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妙风妙云?你不认得她们吗?”苍翊抬头对上南宫若尘的视线,见他一脸迷茫,了然一笑:“也难怪你不识得,她二人本是翊王府的暗卫,一般不会以真实面目示人,你纵使见过她俩也是伪装后的模样,你内力运行受阻,留在你身边自然是要信得过的人才能安心。”
南宫若尘有些惊讶,能以女儿之身列于皇家暗卫之中,必然本事不凡,却被苍翊当作普通的丫鬟侍候在自己身边,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苍翊……”
“嗯?”苍翊凝神看着床上的人,期待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要知道苏瑾竹这般轻声唤他可是很难得的。
南宫若尘并没有注意苍翊满眼放光的神情,顾自垂首,情绪有些低落道:“如果我……”
“王爷……”房门被人轻叩惊醒了房内的两人,妙风的声音响起:“下人来报,王爷吩咐的事已置办妥当,王爷可要去看看?”
“本王稍候便去。”苍翊应了一句又转头看向南宫若尘道:“身体可还有何不适?我让人置了一块药圃,一起去瞧瞧?”
“好。”听到药圃南宫若尘明显精神了些,会医之人对于药材总会有一种特别的执念,以前他也会在院子里种上些许,苍翊送他再多东西他也从不上心,唯独药材被他留下悉心培育,故而苍翊总会四处寻些珍稀药种送到他院里,久而久之,翊王虽不会医,对药材之事倒是了解了不少。
南宫若尘起身穿戴,苍翊便在一旁看着,双目有些失神,他大概能猜测出南宫若尘想要说什么,如果他为蛊虫所控,最可能做的便是替苍离除去自己这个障碍,但苍离若要控制他,在他筋脉承受不住昏过去的那一刻该是最好的机会,为何苍离没有动手,目的何在?
“在想什么?”南宫若尘穿戴完毕,转过身却见苍翊正单手撑头望着自己发呆,有些疑惑。
被温和的声音惊醒,苍翊抬眼自然一笑:“想你。”见那人被自己的话怔住,翊王殿下心情异常舒畅,站起身整了整衣物道:“走吧。”
昨日里落了场秋雨,冲刷掉了竹叶上的尘埃,整片竹林绿油油地煞是好看,一部分枯黄的竹叶被雨滴打落在地上,小道上已经干了,竹林下的土还是润的,药圃就在王府要看也不急于一时,南宫若尘便让妙风拿来工具开始清理四处散落的枯叶,并非妙风妙云失职,这片竹林是苍翊吩咐了不让人动,一直是两个主子自己打理,若真有一日竹叶开花……
枯叶清理干净,让妙云打来水净了手两人才出了院门,翊王府主子不多,下人自然也就少了,偌大的王府庭院空空荡荡却并不显凄清,简单奢华的布置使得整个庭院看起来幽静且舒适,如果忽略房顶上正飞来飞去的某人的话。
“那位公子在屋顶来回飞了好一会了,奴才们唤他不下便由他去了。”
并非所有王府的人都知道左麒的名姓,只知道他似乎与苏公子关系不错,王爷对苏公子不一般的态度他们都看得清楚,自然不敢怠慢了他带回来的人。
苍翊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屋顶上的人似乎是看到了几人,从屋顶跃下跑到了南宫若尘身边:“师兄你醒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左麒带着少年特有的笑容,被苍翊打量的眼神看的有些尴尬,南宫若尘也不让他难堪,淡淡道:“新置了一块药圃,要去看看吗?”
“药圃?在哪儿?我要去……”左麒眼神一亮,一把抓住自家师兄的手臂,完全忽视了一旁某人不悦的脸色,也忘了自己刚才的尴尬。
看左麒方才不停张望颇为苦恼的样子,该是忘了回自己院子的路,苍翊为了避免左麒总往清芷榭跑,刻意将他住的小院安排在了离南宫若尘较远的对立院里,有人领着过来还好,独自一人他定然会迷路,少年的自尊让他打消了问路的念头,于是才有了少年在屋顶徘徊的那一幕。
有下人在场,苍翊再是不悦也只能忍着,任左麒一路拽着南宫若尘的胳膊到了药园。
“这地方我喜欢。”
左麒刚到药圃便扔掉了自家师兄的胳膊,兴奋地转来转去。
药园似乎是一个院子改建而成,正中间一块药圃里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药材,药材根部的土壤非常蓬松,似乎是刚移植过来的,院墙四周摆着许多木架,上面放置着大大小小的陶盆,有些盆里冒出浅嫩的幼苗,有些盆里却只有一堆泥土,木架与药圃之间空着一条四方的小道,道路极窄只能容一人通过。
顺着那条方形小道绕了一圈,左麒转回到南宫若尘身旁满脸期待地问道:“师兄,这里我能用吗?”
“年纪不大心倒不小,本王的灵狐你尚未还回来,如今又打起了本王这药园的主意?”南宫若尘的话被苍翊堵了回去,便没再说什么。
“你又不会医,留着这么大一块药园子做什么?”
“给你倒也可以,不过这药园可是本王花了大价钱置办的,你不会是要本王白送给你?”
“我……我拿东西和你换。”本是自己理亏左麒也不好强求,他并非没有见过药圃,师父左彦的药圃不知比这里要大了多少倍,但左彦对那成片的药材宝贝地紧,从不轻易让他人摘取,他学习炼药所用的药材基本都是左彦摘好了送他的,他炼药成功率不高,故而为了防止被他浪费,左彦给他的药材从来都不是新鲜的。
“哦?你用什么来换?”
“我……”左麒在自己身上摸索半晌,又犹豫了会儿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苍翊:“我用这个跟你换。”
两人看着左麒手中的玉牌神情有些怪异,这东西是医圣左彦的身份象征,它的价值可远远超过了这一块小小的药园。
药圃里的药材是他让人自皇宫里移植出来的,虽不是价值连城却也极为珍贵,而木架上的,是他从四处寻来的珍稀药材,没有成品,都是些幼苗和种子,这些药种培植不易,本就需要左麒来帮助打理,方才也不过是逗他而已,却不想他竟舍得拿出如此珍贵的东西,不过这东西他可不敢收……
“你用偷来的东西来和本王交易,若你师父日后寻上门来,本王岂非百口莫辩?”
☆、交易
“你……你怎么知道的?”左麒面色一僵,神情有些尴尬。
这玉牌的确是他逃跑时从左彦那偷来的,为的是找到师兄之后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却不料这东西根本没用上,但此事苍翊又是如何得知的?
左麒对这满院的药材垂涎地紧,自是不甘心的,想要求救自家师兄,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药圃前完全置身事外,不觉有些委屈。
被苍翊似笑非笑地盯着,少年涨红了脸,讪讪地收回了玉牌,他本就自尊心重,此时更是有些不知所措:“我……我那个……”
“你既没东西可换,那便算了,只是本王这药园左公子还是少来为妙,若是不小心被当做小偷给抓了起来,本王可懒得替你担保,来人,送左公子回去。”
见外面真有人进来请他回去,左麒顿时慌了:“等等,我……我用别的和你换……”
“用什么?”
少年支吾了半天,也没想到能拿来换的东西,突然眼角瞥到正在一旁拨弄药材的某人,眼神一亮,顺势一指道:“用……用他。”
南宫若尘伸在半空中的手瞬间顿住。
“……”苍翊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神情怪异。
“他本就是我的,何需你来换?”
“你少来,不过是你看上了我师兄的美色硬把他留在身边罢了,如何就成了你的了……”
说着又朝南宫若尘瞥了一眼,早听师父提过师兄俊美不凡,初遇时易了容他尚不曾发觉,直到今日为其压制蛊毒方才看到,不由得暗自腹诽师兄长得的确是妖孽了些,也使他更加确定了某王爷的动机不纯:“不过你若真想与我师兄在一起必然得过了我师父那一关,如果你让我自由出入这药园,来日若得师父反对,我必站在你这一边,如何?”
“当真?”
“当真。”
“成交。”苍翊略作思索便欣然同意,左彦性格古怪他还真有些担心,虽然真到那时这小子或许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换得他不从中添乱,倒也不错。
而作为当事人的南宫若尘完全被忽视了去,直到站着的两人交易完成他才突然站起,冷不防地使尚未回神的二人愣住了,桃花双眸微挑淡淡瞥了两人一眼,最终却一言未发。
“师兄他……没事吧?”左麒被看的心虚,下意识地凑近苍翊低声问道。
苍翊倒很是镇定,见南宫若尘在木架上不停翻找轻嗅着,迅速扔下身旁还在紧张的人跟了上去。
“瑾竹?在找什么?”
“凝冰草。”南宫若尘应的淡然,似乎丝毫不介意方才这两人拿他“交易”的事。
“凝冰草?”苍翊沉思,只觉得异常熟悉,该是以前替瑾竹寻药时见过 ,只是不知何用?
“可是我曾经寻到过的药材?”
“嗯。”
“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凝冰草乃是解毒的奇药,若是配上土茯苓,黄岑,积雪草,黄栀子等药材加以炼制,纵然不能解蛊,也能起到控制蛊虫的作用……”两人正说着话,跟上前的少年突然一阵惊呼。
“此言当真?!”苍翊闻言精神一震,虽然他已派人去寻医圣左彦,但世事难料,他总还是担心人未寻到之前瑾竹便出了事,若真有缓解之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小爷还能骗你不成?不过凝冰草药性顽固不易炼化,需内力催动药性融合,师兄如今无法运功,炼药之事只怕还需要小爷我动手。”
说起炼药,少年看起来颇为自得。
“有劳了。”
“没问题,交给我吧,师兄放心便是。”被委以重任的少年兴奋地拍拍胸脯加以保证,却忽视了一旁某王爷满脸不信任的神情。
南宫若尘微微颔首,又在木架上寻了一会,却颓然道:“这里并没有凝冰草……”
“没有?不是说寻到过吗,怎的又没了?该不会是被偷了吧?”左麒不解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张望,苍翊没有应他,南宫若尘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此事他们无法解释,也解释不了。
左麒落了个自讨没趣,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两个人好像处在与自己不同的世界,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就能了解对方在想什么,明明才认识了没多久,为何就这般亲近了?
“这凝冰草虽然稀有,却也并非难寻之物,那武安侯府内不就有一株吗?”左麒挠了挠头道。
“武安侯府?”苍翊神情放松下来却又显得有些不自然:“你如何知道武安侯府里有凝冰草?你何时去过武安侯府?”
“那是自然,听说那武安侯府嫡女还是你未来的翊王妃呢,小爷当然得去凑个热闹。”满意地看着苍翊沉下来的脸,左麒又故意朝着南宫若尘靠近了些:“说起来那方家小姐的相貌可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止如此,方家二小姐及笄,前往的宾客里可有好多翊王爷的倾慕者,其中还有一人,对翊王妃的位置那可是势在必得,小爷听他们说,那人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就连方家小姐都得让她几分,翊王爷真是艳福不浅啊……”
“什么侄孙女,你胡说什么呢?”见状况不对,苍翊忙出声阻住话头。
南宫若尘意味不明地看了苍翊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摘了几味药,顾自走出了药园。
“不是,瑾竹你听我说……”苍翊尚未回想起那人是谁,南宫若尘已经出了药园,一时无措只得狠狠地瞪向一旁幸灾乐祸的人:“炼好你的药便是,多什么嘴……”
左麒一脸无辜地望天,待苍翊走远才悄悄吐了吐舌头,那日潜入武安侯府,顺着药香找到了侯府的药房里无意间发现了凝冰草,成熟的凝冰草不易携带只能放弃,但他岂能空手而归,心情颇好的从怀中取出几粒种子,找了几个空着的陶盆细心地栽植进去……
“瑾竹,你听我解释……那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知道的,我心里……”
南宫若尘突然停下,周围有下人匆匆路过,脚步更比平常急促了些,走到远处还止不住好奇地回头打量一眼,府中的人都知道王爷对公子很不一般,却也不曾想王爷与公子的日常相处竟会是这样,瞧王爷那紧张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只怕公子在王府的地位需得重新估量了。
苍翊满腹解释的话在南宫若尘转头的那一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那双泛着桃红的眼眸太过净澈,没有一丝怀疑,他忽然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解释,有些事彼此都懂。
南宫若尘心绪有些混乱,明知道左麒是故意说的那些话,明知道苍翊不可能娶别人为妃,却止不住的心中不快,以前也常听府中下人议论翊王的婚事,他从未在意,不知不觉间他竟也变得如此小心眼了吗?
转头又见一路上慌乱解释的某人突然呆滞住,不由得骂道:“呆子……”
还未待他回神,人已经转身走远了,苍翊放心的同时又有一丝小小的失落,就算他当真吃醋,自己也不介意多费些精力去解释的,理了理矛盾的心情,想起方才那般亲昵的称呼,又傻笑着黏了上去。
暖阳高照,颐都城内还是一样的繁华喧闹,一辆华丽的马车引得街上众人纷纷侧目,马车最终停在了武安侯府门前,更让得街头百姓议论纷纷。
侯府书房内,武安侯正坐在案桌后,翻阅着郢州传来的关于蝗灾的情报,眉头紧皱,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着装华丽的妇人端着托盘,踏门而入。
“侯爷先用膳吧。”武安侯夫人将托盘放置在案桌上,见武安侯一脸焦虑,一边将膳食取下一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朝堂上的事,你无需多问。”武安侯将案桌上的东西收起,从夫人手中接过木筷,看着桌上勾人食欲的膳食,神色缓和了些。
武安侯夫人在一旁替他布菜,也不多问,她只是一个内宅妇人,不便也不该掺与朝堂之事。
武安侯是一品军侯,在外征战多年,习惯了与军士们一起狼吞虎咽,很快便用完膳,唤了下人将案桌收拾干净。武安侯双眼轻闭靠在椅背上,一双温暖的手覆上额角轻揉稍稍缓解了疲惫。
“兰雪最近如何?”
“一直待在院里不曾出去,兰雪是个懂事的,侯爷不用担心 。”自那日谣言四起,方兰雪便没再出过府门,武安侯知道此事有二皇子的手笔,不能明目张胆地反对,便只能让方兰雪避嫌了。
武安侯缓缓睁开双眸,失神地想了一会儿,终是摇了摇头,叹道:“有些人可不是谁都能肖想的……”
正在感慨,房门突然被人轻轻叩响。
“侯爷,翊王殿下来访,已经在前厅侯着了……”
☆、侯府
武安侯身形一正,与身后的人对视一眼,面露不解,联想起前段时间的传闻,莫不是真看上了自家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