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燕承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明明内心比谁都阴毒,却非要做出一副仁义君子的模样,这样的他,如果知道她已经成亲,不管私下会有什么阴谋,明面上定不会难她,也不会对平安出手,以免一着不慎就落下个“谋人夫子,强抢民妇”的恶名。
  至于暗中……
  只要他有所顾忌不敢用强,暗中那些手段,他不见得就能拼得过她!
  想到这,阿枣心下终于做了决定,只是面上却不显,依然神色沉沉地将徐氏和宋氏请了出去。
  即便是真的要找个人嫁了,她也得自己挑。
  ***
  与此同时,宋家。
  见宋靳真的追上了那些人,还把三个孙女带了回来,陈氏顿时面色煞白,半晌嘴唇一抖,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我的老三啊,你死得好惨呐——你们这些狠心的王八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老三去死啊——我也不活啦,不活啦……”
  若说先前她对和宋老三合谋偷偷卖了三个孙女一事还有些愧疚,这会儿心里头却是完全只剩下恨意了。
  恨三个孙女儿没有换回心爱的儿子,恨宋靳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宋老三去死。
  可根本没人理她。
  三个儿媳因先前的事情对她彻底寒了心,若非宋靳及时带回了三个丫头,三人恨怒之下怕是要忍不住扑上去撕了她了。
  宋老二又素来对这亲娘疏远冷淡,这会儿便只静静地坐在那,满眼嘲讽,一声不吭。
  至于三个差点被卖的丫头,这会儿更是恨极了陈氏,哪儿还会出声搭理。要知道要不是宋靳来得及时,她们这会儿已经被宋老三卖到妓.院换钱了!
  就连最小的心肠最软的三妞,这会儿也只缩在宋靳的怀里,一眼都没有看陈氏。
  宋靳轻轻拍着三妞的后背,同样没说话。
  哭了大半晌也没见有人理她,陈氏又怒又怕,终是忍不住扑到宋靳跟前哭道:“靳儿啊,是,是奶错了——奶不该这么狠心卖了几个丫头的,是奶错了!你,你要奶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救救你三叔好不好?他,他是亲三叔啊——你小时候他也抱过你,疼过你的……”
  宋靳眼神无波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淡淡道:“只要能保住他的命,怎么样都可以?”
  陈氏眼睛猛地一亮,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对!只要别让他们杀了他,你要奶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他从此再也不能回家?”
  陈氏的哭喊声顿时被什么东西割断,她怔怔地看着宋靳,许久之后才不敢置信地抖着唇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靳这才看向她,淡淡道:“他说只要我救他一命,他愿意痛改前非去邻镇的石矿当矿工,以后好好努力赚钱,好好地生活下去。我答应了。”
  “挖矿?!”陈氏顿时尖叫了一声,涕泪齐飞,“不——这怎么行!不行!那可是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的活儿啊!他,他根本做不了……”
  宋靳的头越来越疼,再也忍不住厉声道:“那就让他马上去死。”
  陈氏瞬间哑声。
  宋靳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这才转头对林氏等人道:“我答应了那些人三日后凑齐五十两给他们,这几天他们应该不会再上门,但你们也注意点,别再出门,我回书院想办法筹钱。”
  众人一怔,忙点了点头。
  宋靳又摸了摸三妞的头,安抚了她几句,这才转身离开了。
  ☆、第26章
  第26章
  转眼就过了两日。
  看着正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着布球的平安,阿枣有些发愁。
  原因倒也简单——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嫁。
  虽说在大燕朝寡妇再嫁这个事儿很常见,但一般寡妇还是配鳏夫的多。只是阿枣不愿嫁给鳏夫——鳏夫一般大多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是真的性情忠厚会对平安好,那样的好也是有限的。而还没有孩子的鳏夫……阿枣打听过了,青山村附近并没有。
  至于未婚的汉子,谁会没事儿愿意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呢?就算他本人愿意,他家人肯定也不会愿意——看宋壮就知道了。
  再说除了这点,那人的人品,德行,家庭环境也很重要……
  阿枣越想越烦躁,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唉!”一旁的平安突然跑了过来,学着阿枣的模样叹了口气。
  阿枣顿时被逗笑,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亲了一口:“调皮!”
  平安萌萌地笑了,也凑上去亲了她一口。
  阿枣温柔的看着他,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要好好为他找个父亲的念头。
  只要是为了平安,她做什么都可以。
  “阿姐!阿姐!”这时,提着水的阿小从外头跑了进来。
  阿枣回神,不由笑了:“水都洒了,慢点跑。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阿姐!三妞家门口好多人打起来啦!”阿小放下手里的木桶,面带紧张地小跑过来,“还有媒婆,很多媒婆!”
  “媒婆?”阿枣愣了一下,“那该是上门提亲的吧,可怎么还打起来了?不对,宋家这几日闭门不见客么?怎么还说起亲来了?”
  宋家的事情她昨日已经从三妞那里知道了,起先看在三妞的面上她也想过要帮忙,可三妞却告诉她宋靳已经回书院去想办法筹钱了。她虽和三妞关系好,可毕竟与宋家人没有多熟,再者五十两不是小数目,她虽能轻松拿出来,可财不露白,阿枣便也没出声,只在心里琢磨着如果到时三妞真的有难,她再想办法帮她一把就是。
  不过……眼下这困难不是还没解决么,宋家人哪儿来的心情说亲?
  “现在外头什么情况?”阿枣又问。
  “那些人打得很凶呢!还说什么答应求亲就给还债啥的……”阿小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呢?”
  阿枣若有所思,随即便道:“你在这陪着平安,别叫他乱跑,我去门口瞧瞧。”
  阿小点点头,忙在平安的身边坐下,陪他玩起了布球。
  阿枣快步朝大门走去,刚走近就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尖叫声和打骂声。
  “金老爷说了,宋秀才要是答应做他女婿,这五十两他给出!不止这样,这嫁妆也绝对少不了……”
  “我呸!金老爷那闺女胖得跟只猪似的,哪儿能配得上咱们玉树临风的宋秀才!咱们林家小姐才是宋秀才的良配……”
  “笑死人了,那林小姐满脸麻子跟芝麻饼似的,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我说孙媒婆,你好好摸摸自个儿的良心再说话成不?”
  “你给老娘闭嘴!你那伍小姐就好么!伍家就一杀猪的屠户,那等粗鄙人家凭什么肖想咱宋秀才……”
  阿枣:“……”
  所以这些乡绅地主们都准备趁着宋家遭难,趁火劫一个秀才女婿回去是么?可他们是怎么知道宋家正缺五十两的消息的,三妞不是说宋靳吩咐过这事儿要保密么?
  阿枣不解地眨了眨眼。
  不过一想到那什么胖得和猪似的金小姐,满脸麻子的林小姐,还有那什么杀猪的伍小姐,再一想宋靳那张俊秀如玉的脸蛋……
  阿枣一个没忍住,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道宋靳要是知道这事儿会是什么表情……
  “够了!你们都给老娘滚出去!”陈氏尖利的叫声穿破了众人的嘈杂声,“我孙子一个都不会娶!你们给我死了这条心!也不看看自个儿都是啥破烂玩意儿,竟敢癞□□想吃天鹅肉……”
  “哎哟大妞奶奶,你这话说的就太过分了啊!咱可都是好心,眼瞅着你家出了事儿,上门出主意帮忙来了,你怎么不知好赖呢……”
  “就是就是!谁不知道明儿要是还不起那五十两,你家孙子这只天鹅就要变成死鸭子了!这会儿还摆什么高姿态啊,赶紧的麻溜的应了亲事,度过这难关再说吧!”
  “可不是么,命都快没了还搁哪儿做梦呢!还真以为自己已经是状元爷了不成……嗤!”
  因陈氏这话说的难听,原本对骂的那些人都忍不住一致将矛头指向了陈氏。
  “什么没命!那个挨千刀的说的胡话?老娘诅咒他烂舌根——”陈氏气得脸色铁青,直翻白眼,“滚!统统给我滚!我家的事情我们自己就能解决,用不着你们帮忙——都滚——”
  那些人虽不信,但到底没其他办法,只得骂骂咧咧的走了。
  “呸!什么玩意儿!”陈氏气得不行,狠狠朝外头吐了口唾沫,这才关门进屋了。
  虽然因宋老三的事情和宋靳有了隔阂,但陈氏想着自己怎么都是宋靳的亲奶奶,日子一长他肯定会消气,到时候她依然可以做状元奶奶,做老封君,是以她方才才会这么生气。
  不就有几个臭钱吗,竟然也敢来肖想她孙子!靳儿以后那可是要做大官娶千金小姐的!他们那些人家的闺女,就是给靳儿提鞋都不配!
  不过,到底是哪个黑心肝的王八蛋在外头乱传,说靳儿要是还不起那五十两就要以命抵债,招来了这些人的?
  “是不是你们几个出去乱说了,啊?靳儿答应给那些人五十两这事儿就咱们自家人知道,外头那些不要脸的贱人怎么知道的?快说!是不是你们?!”因三个孙女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而宋壮却要去做矿工,陈氏这会儿不止是没了愧疚,心里头更是怨气十足,恨不能再次用三个孙女换回儿子才好。
  这等想法之下,她对三个儿媳妇和三个孙女的态度自然更加恶劣。
  可众人却再也不怕她了,尤其是赵氏和小陈氏,心里恨不能直接撕了她才好。林氏虽没有那么狠毒,可却也实在是不愿再搭理她了。
  见自己问了半天也没人出声搭理,陈氏气得破口大骂,扑过去就要打最好欺的林氏。
  以前从来不敢躲的林氏这回却是飞快地拉过三妞跑进了屋子。
  一旁的小陈氏和赵氏也飞快地拉了各自的女儿跑了,只是在进屋前,两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心焦和了然。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可宋靳那里却还没有半点消息……她们也是迫不得己。
  那厢,宋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这厢,听完了整场闹剧的阿枣,却在沉思半晌之后,看着平安手里的布球猛地眯上了眼睛。
  ***
  很快便到了晚上。
  宋靳下了宋大根的牛车,踏着暮色慢慢地往家走去。可没想刚走了几步,眼前就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一把把他拉进了路边的草丛。
  宋靳下意识就要出手,可下一刻……
  “宋秀才!”
  宋靳手一顿:“……阿小?”
  “诶,是我呢!”阿小高兴地应了一声,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玉米地,轻声道,“宋秀才,我阿姐要见你,在那呢,等好久了都!”
  宋靳猛地一怔,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她……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阿小道,“阿姐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沉默半晌,宋靳到底是垂下眸子道:“……嗯。”
  “行,那你等会儿听到猫叫声再过去,我先去把平安抱走,不然他看见你,肯定要你抱着飞飞。”
  阿小说边说边往那片比人还高的玉米秆中跑,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猫叫,期间还伴随着平安兴奋的,有学有样的叫声。
  宋靳心下微颤,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还是抬手拨开眼前的玉米秆,往里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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