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但虽然对小唐敬爱有加,却从没有过一丝一毫把爱女嫁他的念头,如今乍然听了这消息,又见小唐私底下跟怀真碰面过,未免起了疑心:试想怀真才十五岁,又知道什么?而小唐……说的好听些,是“心机过人,手段高明”,说的不好听些,却是……
怀真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应兰风拉住怀真,仔仔细细看了一番,然而到底不好直问,一时不免想到李贤淑,有些话,却是她当娘的才好说的……
不料怀真见应兰风狐疑看着自己,便明白了几分,当下红了脸,道:“为何爹不信?纵然不信我,难道也不信唐叔叔为人的?”
应兰风原本倒是极信任小唐……不过他把主意打到怀真身上来,真真儿地叫他难以再信。
怀真见应兰风仍是盯着自己,赌气便进房内去了,拿了那本琴谱便乱翻罢了。
不料应兰风一眼看见,顿时又添几分心堵——这本琴谱原先自也是小唐所有,应兰风依稀记得,怀真学琴的时候,似乎还是十二三岁,却竟不知道……唐毅到底是几时盯上怀真的?若说在怀真还那样小的时候就留心了,那可真真儿叫人不寒而栗。
正在这会儿,却听外头道:“唐大人来了。”
应兰风一惊,回头的功夫,却见果然是小唐从外进来了,恭喜进来行了个礼,笑道:“二爷,因唐大人有事寻姑娘,二奶奶叫我领他前来。”
应兰风心头沉甸甸地,也不做声。
恭喜退下之后,小唐上前,拱手道:“应……大人。”
淡淡一声,却叫应兰风的心跟着猛地一哆嗦,倘若他真的跟怀真成了亲,以后岂不是要叫自己“岳父”了?本来以为是平辈相交,结果……真真岂有此理!
这会儿怀真却也听见是小唐来了,虽然因应兰风方才质问……不免有些担心,可却又因为赐婚的事,心里难免惶恐,竟不敢立刻见他。
何况如今应兰风也在,更不好随意跑出去。
怀真便走到门口,悄悄地往外看了一眼,不料正见小唐也往这边看来,怀真对上他的双眸,不由一吓,便忙躲在门内去了。
小唐差点儿便笑出来,忙咳嗽了声止住。
应兰风却皱着眉,只因小唐前来,瞬间在他脑中又想起若干昔日的事……常常小唐来看望怀真,他竟当是“长辈关爱晚辈”,从来都不做提防,如今回想,简直是愚鲁大意之极。
应兰风定了定神,便道:“唐大人……我有一事不解,您来的正好,不知可不可以为我解惑?”说着,便示意他坐。
两人双双坐了,小唐便道:“您请说。”
应兰风道:“今儿皇上赐婚之事,却不知,是唐大人早就知闻呢?还是……也如我这般,后知后觉?”
小唐自然听出应兰风话中有话,便一笑,道:“我正想告知您此事,其实皇上为我跟怀真赐婚,是我亲向皇上求的。”
应兰风听了,如坐针毡,见他如此坦诚,却又有些意外,道:“是么?然而我竟不解……小女……是几时入了唐大人眼的呢?”
小唐不疾不徐,缓缓道:“这一句,先前郭侍郎也问过我,当时我所答‘说来话长’,却不是信口而已,事到如今,我不再相瞒应大人,我对怀真动心,乃是从三年前,我负责和亲沙罗之时。”
应兰风睁大双眼,一则惊讶,一则隐隐地有些怒意。
此刻,里屋的怀真听了这话,也呆住了,便侧耳静听。
却听应兰风冷笑说道:“三年前?三年前小女还只是十二岁罢了,我竟不知道,唐大人这般的慧眼独具……”
怀真听出父亲不悦,不由暗暗着急,又替小唐忧心。
小唐却面不改色,微笑道:“那大人可又知道……当初我负责和亲,车驾出城之时,那銮驾中的和亲贵人是谁?”
应兰风一哂:“唐大人这是何意?人人皆知,那自然是应玉。”
小唐道:“若我说那里的不是应玉,是怀真,大人可信?”
应兰风蓦地起身,喝道:“你说什么?!”
小唐仍是纹丝不动,眼皮也不抬,淡淡道:“我说的是:当初怀真因不想嫁给凌绝,故而想要代替应玉去和亲,因被我察觉,所以请郭侍郎帮忙,才将她带回城中。”
应兰风后退一步,陡然变了脸色,虽然乍听之下,觉着此话匪夷所思,然而……既然是从唐毅口中说出,难道会有假?
何况此事……又关系怀真跟郭建仪,就算怀真会说谎,那郭建仪……
应兰风指着小唐,呆了半晌,才道:“此话……果然当真?”
小唐这才抬眸看他,道:“我本来不想把此事告诉任何人,此刻提起,只是想应大人知道,凌绝,不是你所想的那般跟怀真相配,至少,怀真不喜这门亲事。而我……却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
这一句话,十分决然,不容分说,且重若千金。
应兰风倒吸一口冷气,对上小唐的双眸,却见他的眸色柔和而坚决,仿佛清风朗月,又似云淡风轻,却是宽和而强大,无坚可摧。
应兰风满心震撼,许久不曾做声,小唐道:“我知道应大人心里对我有些猜疑,然而,自从我认得怀真以来,从未做过任何不利她的举止,我如今想要娶她,也正是想为了她着想,我会终我一生,护她爱她,一如大人这般。”
应兰风又听这话,心里滋味更是难以形容,原本的猜疑却逐渐散去,到最后,终于摇了摇头,涩声道:“你……罢了,且容我,再想一想。”
小唐一笑,道:“我尚有几句话要同怀真说,可否容我见她一面?”
应兰风略略一怔,才一点头:“她在里屋。”
小唐起身,拱手作揖:“多谢。”说罢,便转身入了屋内。
应兰风转头看着,半晌,终于伸出手来,抵住额头,心道:“这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
却说怀真正站在门口听外头说话,听到小唐把自己曾想代替应玉和亲的事儿说了出来,略觉吃惊,又听他最后同应兰风说的几句话,不由垂了头。
正愣神间,小唐却已经走了进来,怀真忙后退一步,目光相对,稍见迟疑,便唤道:“唐……”刹那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呼唤才好。
小唐明白其意,便道:“就照原来的称呼罢了,不是说好的么?一切都如现在一般。”
他的声音甚是温和,怀真听了“一切都如现在这般”,心中的惶惑之意才渐退去,便唤了声:“唐叔叔。”
小唐一点头,目光却落在她唇瓣那点儿伤上,因问道:“这儿是怎么伤着了?”
怀真抬手一掩,目光便瞥向别处去,低低道:“不留神,被花刺刮破了的。”
小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细看了会儿,却并不说破,只又笑道:“总是这么冒失可怎么是好?可还记得先前你小时候,跑到你父亲书房里,也是这样不留神磕破了唇?”
他的声音带笑,竟像是和煦微风一般,怀真思及往事,不由放松下来,便也莞尔道:“多早晚的事儿了,总是记着不放。”
小唐见她面露笑容,才也笑了两声,道:“以后可都改了罢,免得叫人担心。”
怀真便“嗯”了声,道:“唐叔叔且坐。”
小唐落座,又看到她桌上的琴谱,便道:“怎么,又在练琴?”
怀真把那本琴谱收了,道:“仍是乱弹罢了。”
小唐道:“你的悟性却好,只怕这本琴谱上的都会了呢?改天我再给你一本新的。”
怀真又忍不住笑道:“我笨得很,一本还练不好,哪里敢痴心妄想,再要新的。”
小唐正欲说话,忽地停下,便听到外间脚步声轻微,听着像是出门去了。小唐面上便多了几分笑意,知道是应兰风出去了。
怀真却兀自不知,因见他不言语,就低头打量别的。不料小唐起身,竟走到她身前儿,怀真才要起身避让,小唐却抬手撑在琴桌上,微微俯身看她。
怀真无法动弹,忙看一眼门口,低声道:“你做什么……爹在外面呢……”
小唐也低低地说:“知道他在,你若再说,就给他听见了。”
怀真听他口吻暧昧,脸上不由红了,小唐看着她唇上那一点伤处,眸色几变,终于俯身低头,便向着她脸上亲去。
怀真只以为应兰风还在外间,万想不到小唐竟能如此,吓得要躲开,又怕更惊动了应兰风,便忙闭上眼睛,却觉得唇上一温,是小唐衔住了她的半边唇,极尽温柔地吮吸着,却小心地并不碰到她的伤处。
怀真浑身微微发抖,只盼他快些停手,免得被人发觉,小唐终究停了下来,却又贴着她的脸颊,不肯离去,口中轻轻呼吸,湿润而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雪肤上便泛出淡淡地桃花红。
☆、第 179 章
且说,应兰风听小唐坦承,知道他果然早就对怀真有心,本有些兴师问罪之意,不料小唐竟说出和亲之事来。
应兰风心神巨震:万没想到,怀真竟瞒着他……曾作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事来,他一则惊心,一则失落。
倘若不是小唐及时发觉,同郭建仪两人瞒天过海从中行事,只怕……尚不知会闹出何等弥天大祸。
然而……为何怀真竟那般抵触同凌绝的亲事?怀真素来是个懂事的性情,竟为此而不顾一切。
但这并非应兰风所最惊心的,令他最惊心的是:他虽知道怀真对这门亲事不甚欢喜,却料不到,竟是到了这种誓不能容的地步,且在发生此等大事之时,他竟全然不知,反而是……唐毅……
这被掩藏的真相委实令人震惊,应兰风竟无法再好生思量诸事,挥手叫小唐进了里屋之后,他并未离开,只在外间,且听小唐是如何跟怀真相处的。
却不料,耳中所闻,竟是一派的温和恬然,毫无什么亲昵之感,更无一丝一毫逾矩或者违和之意。
若非这赐婚之事已经天下皆知,此刻应兰风耳闻目睹,也只会觉着小唐人品端庄,对怀真亦是一片关切之心,仍旧不会疑心他分毫罢了。
先前因听说小唐曾私底下相会怀真,故而不满戒备,不料这会儿所听所见,他两人相处,却是这种再寻常不过的情形。
应兰风一瞬恍惚,心中滋味难明,便起身出外而去。
应兰风出了门,见吉祥仍在督促小丫头们种花,此刻阳光满目,却仍其幻如梦,而心头仍如有一块儿巨石压着似的。
应兰风垂眸看了片刻,这一瞬间,又想起来,在应玉和亲那日,怀真的确不曾在府内出现……事实上,她提前两日就说过,在那日要去玉佛寺为应玉祈福。
只怕……果然便是想好了偷梁换柱的计策。
应兰风惊心之余,心头却又隐隐作痛:竟叫他如何面对,他本最疼爱的女孩儿,恨不得放在掌心护佑的怀真,竟曾……瞒着他……
到底,怀真心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隐秘……是他所未曾察觉的?
忽地又想到小唐方才所说“我会终我一生,护她爱她,一如大人这般”。
先前,应兰风的确是想找这样一个人,而原本在他心中眼中,凌绝,才是最好的人选,是那样前途无量的俊朗少年,同怀真正好一对儿。
殊不知……真相竟是这样,支零破碎似的,竟叫他无法面对。
本以为的“良人”是怀真避而不及的,本以为的“大人”,却是怀真所……看中的?
应兰风微微仰头,闭了双眼,心中悸动,如云起云落,无法自制。
唐毅,唐毅……为何竟是唐毅?
一直到如今,仍觉得有如梦之感。
应兰风信步而行,出了院子,却见迎面是李贤淑匆匆而来,见了他,便上前道:“我正要找你,我方才在大奶奶那里坐着说话,为什么忽然听说……皇上又赐婚了,这会子,却是把怀真配给、给……”
李贤淑结结巴巴,亦是满面震惊不信,应兰风对上她的双眼,道:“没有错儿,我今日在金銮殿上,也听得真切。”
李贤淑心头本是惶惶,只以为是哪里出了错儿,如今听应兰风一说,顿时惊道:“真的是……是跟那位唐大人?”
应兰风点了点头,长叹道:“正是那位唐大人。”
李贤淑张口结舌,半天无法回复原状,抓住应兰风道:“这是如何一回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竟……怀真才十五,唐大人……那可是、可是……才比我小几岁呢?”
应兰风苦苦一笑,道:“谁说不是?然而你着急又有何用,皇上已经下旨了,而且……看怀真的意思,竟然是乐意的。”
李贤淑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拿着,抛来扔去,连魂魄也十分凌乱,瞪着应兰风道:“怀真竟是乐意的?你问了她了?”
应兰风道:“方才已经问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