拍着欧阳知的后背安慰她:“好啦,无非是折点钱。等回去我给你写一幅字挂在卧室门口,就写‘千金散尽’。以彰显你对待兄长这过分行为的宽容与大度,怎么样?”
“你还会写毛笔?”
“当然了,龙文斋的功夫都与笔法笔意息息相关,写不好字便练不好功的。”
这时间,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入场处传了过来:“怎么刚一进来就闻见一股子恋爱的甜丝丝的味道呢。”
闻言,李游书、欧阳知和杨爷都看了过去,黑暗的入场通道里率先走出了一个高壮猛汉的身姿,继而便是提着手杖的欧阳思和陪同在侧的维姬·奥尔森。
说曹操曹操到,欧阳知气哼哼脱开李游书怀抱,插着腰兴师问罪:“恋不恋爱的先不谈,你得给我解释一下从我这里挖人的事情,”说着,她抬手指向站在欧阳思身侧高壮的琴樱登三,“竟然把琴樱都带走了,你知道我多不舍得吗!”
见自己受到了欧阳家两位当家的重视,琴樱登三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露出一个憨直可爱的笑容:“这还真是,嘿嘿,受此殊荣,惭愧啊。”
欧阳思走到妹妹面前,笑而解释道:“我就是怕你生气,所以前脚听说你来斗技场,后脚便连忙跟了来,好跟你解释清楚的啊。”
说罢,他却并不急着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而是扭头看向站在吧台后若无其事往那揣着冰球的杯里倒威士忌的杨爷:“老爷子,好久不见了。”
“嗯,确实。大概有……一个半月吧。”杨爷爱答不理地点了点头,端起杯子来欣赏酒水浸没冰球的场景。
欧阳思并不生气,冲维姬·奥尔森招了招手:“来,见见老爷子。”
闻言,奥尔森轻移莲步,姿态婀娜地走到杨爷面前微微欠身:“老爷子,bonjour(您好)。”
杨爷瞥了奥尔森一眼:“还挺洋气。votre nom(怎么称呼)?”
“我叫维姬·奥尔森,是欧阳先生的合作伙伴。”
杨爷撇着嘴点了下头,那一字胡都跟着弯下一个不愉快的弧度:“你小心一些,欧阳家的人可没有会被色相给诱惑的人,不要谋其利而受其害才好。”
奥尔森闻言不知如何回话,有些尴尬地看向欧阳思。
见杨爷跟自己不对付,也并不对奥尔森客气,欧阳思便无奈耸肩对她说道:“我找个工作人员带你参观一下。”随后他以目示意琴樱登三,那力士便吆喝来两位兔女郎,领着奥尔森往欧阳思独享的瞭望台去了。
待奥尔森走远了一些,欧阳思拄着手杖对杨爷说道:“您这是何必呢。”
“老头子老了,就是喜欢没事儿找茬,”杨爷说着,将冰块融化后得到稀释和降温的威士忌推到欧阳思面前,“眼睛花了,耳朵也聋了。现在欧阳少爷干点什么,都觉得老头子不闻不问就是不知不晓。”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知道您不是讨厌我,嘿嘿。”欧阳思难得露出了年轻人的俏皮可爱来,接过杨爷递来的酒喝了一口,坐上吧台前面的圆凳扭头看向欧阳知,“你放心,这一阵子因为人员流失造成的经济损失,我会拨款来填补。一应附属产品都可以适当降价,就当回馈客户支持了。”
欧阳知挑起半边眉毛,插着腰站在哥哥面前:“所以呢,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给钟城一个安稳平和,功在千秋那种。”
李游书和杨爷闻言都不经意地支起耳朵,试图从兄妹俩的谈话里听些一二。然而斗技场好像察觉到了他俩的小九九一样,伴随激昂震耳的音乐,主持人的高亢呼喊盖过欧阳思的声音,将他所言完完全全给遮蔽了过去。
虽然什么都听不到,但李游书确实地从一侧看见了欧阳知逐渐惊讶的神情,她的双眼盯着跟自己低声耳语的兄长,难以置信的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等到主持人介绍完入场选手,山呼海啸的呐喊和震耳欲聋的音乐过后,欧阳思结束了话语,拄着手杖对欧阳知微笑:“明白了吗?所以说你这次可不能再跟我闹情绪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欧阳知垂眼看着地面,以最后一丝希望向欧阳思问道。
欧阳思轻轻摇头,无奈地回答了她的询问:“很遗憾。是他们不想跟我从长计议,所以我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面对兄长的决绝,欧阳知自当是让步的。她轻叹了一声,随后懊丧地坐到了欧阳思旁边的圆凳上:“老爷子,我也要喝百香果。”
杨爷没有听到两人的交谈,不过也并不怎样地上心,听见欧阳知的请求便转身又去取了个百香果对半切开,用小勺子挖着果肉,很快进入到认真的工作状态里。至于李游书,有些事情他不当多问,所以也没有腆着脸去打破砂锅,跟着欧阳知坐到了她旁边的圆凳上,三个人面向吧台排排坐,静静地观看这场比赛。
第二场比赛也毫无新意地进行了十七分钟,最终结束在蓝方选手的头槌之下。欧阳思看着大屏幕里的战斗,似乎也觉得过于乏味了些,又讶异于为何观众们对这样的比赛都乐此不疲,也许他们想要的就只是宣泄压力而已,能见血比什么都好。
喝完了威士忌,欧阳思将圆杯往前一推,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瞭望台看看奥尔森,你们自便。回见老爷子。”
杨爷闻言抬抬眉头,算是跟欧阳思道别了。
平日里似乎连这样的待遇都得不到,欧阳思见状笑起来,点着头转身离去。此时正好是赛间休息时段,不少观众都离席溜腿、舒展筋骨,并让自己呐喊到破音的嗓子休息一下。也有些观众买的赛段已经结束,成群地向斗技场外撤离。
就在逆向吧台离场而去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将手揣到了外套里。
七月末的盛夏竟然有人穿着外套,李游书敏锐地察觉到了端倪,并第一时间起身抢到了欧阳思身边。
果不其然,枪声大作。李游书摆臂一拦,将射来的三发子弹给打落在地,而剩余的子弹则因为枪口上抬而打在了天花板上——人群中,柳仕良正捏住那人的手腕,将他持枪的手给抬了起来。
听见枪声,观众们发出一声尖叫,未等拔腿仓皇逃窜便被准备好扬声器的柳仕良给喝止了:“各位观众请不要慌乱~!发生了一些小事故,但已经被解决了,请各位继续有条不紊地离场~!不要因为惊慌而造成踩踏事故,闹事者已经被我制服了。”
柳仕良话音一落,被他抓住手腕之人果然身子一晃、站立不住跪倒在地,手枪脱手坠落在地,浑身战栗呕吐不止。
袭击者被制服有目共睹,观众自然听从了柳仕良的指挥,神色紧张地快步离场而去,反而比平日里散场要更加迅速有序。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平静至极地笑了一下,欧阳思拍拍李游书的肩膀,“看来你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回头给你发奖金。”
说罢,他提着手杖迈步走到了开枪者面前。柳仕良站在一边冲他欠身称赞:“跟您料想的一模一样,在接触游书发现不能拉拢后,他们果然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远远观望着吧台那边的情况,玻璃幕墙后的维姬·奥尔森同样露出了轻笑。
开枪者冷汗连连地跪扑在地,因为呕吐导致的窒息令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弓背发出难以收束的颤抖来,脸色也因此而憋得通红泛紫。
欧阳思见状也没什么同情,拄着手杖蹲下身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回去托个梦给你们的头领,如果真的想杀我,请他准备导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