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除了鞭炮、一摞剪挂签用的五彩纸、几张写对联、福字用的大红纸,王佩这次还买了十斤冻梨、十斤冻柿子、两包水果糖。
冻梨和冻柿子往年也买,但都只是三五斤,今年王佩竟然各买了十斤。水果糖孩子小的时候家里从来都不买,还是从前年开始,每年过年会买上一小包,而这一次,王佩不仅买了一包糖球样子的水果糖还买了一包颜色形状都跟橘子瓣极其相似的橘子糖,这可让两个孩子高兴坏了。
把东西逐样安放好,两个孩子已经并排躺在被子里睡着了,尤其是谭叙,睡前的那场大哭让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一道印记,而划炮和糖果带给他的喜悦,也化成了笑意挂在嘴角,在睡梦中回味着甜蜜的味道。
“我这次梨和柿子都买的多,你没有啥意见吧?”王佩和谭守林并排躺着,说话的时候刻意压着嗓子,怕把孩子吵醒了。
“那有啥意见,孩子们都愿意吃,我本来就想让你多买点,又怕说出来你不同意,不成想你也想到了。”
“我也是到了县城临时想的,张权家、楚华家都一样买了二十来斤,我寻思了半天,下了下狠心,就各一样多买了五斤。
去年两个孩子还小,尤其是小叙,还吃不了多少凉的,今年他大了,一顿顿比他大姐都能吃。笑笑呢,又突然之间像个大人似的。
上次咱俩去长荣的时候,我临走了给她俩煮了六个鸡蛋,结果小叙一个人就吃了五个,笑笑却一个都没舍得吃全都留给她老弟了。
你说谁家的孩子这么大,有咱笑笑这么懂事?一想到咱俩这么干俩孩子一年到头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我这心里呀就难受的跟猫爪似的。”
王佩的话,让谭守林沉默了,眼睛闭了又睁,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里面是百分百的惭愧:“都是我这个当爸的没有用……”
“你光叹气有啥用啊?孩子才这么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眼瞅着笑笑就要上学了,别的不说,就那学费书本费,一年就不老少,你要是还像以前似的啥事都管别人,孩子上不上得起学都是两码事。”
“那咋能呢?再穷也得让孩子上学,我谭守林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俩孩子不管谁,只要是她有本事,能把书念好,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下去,上学可是一辈子的事。”
说到上学,谭守林的语气立马变得不一样了,这件事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当初谭老爷子身体不好,老谭太太让还没有高中毕业的谭守林回家种地、照顾家人,从他此与学校再无瓜葛,多少梦想也化为泡影。
虽然这件事他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但内心的遗憾却是一直跟随着他,多少午夜梦回每每想起心里都是满满的不甘。
王佩一听谭守林这话,就止不住地想发火:“砸锅卖铁能卖多少钱?那是有本事的男人该说的话吗?这话要是让孩子听见心里该多难受,当爸妈的为了供孩子上学还得砸锅卖铁,那她这学上的还有啥劲?”
“那你说咋整?咱家一年就这些进项,也没有其他可以出钱的地方啊?我又不像他大伯和三叔有工资可以拿,我这心里也急着呢……要不然,我再抽空多写点稿吧。”
谭守林平时喜欢写通讯稿,谭笑出生以后王佩没有奶水,靠着王佩在家攒的私房钱支撑了半年之后家里的积蓄就见底了,后来靠的就是谭守林每天晚上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一笔一划写的稿子换奶粉,要不然就以谭笑那个破身体,说不定怎么样呢。
“你再抽空能写多少,而且现在县里不收了,你只能往省城电台寄,一两个月能有那么一回被录取,家里不急着用钱还行,要是指着那点钱过日子西北风都喝不饱。”
“唉,那你说咋办?”
“咋办我也不知道,不过总不能还跟之前似的,至少不能再任你家人磋磨了。他们张一次嘴就几百几百的,啥日子都得毁了。
从今往后你给我机灵着点,办啥事之前都想着点孩子,看看谭丹谭双她们吃的是啥穿的是啥,再看看咱孩子,你可真的不能糊涂下去了。”
“行,我知道了,以后有啥事我先问问你,你不答应我绝对不应承。”
谭守林和王佩讨论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怎么才能让日子过得好一点的办法,倒是在对待老谭家那些人的事情上取得了统一的意见,这让一直装睡偷听他们说话的谭笑很是满意。
想要发家致富,观念和胆量是第一位的,有了自己这个重生的人,致富的法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是想要说服父母去改变,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谭笑回来的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担心这个问题,在她看来,上一辈的爸妈最后落得那样一个结局除了自己和弟弟没有出息之外,他们自己胆小、凡事瞻前顾后是更为重要的原因。
九十年代初期,虽然已经不是八十年代摆地摊的都能发大财的年代了,可这里是东北农村,文化的传播速度比较缓慢,外面那些先进的东西都还没有传进来,人们也还没有开始做小生意发家致富的概念。
就拿谭笑大伯和三叔所在的供销社来说吧,国家早在两三年前就已经开始把供销社对外承包,所有职工停职。但是在拜泉县,这件事要一直到1992年年初才能初见端倪,92年的年底才彻底贯彻实施。
从每天早上六点的广播新闻中,谭笑知道历史的车轮依旧如上一世那样在向前快速的行进着,而这里,并不是一个被遗忘的地方,只不过是因为距离远而步伐慢了一些。
但春风就是春风。总有一天改革开发市场经济的大潮会蔓延到这里,在它到来之前。谭笑能做的想做的事,就是如何改变爸妈的想法,为发家致富做准备。
正文 第35章血豆腐
民间谚语说的是“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而在谭笑家乡这里,因为冬天寒冷,动物吃得多长得少,弄不好还容易瘦下去,又遭粮食又费人力,多养一天都是得不偿失,所以人们习惯在冬月里就把猪杀了,杀鸡杀鸭也是刚进腊月家家户户就迫不及待了。
家里今年养的一头大猪,足足有二百七十多斤,在整个长安七队那是头一份。可是王佩没舍得杀,把它卖给了公社收购站,七毛五分钱一斤上称称,卖了二百零二块五毛钱,够一家人半年吃油吃盐的了。
猪卖了,家里养的几只大鹅在谭守林的坚持下被留了下来,一直养进了腊月里。买完年货的第二天,家里准备杀大鹅。
吃过早饭,王佩把十二刃大铁锅里装满了水,烧的咕咚咕咚直冒泡。谭守林和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对四只大鹅一顿围追堵截。
谭守林一手掐着一只大肥鹅的脖子,一只手捞着一把菜刀,嘴里念叨着:“大鹅大鹅不要怪,就是阳间一道菜,转个身子再回来”抬手就给每只大鹅的颈部来了一刀,王佩端着事先准备好的盆子挨个地接鹅血。
鲜红色的鹅血,咕咕咕地从大鹅的颈部流出来,尽数落进它身下的盆子里,雪白色的羽毛上点点嫣红,让人触目惊心又心生雀跃。
把一盆鹅血放在一旁,大铁锅上放好笼屉,几只大鹅靠的紧紧的被并排放在笼屉上,盖上锅盖,大火再次烧起来。
待厨房里有了一股让人觉得刺鼻的腥气蔓延,王佩把锅盖拿开,从里面把蒸的刚刚好的大鹅取出来,趁着热乎劲,拽掉上面的长毛、片毛,绒毛,这个过程,动作要快手劲要掌握的好。
手劲大了,会把鹅的皮肉给扯下来,手劲小了,拽不利落,一只大鹅凉了还是毛茸茸的。这个活,家里只有王佩能做,谭守林只能在一旁给打打下手。
长毛丢弃,片毛和绒毛分好装进不同的袋子里,等到明天春天的时候有人收的时候卖掉。
片毛不值什么钱,少来少去的都没有人要,倒是那白绒绒的细小绒毛,贵的出奇。屯子里的人每当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谭笑却知道这些又整齐又干净的白鹅绒一定是到城里被做成了羽绒服。
四只大鹅都收拾干净,一小天的时间都过去了。这还是王佩手快,要是换成别人,一天杀两只能收整过来都是不错的了。
大鹅杀了就要拿到仓库冻起来,留着正月里的时候吃。但是几只鹅肚子里的内脏全都被留了下来,谭守林还特意剁了两只鹅腿跟内脏放在一起。
饭是粒粒金黄的小米饭,菜是一盆子土豆炖大鹅。除了这些,还有一盆子深红色上面点缀着翠绿葱花的蒸鹅血放在谭笑和谭叙的面前。
“爸妈,你俩尝一口呗,真的可好吃了。”
每年杀鹅接的血都让邻居孙二婶儿给端走了,今年王佩又准备给人送去的时候被谭笑强行留下,新鲜的鹅血趁着热乎在里面加上蒜末、葱碎、食盐、清水,用力搅拌之后让其凝固,最后放到沸水上蒸熟。
蒸鹅血的方法王佩都会,可是她和谭守林却谁也不吃,以至于这些年谭笑和谭叙也从来没有吃过。今天按照女儿的要求做好,看着谭笑一勺接一勺吃的起劲,谭守林夫妻互相瞅了瞅欲言又止。
“不吃,你吃吧,你要是觉得好吃,就都吃了。”谭守林嘴里塞了一口饭,支支吾吾地说着。也不知道闺女咋就喜欢吃这玩意儿,看着红丝拉线的,想一想就让人倒胃口,可是他却不敢说不好吃,怕孩子因此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