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方晨雨不知道杨铁头复杂的心情, 张手用力抱了杨铁头一下,给杨铁头几人看她买的礼物。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 整个院子就彻底热闹起来。
沈绍元也收到了方晨雨的礼物,是一支定制的钢笔,银色的外形非常漂亮。
彤彤说:“哥哥也给姐姐买了礼物。”
沈绍元笑了起来, 把从首都带回来的春装给了方晨雨,说:“我眼光不太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等春天来了,你可以穿穿裙子。”他早就注意到方晨雨大部分衣服都是上衣下裤, 裙子非常少。不需要问沈绍元也知道原因,一来是以前方晨雨爷孙俩日子过得紧巴巴,二来是方晨雨每天要做的事太多,裤子方便干活。
方晨雨笑眉弯弯:“谢谢哥哥。”沈绍元送她裙子,李奶奶又送她衣服,接下来整个春天她都不用买衣裙啦!
关峻离家几天,领着曦曦回家去见关老爷子了。方晨雨和沈绍元交换完礼物,招呼佘希阳进屋坐。
佘希阳才刚踏进屋,就看到趴在电视上的白猫站了起来,一双冷漠的蓝眼睛直直盯着他看。
佘希阳:“……”
佘希阳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杨铁头喊:“大白。”
大白收回视线,继续趴会电视上。大白年前已经生下三只猫崽,曦曦眼馋抱了一只去养,彤彤自己留了两只,今天天气晴朗,三只猫崽都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方晨雨瞄了眼佘希阳脸上已经浅淡到快看不见的疤痕,说:“大白大概一直误会你想伤害它的孩子,所以才对你有敌意,平时它都不会朝客人凶的。”
佘希阳觉得自己有点冤,可他也没法和只猫讲道理,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吃过饭后,杨铁头穿上方晨雨新给他买的皮夹克,戴上方晨雨新给他买的帽子,慢腾腾地出门去安保公司那边。安保公司门前空地的桌椅上已经坐着他的几个老朋友,杨铁头一坐下就有人夸他这身新行头好看,衬得人精神。
杨铁头笑呵呵地说:“我们家晨晨啊,总是说不听,老爱给我买这个买那个。”
老友们:“…………”
敢情这就是特意过来炫耀的。
日子都好过了,大家也不介意杨铁头秀一秀,都说起过年时儿女回来都带了什么,又给他们送了什么东西。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家庭也一样,有时甚至会害怕过节,走人情得花钱!现在不一样,大伙都愿意多走动,说说家里这半年来的变化。
杨铁头到傍晚才回家。巧的是他刚进门,电话就响了。
杨铁头顺手拿起电话一接,才晓得是镇上打来的,找方晨雨。
杨铁头听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有点躁,不由问:“怎么了?”
“唉,杨叔,今天盘山公路那边出了场车祸,村里伤了不少人呢。”那边打电话的人叹息道,“老道长叫我们抬上去的那块石头都被撞断了,还好有它挡了一下,要不然整车人都得翻下山。”
杨铁头心中一紧:“都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几个小孩吓坏了。”那人说,“本来这个也不该和你们说,不过今天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我就在想是不是让晨晨回来一趟。”
杨铁头问:“另一件又是什么事?”
那人说:“老道长不是把他院子的钥匙给晨晨拿着吗?上回我看晨晨回来还带磊子他们去搞大扫除。今天下午天气那么好,不知怎地突然晴天来了个响雷,轰地一声把老道长的房子砸了个角,里头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被雷劈坏。”
杨铁头听着觉得邪门。那些风水命理杨铁头是不信的,不过老道长和一般神神叨叨的神棍不一样,老道长做事很有章法,也从不给外人说那些玄妙的事情。哪怕是很喜欢方晨雨这个后辈,他也只是买一些适合小孩子看的书给方晨雨看、教方晨雨练习强身健体的太极拳,从来没给方晨雨灌输什么封建迷信的思想。
杨铁头一听是老道长院子被雷劈坏了,当下替方晨雨答应下来:“好,今天没火车了,明天一早我就和她一起回去一趟。”
那边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方晨雨得知镇上发生的事,果然想也不想就准备回去一趟。当听杨铁头说起车祸的事,方晨雨更坐不住了:“道长爷爷说他在客厅的画像底下放了个锦囊,要是镇上出了什么大事故就打开看一下,我明天得赶早回去免得耽搁了。”
方晨雨以前也不信那些玄乎的东西,不过有了个奇特的镯子、又见识了乔照肩膀上的“怪物”,方晨雨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老道长身上有颇多奇异之处。听说镇上真出了事故,方晨雨无论如何都得去看看那锦囊里写了什么。
难道道长爷爷早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第二天一早,方晨雨和杨铁头买了回镇上的车票。快开学了,返乡的人又陆续离开,镇子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唯一不平静的是张珍的诊所,那里挤着不少受伤的人,有的得在诊所里躺着,有的是去换药的,都是昨天那场车祸受伤的人。
方晨雨和受伤的邻里问好之后直奔老道长的院子。
门一开,一股焦糊的气味就从院子里飘出来。昨夜又下过去,空气湿漉漉的,却还是掩不住那股子焦味。方晨雨抬头看去,只见屋角被劈坏了一大块,屋顶出现一个打洞。她进屋一看,屋里一片狼藉,都是掉下的瓦片和木梁。
方晨雨去客厅找到画像下的抽屉,取出锁在抽屉里的锦囊。锦囊里有两张纸条,一张写着一个电话号码,让方晨雨联系这个号码的主人,把镇上的事告诉对方;另一张则是写着请“风雨石”的方法,老道长让方晨雨聚集人手去太溪谷挑石头,再让人把“风雨石”摆到出事的地方。
方晨雨一怔。她想起来了,盘山公路刚渐成的时候,老道长让镇上的青壮抬着一块大石头上山,摆在盘山公路最险隘的弯路上。当时老道长就对她说过,这路不行,和太溪谷反冲,可花了那么多钱修了路不能拆了,只能摆一块风雨石在弯路上减少意外发生。
见她听得懵懵懂懂,老道长说了个比较实际的理由:“这石头显眼,远远看到了就会注意转弯。”
方晨雨这才觉得有道理。
道长爷爷离开时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吗?
方晨雨也不耽搁,先去接电话拨通那个号码。没想到那边接到电话之后却说:“先生他们出门了,等联系上先生我会把您说的事情转告给他。”
方晨雨只能挂了电话。
人没找着,只能先请风雨石。方晨雨先找上老校长。虽然裴镇长她也熟,但这毕竟有点封建迷信,裴镇长明目张胆地参与好像不太好。老校长在镇上也说得上话!
老校长看过道长留下的锦囊,心中一震,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出去找齐人手。这几年出去打工的人太多,留在镇上的青壮还真不多。方晨雨对具体该怎么做心里还没底,看到人之后却福至心灵地把适合的人选一一挑了出来,带着他们前往太溪谷。
老道长没说风雨石的特征,只玄乎地写了句:“随心挑选。”
方晨雨觉得这就像下厨时菜谱上写“盐少许,姜葱若干”一样,一般人还真没法把我。她按照老道长所说的方位找到了太溪谷的石群,和挑人的时候一样,她上前摸了几块石头就明白“随心挑选”是什么意思。
方晨雨说:“就是这块!朱叔叔,你们抬得动吗?”
为首的男人正是朱忠顺,见方晨雨目光里带着询问,朱忠顺说:“当然可以。”
风雨石背后有个传说,说的是一个商人的妻子每每丈夫出远门就用心祈祷丈夫平安归来。也许是因为她心诚,每次丈夫要出意外时妻子便会化为灵石给丈夫指引,让丈夫逃过劫难。可惜的是,商人生意越做越大,开始觉得家中的糟糠之妻配不上自己,在外面养了年轻漂亮的女人。
妻子久等丈夫不归,心中焦急,夜里又化作灵石出现在丈夫身边,结果看到的确实丈夫抱着个怀孕的年轻女人柔声说话。妻子心中悲痛,灵石裂作一片一片,再也没有办法恢复人形。第二天丈夫在院子里捡到一块黑色的石头,看它光洁漂亮,认为是件宝物,就收了起来。结果自那以后丈夫做什么都不顺利,马车出行风雨大作,货船运货也风雨大作,很快把赚到的钱赔得干干净净。
年轻女人见丈夫没了钱财,很快离开了他,年幼的孩子生了一场病没钱医治,也去了。丈夫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蹶不振,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比发迹之前还不如。
有一日丈夫沿街乞讨,遇到一高僧,高僧站在他面前念了声“阿弥陀佛”,叫丈夫把那黑色石头取出来,对石头说:“施主,放下吧。”
那黑色石头便化作灰尘散去了。
原来这妻子是风雨石的化身,那黑色石头便是它的石心。若是对它心诚,风雨石能消灾解厄;若是心不诚,风雨石也能反噬。不管消灾解厄还是带来厄运,风雨石最终都会因为灵力耗竭而碎裂,留下一颗石心给人留个念想。那丈夫落魄时本想卖了这石头,结果没人愿意收,都说它只是普通石头。
丈夫见石心散去还想不通,对高僧说:“为何别人都说它黯淡无光,而我看它却能见到莹莹光华,十分不凡?”
“阿弥陀佛。”高僧说,“大抵是女为悦己者容罢了。哪怕石碎身死,她仍想让施主看到她最好的模样。”
方晨雨不知道那丈夫后不后悔,不过即便他后悔了,那个到死都爱着他的妻子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活该!
方晨雨定了定神,看着挑好的风雨石说:“起石!”
朱忠顺一行人齐心合力地喊着号子把石头扛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辆车也停在了盘山公路一处转角前。后车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徐大师,一个是乔照。徐大师对乔照说:“我下车去看看,你在车里等着。”
乔照看着从车外照进来的阳光,点了点头。那对寻常人来说再好不过的日光,对他来说却是致命的存在。他看了看被徐大师带上的车本,缓缓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徐大师下了车,缓步走向转角处。
那里有一堆碎石。
徐大师走到碎石堆前蹲下,扒开面上的碎石,很快看到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
石心!
这石头果然是特意摆在这里挡厄用的。
徐大师抬头看去,远远看到一处陡峭的山崖在对面,与盘山公路遥遥对望。
这时山下传来一阵叫喝声:“大家伙儿一起抬啊~嗨哟!风雨都不怕啊~嗨哟!石儿立山巅啊~嗨嗨嗨哟!太平日子来啊~嗨哟!”
竟是有人齐声在喊抬石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关哥:总感觉全世界都在和我抢人
第六十八章
朝阳高照, 山风拂面。那风本来是徐徐吹来的,和缓得很, 仿佛母亲温柔的手, 随着那号子越喊越响,那风也越来越急。本来就是冬末春初, 气候还寒冷得很, 和煦的暖阳与轻风便成了刮面的刀。
徐大师站在碎裂的风雨石前,遥遥望着沿盘山公路艰难上行的一行人。风雨石有灵性, 心诚才灵验,若想它庇佑一方, 须有血汗侵染。这一行人赤膊上阵, 直接用肩膀扛着沉重的风雨石上山, 肩膀上的皮肤难免会磨破,抬石者流血流汗,风雨石便替他们守一方太平!
师兄不在了, 指引镇上居民抬风雨石的又是谁?徐大师心中疑惑,定睛看去, 只见队伍后方跟着个年纪极小的女孩儿,瞧着约莫才十四五岁。而这个女孩儿正巧是他们几天之前见过的!
“怪不得……”徐大师喃喃道。怪不得这镇子煞气冲天,他师弟仍放心远行, 原来有这么个福星在。那么当初见到乔照的时候师弟为什么不提?徐大师一顿,叹息摇头。当时他一请再请,师弟也不肯出手,直至他说要亲自带乔照过来师弟才答应到港城去, 约莫就是怕他们见到方晨雨。
乔照是他的徒弟、是他老友的儿子,却与他师弟没多大关系。他这个师弟在各方面的造诣都比他高,性格却孤冷得很,从小独来独往,几乎不与旁人往来。他不一样,他哪怕造诣不高,也喜欢到处交游,是以名头叫得比师弟响亮,在俗世之中也更受人推崇。以他师弟那样的性子,鲜少有人能入他的眼,这女孩儿怕是那为数不多的一个。
想到这里,徐大师心底又涌起一阵难言的愧疚。若不是他把师弟请到港城,师弟也不会被人找上,跟着海船去走那一趟几乎肯定会有去无回的探秘。若是当年他发现了这个女孩儿,怕是会千方百计把她哄到港城去!师弟还生死未卜,徐大师长叹一口气,只能打消了对“福星”的种种算盘,思索着如何帮镇子化去煞气。
方晨雨与朱顺忠一行人把风雨石抬到出事的弯道上,愣了一下,疑惑地望向站在那儿的徐大师。她走到最前面惊讶地喊:“徐大师,您怎么在这里?”朱忠顺等人也忍不住望向徐大师。
徐大师年纪大了,身骨清瘦,穿着唐装,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听方晨雨喊他徐大师,朱忠顺等人心里都生出几分敬重,一时没往前走。
徐大师说:“受人之托过来看一看。”他把司机叫下车,让司机和他一起把碎石堆先搬开。
方晨雨忙捋起袖子上前:“怎么可以让徐大师您动手!我来就好!”
徐大师说:“没事,一起搬比较快,小伙子们抬着石头多累。”
方晨雨想想好像是这个理,也就没再说什么,麻利地把碎石都弄开,示意抬着石头的朱忠顺等人把风雨石准确地摆到原来立着石头的地方。方晨雨忙活完了,擦了把额头的汗,才看向徐大师:“刚才您说是受人之托过来的,是受谁的托?”
方晨雨心中隐隐有猜测。道长爷爷叫她打电话,那边却说号码的主人出门了,而徐大师又是“受人之托”,莫不是道长爷爷让徐大师过来的?方晨雨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不等徐大师回答就紧张地问:“是道长爷爷拜托您过来的吗?”老道长从来没在镇子上说起过自己的名字,大家都叫他道长,连方晨雨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小时候方晨雨没意识去问,只知道道长爷爷就是道长爷爷,后来方晨雨长大了,会找人了,才发现自己没问过。方晨雨只能给徐大师描述了老道长的长相和习惯穿的道袍。
徐大师一对应,立刻把方晨雨说的道长爷爷和他师弟对上号。徐大师叹息一声:“我也是几年前见过他,他在港城随人出了海,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回来了。”
方晨雨才刚冒出来的欣喜泡泡被徐大师的话戳破了。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这样啊。”虽然已经好好地道过别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方晨雨还是有些难过。出海几年没再回来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只是谁都不愿意相信而已。
方晨雨有些难过。她说:“不管怎么样,您能过来一趟总是好的。昨天晚上我和外公得了消息,说道长爷爷的房子被雷劈坏了,所以我和外公一早赶回来看看。”
徐大师听了这消息,没再耽搁,和方晨雨一起到了镇上。杨铁头还在收拾院子,见方晨雨领着两个生面孔进来,其中一个还撑着把黑伞,严严实实地藏在伞底下,不由拧起眉头。
方晨雨见杨铁头在扫叶子,抬头看了看院子里那棵长青的老树,猛地发现秋天都没落叶的老树叶子居然掉了大半!
徐大师说:“院子里的布局被雷这么一劈,也劈坏了。”他摩挲着老树粗糙的树皮,惋惜地说,“这棵树怕是活不下来了。”
方晨雨皱紧眉头:“坏了就改不了了吗?”
徐大师耐心地说:“这就像画画一样。你画好的画被弄坏了,换一张纸重新一幅画新的,简单;可要是这纸不能换,你要在弄坏的基础上改好,那就有点难了。”
方晨雨明白了。她握紧手里的钥匙,想到道长爷爷临去前把院子交给她,她却保不住道这小小的院子,不由有些难过。
静立一旁的乔照缓声开口说:“天降灾祸,人力不能及。”
方晨雨一怔,转头看向乔照。乔照一双眼睛颜色浅淡,神色却温煦如玉,丝毫没有因常年受病痛折磨而变得偏激。
乔照说:“有些东西强留也留不住,你不必太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