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虽然远远眺望,也看得出那艘楼船雕梁画栋,色彩艳丽,不知道上面是如何地豪华奢侈,它的主人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掌柜的,能不能让梅千张别跟着我了,我这点家底再被他偷下去,怕是熬不到上岸就都没了。
邱子晋哭唧唧。
小邱。他不偷你,就会去偷别人你就当为国牺牲了吧。
万达拍了拍邱子晋的肩膀,心里也纳闷这个梅千张怎么会跟邱子晋过不去。要说他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杨休羡转过头看着邱子晋欲哭无泪的表情,又看着从甲板那头雀跃地朝他们走过来的梅千张,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虽然感觉江岸已经近在咫尺,但是等船真的靠上岸,已经是第二天一早的晨曦时分了。
万达等人收拾好了行礼,在甲板上与盘家兄弟辞行。
之前被耽误的太久,家里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不得已,我们要先走一步了。
在船上的时候,万达就稍微跟盘家兄弟提及了一下,这次他们南下,是要去浔州城里继承叔父的家业,继承一家酒楼。
盘家兄弟立即表示,自家的主人在浔州城里根基颇深,城内大小产业,只要是叫得上号的,他都知道。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去帮衬一二。
但是在万达说出似锦酒楼的名号后,对方本来自信满满的表情顿时就迷茫了。
确实未曾听说呢。
刚夸出去海口马上就被打脸,盘光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好给自己找补道,总之,你是我盘光的朋友,就是我们瑶人的朋友。以后在浔州城内外,谁要是欺负你了,或者你有什么难处。报我的名字就行。只要是僚人,不论哪族的,都会带你找到我。
盘老大拍了拍胸脯。
万达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内心则开始有些揣揣:这位锦衣卫叔父到底是在什么犄角旮旯开的酒店。那么多年过去了,连盘光这种地头蛇都没有听说过。
从保密的角度来说,确实很到位。
但是这么默默无闻的酒店,怎么搞得了情报?
众所周知,江湖里三大情报集散中心:酒店,妓院,茶楼。
这些都是人员流动巨大的地方,正是因为有不同的人往来聚集,才能从中打探消息。
能把酒楼开得悄无声息,这位叔父也真是绝了。
下了船,万达等人雇了个当地脚夫,让他帮忙把船上的东西给运到似锦酒楼去。
船夫听了酒店的名字,也是露出了一片茫然的神色。
等万达掏出写着地址的纸条,让会说当地话的梅千张,照着上面的巷名念了一遍后,他才恍然大悟地点点脑袋。
那地方是酒楼?路过那么多次都不知道呢。
听他这么说,万达的不安更加加深了。
众人跟着独轮车的后面,先是走过一条大街,再是弯进两条小巷。过了一座小桥,沿着一条七扭八拐小路,来到了巷子的最深处。
臭水沟边,一栋破旧到让人怀疑是否是危房的三层小楼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先不说这明显既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的破败木门,和布满了洞洞眼的破窗户,就这满眼的白色是个什么意思?
表少爷!您终于来了啊!
就在众人楞在门口的时候,一个披着白色麻衣,绑着孝带的中年男子冲了出来。
然后他噗通一下跪在了杨休羡的面前。
那个我才是你们的表少爷。
万达尴尬地指了指自己。
幸好现在附近没人围观,脚夫拿了钱已经被打发走了,不然他们这是刚来就穿帮了吧。
走进酒楼大厅,就看到一个黑色的棺材停在中央。
一个高高的棚子架起,白色和黄色帏幕无风自摆。一对素白的蜡烛点在棺材的前头,并四盘供果和一盏招魂的油灯。
再看两边,六扇招魂幡搞搞打起,两扇白,两扇红,两扇黄色。招魂幡旁分别立着纸扎的童男童女,惨白的脸上涂着两团红色的胭脂,小豆似得眼睛黑漆漆地,看的人毛骨悚然。
祭桌下头一个火盆正在燃烧,一个小伙子正跪着烧纸。
看到万达他们进门,他还煞有介事地点燃了三支香,请表少爷给老掌柜上香。
这居然真的在办丧事?
老掌柜居然死了?
这横插一杠的剧情把众人都给弄懵了。
表少爷我们去后面说话吧。
将三支清香插进香炉里,这个像是管事的中年男子往外头看了一眼。
果然,门口来了几个住在周围的邻舍,见来了生人,正好奇地往里头张望。
几人进了后堂,这里比前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就一张桌子几个板凳,穷酸极了。
小旗王郎拜见万镇抚,拜见杨千户。刚才属下眼拙了,大人赎罪。
王郎立即跪下给他们行礼。
王小旗,外面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等我到了之后,让叔父将酒店托付与我。然后你们再一同以回乡休养的名义转回京师么?
万达指着外面的棺材,咽了口口水,那个原来的老掌柜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老掌柜没事。只是大人比原定的时间足足晚了将近十天才到,这里头出了些事。
王小旗为难地说道。
南镇抚司那边已经来了人。上头发了票牌,要在本月三日之前,将老掌柜缉拿回南镇抚司受审。到时候再判处军法。但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大人们到来。没有办法,只能用这个死遁的法子,将人先行一步带走。
锦衣卫有北镇抚司,自然也有南镇抚司。
相对于以专理诏狱的恶名,让人闻风丧胆的北镇抚司不同。南镇抚司主管的是锦衣卫内部的法纪和军纪,负责锦衣卫内部的纪律和刑名。
之前曾经说过,这位叔父大人办事不利,恐怕回京之后会受到处分。按照常理,确实应该是南镇抚司出面。
他们在那个小港耽误了太久,生生错过了原来约定的时间。南镇抚司的人等不及,先把人拘走了。勾摄误了票期,也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这个管事模样的人,和外头那个小子,都是特意留下来等他们到来的。
同时也是做一场戏,给左邻右舍们看看。
不然好端端住了七八年的邻居,说不见就不见了,未免引人猜忌。
这些人干活也真麻利,早就这酒店所有的钥匙,账本和一些日常进出货物的票据都整理好了。
再交接给万达之后,这些人就打着幡儿,以扶灵回乡的名义,抬着放了半爿死猪的棺材,凄凄惨惨地上路了。
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这两个人也要回南镇抚司受审。这一身的孝和满地的纸钱,也非常符合他们此刻的心情。
送走了这队送葬同仁,将屋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纸人、纸幡都烧得烧,扔得扔,众人这才好好地将这三层楼的小屋给看仔细了。
天才啊谁会在死胡同的臭水沟边开酒店?这老掌柜是怎么想的啊?
万达走出门看了一圈,在受到一群邻居好奇眼光洗礼后,转身回来。
因为还在丧中,此刻的他腰间也绑了一根白布。算算时间,要等掌柜的三七过完之后才能除下。
你看来这账本连年亏损,压根就没什么客人登记住宿。
邱子晋趴在柜台上,粗略地浏览了一下流水簿。
这店铺还是租来的每个月连租金都赚不回来。如果不是一直有锦衣卫衙门默默拨款,怕是早就开不下去了吧。
楼上两层,只有二楼还能住人。三楼的屋顶全部都漏水,地板都发霉了。我估计也没人住
杨休羡从楼上走了下来,难得杨大人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这地方请我偷,我都不会来的。
被万达勒令去打扫厨房的梅千张探出了半个脑袋,翻了一个白眼傲娇地说道。
难怪七八年了,这个情报点跟废了一样,没发挥出半点作用。
这叔父都是干什么吃的!
万达气的想撞墙。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
众人决定,先安顿下来,然后去找牙行经济,寻一个新的铺子租下,再做打算。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第二天,万达他们带着还算半个本地人的梅千张在城里跑了一圈,明明有那么多空着的店铺,硬是一家都没谈下来。
为什么不肯租铺子给我,老子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么?
跑了一个上午都没有结果,众人不得不找了一家茶铺坐下商议。
那些牙人们,看到梅千张去问话的时候,还是满脸笑意。但是听说找店铺的是从北边来的人,就马上换了一副面孔。
邱子晋握着茶杯,皱起眉头。
为什么呢?
照理说,只要价钱合适,像他们这样一看就是要长租的,应该很容易就能租下好铺面才对啊。
所以老掌柜把铺子开在那种犄角旮旯,是有道理的。
杨休羡低头喝了一口茶,不是他不想找好地方可能是压根就租不到。也就只能租那种破地方了。
浔州不似桂林府,这边的僚人的数量比桂林要多出许多。
就他们坐在这茶铺里往外头看去,来往的都是身着各种奇装异服的异族人。
有头上装饰着银色牛角的,有用布高高地将头发缠起,前头露出一个红色揪揪的,还有下面光着脚,腰间却围着厚厚虎皮的。
看的万达目不暇接,以为误入少数民族运动会。
即使有不少汉人穿着的人路过,看到他们几个明显的外乡人模样,脸上也同样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看来这浔州因为经过多年战乱,对外地来客不是特别欢迎,想要融入其中,困难不小啊
众人喝了茶,继续往县衙方向走去。
按理说,县衙和城隍庙附近,应该是一个城区里最热闹的地方。
果然到了城隍庙附近,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今天正好赶上了庙会的日子,这城隍庙门口,连着不远处的关帝庙门口都是人头攒动。
耍把式的,卖小吃的,卖杂物的,卖大力丸,狗皮膏药的,将整个道观之前都围的满满当当。
还有一些明显是属于当地特色的商贩穿梭其间。
万达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正在吆喝要卖盘在他身上的一条巨型蟒蛇。一些见都没见过的飞禽走兽被关在笼子里,等待售卖。
众人皆是看的目不暇接,也就是梅千张,因为之前来过,还能说出些门道来。
他领着他们,不停地在这些缤纷炫目的小摊之间穿梭。
这个?这个是黄沙鳖,通体金黄,肉质厚实,味道鲜美,听说是只有广西才有的一种甲鱼。
那是金钗石斛,当地人把它叫做救命仙草。是一种草药。
罗秀米粉知道么?这可是年年都要献给皇家的贡品。浔州四宝之一。
万达听得连连点头,而邱子晋跟在他们后面,跟散财童子似得不停地买零嘴。
什么槟榔嫩姜萝卜条,菱角糍粑绿豆糕,只要是看着好吃的,统统拿下。
邱子晋边走边吃,嘴角上沾满了糖渍都不觉得。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了。
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小孩正一手拉住他的衣角,一手塞在自己的嘴里,馋涎欲滴地看着邱子晋手里的糖莲藕。
这哪里来的小孩?
万达和杨休羡走在前头,回头一看,就见到邱子晋站在路边,一脸为难。
他们只好折了回去,却发现这家伙正被一个小男孩抱着大腿,动弹都不敢动弹。
见到万达他们,邱子晋这才如释重负,指着那高还不到他腰部,粉团似的孩子说道,大掌柜的,怎么办,我捡到一个小孩子。
万达弯下腰,和这个漂亮的小孩子大眼瞪小眼。
只见这小孩粉雕玉琢,仿佛是年画上走下的童子,白白嫩嫩,粉嘟嘟,白胖胖。
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居然比万达这个从小出了名的大眼睛还要再圆上一圈。
这小孩子可能是僚人,身上穿着剪裁奇特的绸缎衣服,脖子里挂着一个红线扭成的项圈。
不过最下端应该挂着长命锁的地方却是空着的。
小孩的脑袋上带着一个五彩丝线绣成双龙吐珠的帽子,小巧可爱。只是万达看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啊,应该是帽正上的珍珠不见了。两条龙现在嘴里空空,没有珠可以吐了。
这一看就是谁家的小少爷,在庙会上走失了啊!
幸好的歹人只是将他身上值钱的物件拿走了,没有将人也块拍走。不过那么小的小孩子一个人在街上乱走,遭遇不测恐怕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你娘呢?
万达蹲着,冲那小孩问话。
小男孩冲他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看起来讨喜极了,却是没有回答。
怎么办,他不会听不懂汉话吧?
万达拉了拉梅千张,让他一块蹲下做翻译。
梅千张从邱子晋手上拿了一块蜜饯,放到小孩子嘴巴,对他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小孩子乖乖地张开嘴巴,小口小口把橘红色的蜜饯一点点吃了下去,也回了梅千张一段话。
然后他就转身,伸出双手,示意万达抱住他。
万达没有办法,只好将小孩子抱了起来,问梅千张这孩子是什么族的,到底怎么了。
他说他叫阿芝还是阿智,反正就是瑶人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字。
梅千张为难地挠了挠头发,他跟家里人出来看庙会。但是那个仆人不见了。有个男人跟他说,要带他去买蜜饯,他就跟着来了后来他看到这个哥哥手上有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