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看着三个弟弟这样子,朱承瑾心情也好了许多,道:“只是一时没料到,这些人心机之深,实在让人防不胜防。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是不会随意跟个丫头就走了,有了什么,说不清楚。”
  “这事儿,四皇子难道不知道?他就放任自己正妻做这蠢事吗?”问话的是朱承儒。
  太子眉宇拢着一层阴郁,“他想必是不知道的,这孩子虽说身有残缺,也担着皇长孙名头,还能换来父皇和皇祖母一些垂怜,何必急着掐死呢?”
  “一个母亲,能亲自派人杀自己的孩子,林念笙此人,太狠毒。”朱承瑾想来,不禁叹道,“我仔细想来,也没怎么得罪过她,但是她好像一开始便对我有莫名敌意。”
  “大概是看姐姐比她美吧,”震儿跟在沉默寡言的太子和楚清和身边,居然越发的嘴甜,“姐姐样样都比她好,我听娘亲说,女人有一样可怕的便是嫉妒之心。”
  “震儿可真会说话,姐姐心里舒服多了。”朱承瑾说完,想起什么般问道,“对了,震儿,最近见到齐世子没有。”
  震儿全盘托出,“齐哥哥最近总去找师傅玩儿。”
  在场其他三人不由想到——怪不得。
  齐行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太子等人列为“震儿交往名单隔绝”的人,正与楚清和商讨。
  “也不知道表妹去宫里做什么了,母亲还想让她去府里做客呢,也只能等几天了。”齐行远这些人是不了解发生什么事儿的,这件事事涉皇家颜面,自然要保守的密不透风。
  楚清和道:“为何?”
  齐行远说话语速快,所以显得有些聒噪,“我弟弟不是要大婚了吗,与瑞亲王府的婉和县君,母亲想邀瑞亲王妃与表妹,还有婉和县君,过府一叙。”
  楚清和听到大婚二字,心里不由一动,齐行远捕捉到他眉眼间动容,道:“说起来,婉和县君大婚后,过了年,就该你的婚事了吧。”
  楚清和道:“你呢?”
  “我啊……”齐行远撇了撇嘴,“不不不不着急。”
  齐行远亲娘都操碎了心了,大儿子根本不像个将领,像个猴儿。一提男女之事就躲得三尺远,老二都要成亲了,老大还这个德行。
  “你说,我会不会也找个大家闺秀,相敬如宾,就此一生?”齐行远想到自己日后,感情像是不知道有什么具体模样,他生命里,爱慕他的女子不少,他也乐得享受。如果不是豆蔻,他恐怕也要成为一个纨绔子弟,沉溺声色之中。
  齐行远又转头来骚扰楚清和:“你对我表妹,也是为了……”
  “并非如此,”楚清和正视齐行远,道,“景豫郡主与其他人不同,无论是心胸眼界,还是其他。旁人都说她厉害,精明,对朱承宛冷淡,对朱承冠更是不似兄妹。但是却极少人窥见其心内柔软。”
  “好了,不想听。”齐行远突然觉得有点吃醋感觉,妹妹要出嫁了,真的好想打未来妹夫一顿,他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胸口。
  如果让朱承瑾形容,楚清和就是她的闭眼吹,看她大概都自带滤镜,什么都是好的。
  林念笙脑子发昏想出的计谋失败,她后悔了,不该那么急躁。
  朱承瑾!可真狠啊,直接将皇长孙带进了宫,到御前告她一桩!景豫郡主,可真是心思深沉!
  她在府中,下身疼的厉害,心里虽然仍旧嫌弃给自己带来污点的孩子,却奇异般的、后知后觉的,有了几分母子连心之感——他如今还活着吗?香儿将他鼻口捂住的时候,他也会盼望着娘亲去救他吗……
  他还那么小,包含了她十个月的期盼,一朝落地,就再也没享受过娘亲的怀抱,甚至还要被她派人杀死。如果这么小的孩子有思想有知觉,会……会恨她吗?
  林念笙苦陷折磨之中,手指扯紧被子,痛苦的闭上眼睛。
  她重获一辈子,是上天的恩宠,为何会成这样呢?她该拥有荣华一生,嫁给四皇子为正妃,然后入主正阳宫啊,为何呢?
  她眼神越发迷茫,自己重活一世的意义何在呢?
  自己……活着的意义何在呢?
  “张侧妃娘娘来了!”自打张侧妃当家,奴才们对她的态度都是一致的恭维,此刻请安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张侧妃声音依旧温柔,“皇子妃还好吗,宫里的消息出来了,若是皇子妃醒着,我便去与她说一声。若是睡了,便改日再说吧。”
  林念笙耳朵支起来,十分想知道,皇长孙如今到底是死是活,低声道:“让她进来。”
  张侧妃一进屋里,就发现屋中十分憋闷,还掺杂血腥臭味,眉头一皱又迅速恢复原样,“姐姐如何了?”
  “有话直说吧,姐姐妹妹的,你如今也不稀罕了吧。”林念笙冷眼看她,她一向没在意张氏此人,谁知道却是栽在了她手里。
  张侧妃自顾自在桌边坐下,笑道:“姐姐说什么呢,对了,也的确有话跟姐姐说。”她不急,只是拿眼打量林念笙。
  林念笙强笑道:“是吗,说吧。”
  “对了,先说姐姐关心的事儿吧。”张侧妃微微一笑,“太后娘娘下令,姐姐日后不得随意走动,这府里一切事物,都要由我做主。这才是姐姐,最关心的事儿吧。”
  林念笙道:“太后将……怎么会,皇长孙他……”
  “皇长孙,”张侧妃轻笑出声,“呵,姐姐还念着皇长孙呐?姐姐想必是想问,皇长孙,是死是活吧。”
  “是。”林念笙心内焦灼,却不能表现出来,手上青筋暴起,“皇长孙如何了,那是我的儿子,我给了他生,就能让他死,与旁人何干?”
  “这话,姐姐进宫与太后说,与皇上说,或是与四皇子说。”张侧妃冷笑,“你既然将他生下来,他的命便是他自己的,你也夺不走。不过姐姐放心,以后,皇长孙都与你无关了。”
  林念笙背脊汗水密布,闻言猛然抬头:“你说什么?皇长孙死了吗?”
  她不知道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越发紧张。
  “皇长孙呐,”张侧妃尾音拉长,故意留下悬念,“皇长孙还活着呢,活的好好的,被景豫郡主救了回来。但是,却并非是姐姐所出的皇长孙了。”
  “什么意思?”
  “姐姐不明白?”张侧妃看向她,“太后说了,皇长孙从今日开始,便是,我所出之子。太后宁愿将皇长孙变成庶出子,都不愿意让皇长孙再留在你身边啦。”
  “姐姐放心,日后我会好好养育皇长孙,让他成人成才。只是与姐姐,再无关系,等他长大,我还会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又是要怎么谋害他的。一五一十,他都会知道。”张侧妃并不愿意自己生孩子,但是不代表不会养,尤其是能报复林念笙,让亲生子不认她,该多快意。
  林念笙喃喃道:“皇长孙不是……不是我生的?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怎么能不是我生的呢?”
  “姐姐生他,又要让他死,既然如此,不如给我。”张侧妃说完了,毫不犹豫的起身便走,道:“这事儿啊,四皇子也知道了,只是说,随我的意思,姐姐,日后妹妹不会亏待你的。但是安国公府,却别想从我手中拿到一两银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贬为才人
  这件事便在上层守口如瓶,下层的不知情中,如同风吹书页,翻过去了。
  但是谁也不知道,皇帝私下见了朱承瑾一面。
  那是朱承瑾回府的时候,皇上秘宣,这次宣她,连太后和皇后也不知道。
  就在皇上的御书房中,一个是伯父一个是侄女,九州天子坐在龙椅上,也不过是一个年近半百的普通人。
  “景豫啊,皇伯父知道,让你受了委屈。之前,现在,端云也是,四皇子妃也是。她们那些小心思,朕或多或少知道一点。端云不忿于你更得母后宠爱,她仗着是朕的女儿,很是自傲。无论你与楚清和如何,总归当初,是端云的错。”皇帝叹息声音绵长,“这次更是,为了皇室颜面,为了老四,朕不得不保全林念笙啊。这是皇长孙无碍,皇长孙有事,朕也饶不了她。”
  朱承瑾还能说什么?她只得道:“臣女不觉得委屈,皇伯父如此做,正是顾全了皇室尊严,侄女并无什么。”
  “朕承认,朕偏心了。”皇帝面对这个侄女,不是没疼爱过,越是小时候疼爱,此时越觉得有几分愧疚,“说句与太后都没说过的话,这江山,这家业若是朕一人的,那我会将大部分给老四。景豫啊,你没为人父母,你不知道,疼爱儿子的心。”
  “四皇子是您的儿子,太子与其他皇子便不是吗?”
  “错了,”皇帝并不在意顶撞,只是道,“都是朕的儿子,十指有短长,这世间,或许有一视同仁的,但是朕不行。不知道啊,究竟是朕当年爱过贺氏,还是因为老四天生与朕投契。这一点,你父王做的比朕要好,他对其余子女,即使是朱承冠,也是不如你们姐弟二人的。当然了,朱承冠那等人,也比不上你与儒儿十分之一二。”
  朱承瑾垂首,眉尖却跳了跳,皇帝爱过贺氏?这爱过一次,可真是惹人深究。
  “要说贺氏,朕当年在皇子府的时候,的确是爱过她。那时候只有她陪在朕身边,容色姝丽,又知情识趣,朕便是她的一切。可是后来,朕成了皇上,她做了贵妃,心思就在谋权、谋利、谋——朕此刻坐的这位置。”皇帝对贺氏有些失望,尤其是有苏修仪对比起来。“但是老四与他娘还是不同的,老四不过是被贺氏哄骗住了,被贺氏勾勒的大好未来迷住了眼睛。朕相信,他能改好。这是朕给他的一个机会,并非是作为皇帝给皇子,而是作为一个父亲,给一个儿子。”
  就是朱承瑾此刻听来,也不由为太子感到悲哀,皇帝对四皇子是真的宠爱至极。除了帝位,什么都能给。“臣女明白了,在皇伯父心里,除了太子之位,其他的都可以给四皇子。”
  皇帝并不否认,反而沉吟道,“你说对了。朕刚才说,这家业若是朕的,朕全给老四又何妨。可这天下,并非我一人之家业啊,九州万方,何止千万子民。这河山,是祖宗一代一代用命打下来的。老四不适合做个皇帝,朕不放心将江山交给他,朕要对先祖们有个交代啊。”
  朱承瑾明白了,什么嫡出庶出,皇帝心里,只不过是太子性情比四皇子更加合适做皇帝罢了!
  皇帝果然继续道:“朕当年……你皇祖母怕是都与你说了吧,朕恨呐,晟王哪一点比朕好?父皇怎么就爱宠晟王呢,嫡庶之别难道不重要?后来朕知道了,并非历任君王都是嫡子啊,皇帝这位子,有能者居之。江山血脉传承,才最重要。”
  换句话来说,若是四皇子并非被贺氏养成此等偏颇小性,而太子德行有差,今日胜者,便是四皇子了。
  皇帝说了这么些,才道:“景豫,如今,懂伯父了吗?”
  朱承瑾恭恭敬敬道:“侄女懂了,皇伯父放心,今日景豫从寿康宫直接回了府,并未见过皇伯父,并未……听过这些话。”
  “对其他人,要这么说,但是朕不要你忘记,这些话你要记在心里,懂吗?”皇帝目光深沉,“自打皇后一病,朕倒是看清楚了许多,朕说是万岁天子,哪有真正活到万岁的。到那时候,太子的品性我总是不担心的,可是老四再犯浑,没了朕,谁也保不住他的命。景豫,朕要你答应,若有一日,朕龙御归天,你要替朕保全老四一家性命无虞!”
  “皇伯父,这……”朱承瑾不敢相信,皇帝将这件事情交给了自己,细想便明白了。她与太子一向交好,到时候她出面求情太子即使身为皇帝也要考虑一二。而其他人,是做不成这件事的,其他能劝太子的人,皆是与四皇子不死不休。
  皇帝道:“景豫,伯父托你做事,不成吗?”
  朱承瑾心神有些恍惚,四皇子和林念笙的脸在她面前闪过,有转换成张侧妃与皇长孙,她深吸一口气道:“侄女答应伯父,苍天为鉴,我会尽力保全四皇子一家性命无忧。”她看着皇帝,不由鼻酸,这个皇上,也是足足宠爱了她这几年啊,“伯父上天庇佑,长命百岁,总是有的。”
  皇帝何尝不知道她话中真心,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朕答应了你皇祖母赏赐你,说吧,看上什么了,朕全都给你。”
  朱承瑾本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的拐了个弯:“皇伯父,那侄女要上朝。”
  “上朝?”皇帝从忧伤情感中脱离出来,被这句话逗得忍俊不禁,“女儿家,也要上朝了,好,朕答应的事儿什么时候变过?太子跟着朕在旁听,这样吧,你打扮成男子模样,最起码省下一些麻烦事儿。”
  “多谢皇伯父,那我过些日子可就与太子一道上朝了,皇伯父天子一言,可不能不作数。”朱承瑾万万没想到皇帝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下来,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提的要求代表了什么,便急忙要个诺言。
  皇帝笑道:“来来来,给景豫郡主拟个旨意,朕准她旁听朝政,有什么谏言,可密奏朕或太子。只是这官职倒是不好分派……”
  “官职不急,皇伯父别以为我是去瞧新鲜的,我可要常去。”朱承瑾道,“古时候也有女人为官,怎么越是如今,女人为官便销声匿迹了一般。”
  皇帝道:“是啊,古代女将、御史、学士都是有的,尤其以萧太后一朝居多,朕看萧太后也没毁了江山社稷啊。你昭华姐姐上朝,便对答如流,你是太后教导出来的,朕的侄女,难道会差?寻常那些闺阁夫人,不知世事,你与她们可不一样,朕让你上朝,却不能胡乱说话,懂吗?”
  “遵皇伯父教导,侄女谨记。”朱承瑾想了想如今,“府里还有些事儿,须得侄女去看顾着,这段时间清姐姐出嫁之后,侄女便与太子一道上朝。”
  得了简易版的诏书,朱承瑾心满意足的出宫了,林念笙为她送来了一份大机缘呐。
  孙秀伺候在皇帝身边,道:“皇上,您朕让景豫郡主……”
  “是啊,”皇帝仍旧坐在龙椅上,指腹摩挲着扳指,“她在朝中有一言之地,日后老四就多了份希望啊。朕是真的不放心老四,他被贺氏教导的,极易受人吹捧挑拨。太子不是朕,容他一次或许尚可,次数多了……只能靠景豫。”
  事实证明,皇帝目光的确是长远的,日后四皇子一家的灭门之祸,朝堂上人人自危,只有景豫郡主站出来,保下了四皇子一家性命。
  但是,也只是性命而已。
  朱承瑾一回府,便与荀王妃道:“王妃娘娘,可以进宫喊冤了。”
  荀王妃早就穿戴好了朝见的衣裙,由朱承清陪着,一路哭到了宫里。
  朱承瑾进宫出宫,那是刻意隐瞒,别人都不知道,荀王妃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路下来,京城都知道,瑞亲王府的新任王妃进宫告状去了。
  告谁?
  恪昭媛!
  “儿媳实在是羞愧难忍,不得不前来找母后说个清楚,讨个道理来!”荀王妃在太后面前哭的已然成个泪人,“儿媳才是您挑出来的,才是正经的瑞亲王妃。管教自己府中的妾室,难道都要看恪昭媛的脸色了吗?便是皇后娘娘,也没如此插手我瑞王府家事!恪昭媛如今难道是暂理六宫,理到王府里来了吗?”
  “好了,别哭了。”太后道,“究竟是什么事儿,你也要说清楚,哀家自会给你个说法,啊?总哭,可是让哀家心疼了。”
  “丁氏犯了错,儿媳要惩处她,结果丁氏偷偷摸摸给恪昭媛送了信儿。恪昭媛又给儿媳送来一封亲自写的书信,又是威吓,又是利诱,让儿媳放过丁氏。”荀王妃将贺氏写的书信呈上,“母后,儿媳年纪小,不知怎么做才好,故此特意来找您呢。”
  哪里是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做?
  这是一棍子把恪昭媛打蒙了。
  她不是没管过其他人府里的事儿,也没人敢进宫告状啊。更何况那时候林念笙怀着皇长孙,她在宫里水涨船高,等闲人家都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荀王妃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听过她如何冠宠六宫,自然要巴结一番,日后所出子女与朱承瑾姐弟争权,她便是个助力。
  谁知道荀王妃却不满此等行径,一状告到太后面前,还说了:“这王妃之位,恪昭媛是觉得儿媳不配吗?她这到底是不满儿媳,还是不满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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