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不等凌欣说话,杜轩大大咧咧地说:“赵将军呢?我们要与他见面私谈!”
一个人有些为难:“将军才睡了两个时辰。”
另一人过来使劲拍了杜轩后背一下:“你小子怎么这么猖狂!”
杜轩喊:“干嘛干嘛?!你们欺压老百姓?!”
好几个人过来一起推搡杜轩,说道:“什么百姓?一个山匪,竟敢在我们面前嘚瑟……”
凌欣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得起来了!”
几个人大声叹气,副将领头,他们出了正厅,到了院子里的一个小偏房前。门口有兵士站岗,副将说了一声,那个兵士开门进去,片刻,里面传出赵震不耐烦的声音:“谁呀?!”
杜轩说:“杜军师和梁姐儿!”
赵震哼声:“……等等!”
过了一会儿,赵震才喊:“进来吧!”
兵士来开了门,杜轩和凌欣进门,见赵震歪坐在太师椅上,肩膀上的布条血迹陈旧,脸上还带着洗漱后的水痕。
凌欣说道:“机密军务!”
赵震许是刚醒,气儿很不顺,摆了下手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大家都进来吧!”
凌欣翻白眼,门外那几个人马上全进来了,揉搓杜轩:“还想瞒着我们?!小子?以为自己是谁?!”
杜轩说:“总军师!你们以为我是谁?!”
赵震说:“那也是个土匪!”
杜轩坐下,翘起二郎腿:“你小看土匪?等我们云山寨的援军到了你们就明白了!可厉害了!”
一伙人找了地方坐了,纷纷说道:“井底之蛙!”“吹牛倒不含糊……”
凌欣说道:“看来你们都明白!”
赵震带着困意打哈欠道:“当然明白,今晚皇城该守不住了。”
一个幕僚说:“我们没什么箭了。”
另一个人说:“甬道已经铺成,正北,东北,还有一条在南面。我们的火油都快用完了,几辆攻城车一齐搭上来,我们挡不了多久。”
赵震看凌欣:“你既然私下来找我,该是已经找好了人带陛下冲出去吧?”
凌欣点了下头,赵震长出口气:“我就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这些天我真烦死了,几十个朝臣来找我,让我赶快把他送出去。我去跟雷参将谈了,他说你已经在外面给陛下安排了隐蔽的地方,我把人都挑选好了,他上次让人打晕了我,我这次怎么也得还给他……”
凌欣忙说:“别别,脑袋可不能随便打,我现在还头晕呢。我方才把安眠丸药给了皇后娘娘,她晚饭时会给陛下,孤独客郎中带人去皇后那里,你的人也去会和就是了。”
赵震对一个幕僚说:“听见了吗?让他们天黑过去。”那人应了,赵震又看向凌欣:“我觉得破城之时稳妥些。”
凌欣同意:“我也是对孤独郎中说破城时突围,西北那边攻势不强,我建议从那里走,可是我又担心那是对方故意留下的缺口。”
赵震以为凌欣会跟着走,说道:“你别怕,我多给你些人。”他扭头对人说:“跟他们说分两次出去,第一批是去试探,让陛下在第二批。我就不信那帮……能忍得住……”赵震当着凌欣没说脏话。
凌欣说道:“很好,可是宫里,即使破了城,也不能放弃!我估计,援军就该在这一两日到,也许有奇迹呢?一定要坚持,多一刻就是一刻!皇宫宽阔,我看对方有十万人,如果按照我们的人数,除了城上,宫中禁军还有十多万吧?平民就更多了,能动作的至少还有四十万,一定要记住小组作战!不能一对一!五六个对他们一个!而且不能形成战线,所以破城后,要让他们平铺开,然后再截断他们……”
赵震笑着摇头:“姐儿,像你这么纠缠到底的女子,真是少见!”
凌欣倔强地说:“我听说过毒蛇被砍掉了头后,脑袋还能跳起来把人给咬死呢。”
屋里的人都笑:“竟然还有人自诩毒蛇吗?”“这性子可够烈啊!”
凌欣很高傲地抬下巴:“怎么啦?!我说的不对?!”
赵震呵呵笑:“对呀!谁敢说不对!走吧,我们去看看图……”
一群人离开赵震的小屋,到正堂,对着图讨论了如何在宫中布兵,如何将那些棚户堆积成障碍物……
讲到最后,大家心里明白,说一千道一万,开始时,可能还操作些战术,可是到最后,就是死战,皇宫会变成人间地狱。
看快到傍晚了,凌欣示意了下杜轩,起身说:“我得去见我干爹,你们可一定要守到深夜!那样,郎中他们突围更容易。”
赵震点头说:“我一会儿就上城,应该能守到子夜,甚至更晚些呢!”凌欣对众人行礼,大家还了礼,凌欣走了出去,杜轩行礼后一边走一边回头说:“我一会儿去城上找你们!”
人们笑骂:“一个山匪凑什么热闹!”“快回去抱你的贼产吧!”
杜轩说:“别呀!我懂的可比你们多!那箱子火药我知道如何引放!”
有人说:“故弄玄虚!我都看了,有个粗导火索,一点不就成了!”
杜轩忙说:“别!我要用奇门八卦算一下,要在个好时辰,好方位才可以点!”他匆忙地追着凌欣离开。
出了宫院,凌欣皱着眉问道:“你要留下?”
杜轩点头:“留下吧!我可是总军师呢!还认识了好多将士,他们天天叫我土匪,其实心里特佩服我……”
凌欣说,“孤独郎中唧唧歪歪的,西北那边……我真有些担心!这事关系社稷,你最好一起走,也能出个主意什么的,把这事办妥当。”
杜轩切了一声:“你又想耍我?没门!我才不走。他们只要出了皇城,就安全了。那个孤独客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亮了,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一夜挑了欺压小船户的淮北船帮飞龙会,据说一口气杀了十七人。他还干了好多别的可怕的事……反正一出手杀人就没个数。后来听说一个和尚追着他说了一个月的法,他才不那么暴戾了。有他在,绝对能送陛下他们出去。”
凌欣闷闷地说:“你娘非恨死我了。”
杜轩笑:“上次你说无法向我爹交代,现在又担心我娘,你能不能不这么操心?这事,只要我高兴,谁也管不着!”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一个小院子门前,杜轩在门外大声喊:“韩叔!韩叔!……”
有人在院子帮着喊:“韩兄,有人找你!”
不多时,韩长庚胸前吊着一只胳膊出来了。见了两个人,示意他们随自己到了一棵大树下,严肃看着凌欣说:“我正想去找姐儿。孤独郎中来了,说让我跟他走,我这胳膊不得劲,就不去了,他说你会留下。”
杜轩也惊讶了,看凌欣说:“你难道不和他们走吗?!”
凌欣摇头道:“没法走啊!”
这次杜轩皱眉了:“黑妹妹……”
凌欣对他狞笑:“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这事,只要我高兴,谁也管不着?”
杜轩叹气:“秋天的账还得太快!”
韩长庚说:“姐儿!你……”
凌欣将手指放在唇上,小声说:“你们听……”
他们身后,传来了孩子的哭叫,还有几声妇人的叫喊。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凌欣最先开口:“我会去守着夏贵妃和先皇的棺柩,戎兵来了,我就放金色烟花,点火……”
杜轩再次惊讶了:“你要放金色烟花?”
凌欣点头,杜轩沮丧:“我死定了!就是不死在戎兵手里,成弟也会杀了我的!”
韩长庚眼中有泪,又一次开口:“姐儿……”
凌欣对他摇头:“干爹,我已经决定了。”
韩长庚喃喃地说:“你干娘……”
凌欣忙从怀里拿出了那个盒子,双手交给韩长庚,说道:“干爹,我给您要的,皇后娘娘给的。”
韩长庚接过来,杜轩说:“打开打开,让我看看。”韩长庚打开,杜轩哇了一声:“这是皇后的凤簪哪!”
韩长庚半张嘴:“哎呀!哎呀!这怎么担得起……”
凌欣点头说:“当然担得起。”
杜轩啧啧地摇头:“韩叔啊!一定要给韩娘子呀!她得多高兴!”
韩长庚接了,将盒子揣入怀中,叹息道:“我以前,该多买些东西给她……”
城墙上传来喊杀声,城中有军将们的吆喝声,赵震开始调动兵力了。
凌欣问杜轩和韩长庚:“你们后悔来了京城吗?”
杜轩对凌欣摇头:“看来你毕竟是个女子,男人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你不明白,能这么死,才算一条汉子,这是长脸的事儿。”
韩长庚也点头:“是啊,我就是一个兵,不是农人,不这么死,又要如何过这辈子?”
虽然知道他们在安慰自己,凌欣还是放下些心,说道:“哦,你们在城上,如果看到破城,最好给我发个信号。”
杜轩说:“那容易,我还有红色的烟花。”
凌欣想了想,没别的事了,就地跪下,向韩长庚磕了个头,举手行礼道:“谢谢干爹当年送我姐弟北上!”她又对杜轩行礼:“谢谢轩哥!”她眼中有泪:这些都是她的恩人!杜方对她仗义,却要失去独子,韩娘子对她如母,却要失去丈夫……
韩长庚忙扶起凌欣:“姐儿说这些话作甚?!哪儿能这么见外!”
杜轩笑着:“黑妹妹,我得了你这么个妹妹可是大便宜呢!别难受,那边也会有热闹……”
凌欣觉得该说的都说了,抱拳道:“那我们就在此别过。”
杜轩和韩长庚都正式行礼。
凌欣离开他们,慢慢走回自己的院落。因为把事情全安排了,她多少有种轻松感。一回到自己的住处,凌欣就对小蔓说:“我得洗个澡。”
小蔓笑着答应:“那我去让那些在浴室的人先搬出来,娘娘说,女人常洗澡才好看。”
凌欣变本加厉:“有泡澡的花瓣什么的吗?”
小蔓点头:“娘娘也喜欢那些!我存着些,正好给姑娘用上。我还有茉莉油,娘娘最喜爱的,一会儿给姑娘洗头。娘娘说了,当年她用了,太上皇就一个劲儿地闻她的头发呢……”她出去了,半天后,回来说准备好了。
凌欣的小腿已经封口,她放松弛,好好地泡了个澡,在小蔓的帮助下,把头发洗得干净。
出浴后,凌欣只穿着内衣,将入城后接到的蒋旭图的信又都读了一遍,然后包成了个小方包,贴身放在了护胸内的胸口处。
小蔓就着火盆帮凌欣烘干了头发,然后拿了个小瓶子往自己的手里倒了些油,给凌欣抓抹在发间。一时间,满屋弥漫着茉莉的清香,凌欣拿了自己的一缕头发闻了一下,说道:“我若是太上皇,也会找你们娘娘的。”
小蔓又笑了,凌欣没笑,吸了一口气说:“小蔓,给我挑一套最好看的女装吧,当然,得清淡些,我要去娘娘和太上皇的棺柩前守着……也许,这是最后一夜了。你要是有毒药什么的,也给我一丸。”算是双保险。
小蔓一愣,泪水涌上,可是马上使劲眨了眨眼,努力保持着笑容:“姑娘放心,我去给姑娘挑选衣服,娘娘教的我,肯定会让姑娘满意的。”
她才要走,凌欣叫住她说:“先不要让大家惊慌。”
小蔓噙泪点头:“我明白。”
不久,小蔓回来了,她给凌欣选了淡蓝色缎织花印长裙,宝蓝色水纹素锦银丝掐边的褙子,内里上衬是月白色苏绣夹衣,袖口处用同样色泽的荧光丝线绣了大朵白莲。
凌欣穿上,立刻觉得自己进级到了时尚杂志封面的段位。
小蔓含泪笑着说:“姑娘看着明艳无双,光彩照人。”
凌欣对小蔓说:“这可得多谢小蔓姑娘了!衣服真好看。”
小蔓说:“当然,我是给娘娘配衣服的,这些年,娘娘都挑不出什么错了。小柳就是管那些细事,衣服上,她也得问我呢。姑娘要梳个什么发髻?”
凌欣犹豫地说:“我其实,还是个姑娘……”梳个婚后发髻,怎么都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