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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前些时候男人劝金环回去,是给她指了条活路,她当时回去兴许也不是好事,但不会比现在糟糕。
  听了男人几句肺腑之言姜蜜感觉心里踏实一些,洗漱过后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卫成照样上下衙门,吴婆子也像她计划好的那样,大清早去了趟季家。
  她昨晚闹那一出搞得人整夜不安宁,府上太太跟老爷吵了嘴,太太逼问这丫鬟是怎么回事?她何时给卫家送的?她本人竟然毫不知情。
  季翰林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责怪卫成他娘不懂规矩,官场上送人是家常便饭,甭管侍妾或者丫鬟,哪怕不合心意也没有退回去的。她这么一折腾,满京城都得看季家笑话。
  太太说了好几句,季翰林却不吭声,太太就拿手帕抹起眼泪来。
  “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烦,这事本来就够烦人了。”
  “季长庚你怎么有脸怪我?人是你挑的,你打着我的名号送出去,坏了我的名声!”
  “事情已经发生了,哭也没用。”
  “是啊,赶明我就成京城里的大笑话了,哭也逃不过这一劫。都是你,送什么不好非要送人,送人也不从府里挑两个稳当的。还说卫家老太太不懂事,你今天才知道她不懂事?忘了头年是怎么看严彧笑话的?”
  这家太太和老爷闹了半夜,老爷心里憋屈,有些事偏偏不敢挑明说。这晚他压根没睡着觉,琢磨着得想个法子偷偷把人给国丈送回去,让丫鬟自己去给国丈交代。
  还没来得及,吴婆子又来了。
  昨个儿她来一趟,结实吓着不少人,今儿个大清早的又来,门房打着哈欠将门打开,看清楚外头站的是谁他心里一下就慌了,大清早见着这倒霉老太太够不吉利。他心里阵阵发慌,正要给五品宜人见礼,只见宜人摸出张纸来:“把这个拿给你们家太太。”
  她说完又要走,门房一看,这不是卖身契吗?
  原是送卖身契来的?
  早说啊,吓死人了。
  清早这出没几个人撞见,昨晚那出却已经传开了。可能像吴婆子这种诰命加身的泼妇比较少,说的人稀奇,听的人也稀奇,像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两日,京城里当官的都知道季翰林丢了大脸,翰林院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备受关注的还有卫成,甚至有人委婉的提到,让他是不是说说他娘。
  卫成听罢,满是惊讶。
  “只听说当娘的教训儿子,哪有儿子反过来管着娘的?”
  “你不怕她拖累你?”
  “娘只会助我,怎会拖累我?皇上也说我娘疼我至深,要没有我娘,哪有今天的卫成?”
  同僚:……
  你娘是疼你,别人可就造孽了。
  斯文人就怕遇到这种浑的,她扯歪理比你说正理厉害,吵起来只会气死你。就像送丫鬟这事,换一家哪怕用着不称手也不会亲自上门去退货,随便安排点儿事情给她做着,当闲人养着呗,何必闹成这样?这不是得罪人?
  也不知道卫家这老太太怎么想的,她一个闹得人全家下不来台。卫成也怪,他竟然真心实意觉得他娘好,没感觉有任何不对。
  换个人遇上这种娘早跳脚了,逼也得逼着她学规矩,学不好能放出来丢人?
  卫成反正丁点也不受影响,该干嘛还是干嘛。
  他觉得挺好。
  他娘是奶奶辈儿的,在乡下好几十年,习惯和性情早养成了,做儿子的要是明着提出来说那样不好她兴许真会咬牙逼自己改。可要让一个人别做她自己这太难受了,住在京城就得变个人的话,她真不如回乡下待着。卫成没觉得乡下出身丢人,也没觉得有个乡下作风的亲娘会怎么碍着他,当官是看本事又不是看娘,娘就这样她自己痛快,别人看出她不好招惹还能少许多麻烦。
  像这次,季翰林丢了天大的脸,以后绝不会给卫家送人。
  他不会送,其他人估摸也不敢了。
  看看金环,她是大管事亲自领去卫家的,领过去的时候嫩生生一人,虽然说模样不算出挑,她身段好,皮肤细嫩,人看着水灵。
  这么个姑娘在卫家待了一段时间,送回来大管事差点没认出。怎么都看不出她曾经是做体面丫鬟的,从头到脚都写着绝望,双手粗糙了不少,一问就哭。
  她起先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抹眼泪,后来终于有了倾诉的欲望,边吸鼻涕边说:“鸡不叫我就得起床来烧热水,生火做饭是我,收拾碗筷是我,涮夜壶的是我,给她家二爷搓屎尿布的还是我……好多活啊,每天做不完的活,我做了半天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又酸又疼想歇会儿老太太就要骂人。我找她家太太,太太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
  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她说了好多。要是头一回听见肯定同情,偏偏这事季翰林早知道了。人家老太太拿金环粗使就没瞒着人,早知道的事谁耐烦听她唠叨?
  起先看她倒霉才忍着,后来忍不住了,就问:“只是这样怎么会被赶出来?”
  一提到这,金环闭嘴了。
  季翰林耐心彻底告罄:“算了,我安排人送你回去,这话你留着和太傅说。”
  金环连哭声都停了,她直接扑到季翰林脚边:“救救我,大人您救救我。”
  第117章
  金环后来怎么样,卫成不清楚,只是在宫里走动的时候听说国丈的情况不容乐观,好像意识都不太清醒,太医觉得哪怕仔细调养顶多也就三五年,请皇上有个心理准备。
  听说这事皇上啥感觉没有,皇后和她娘家急疯了。
  先前国丈病倒他们就感觉天塌了,一旦国丈咽气,阖府戴孝,几个儿子得丁忧三年。皇帝要是急需用人倒是可以夺情起复,想也知道后族一定没这个命,等丁忧期满,回来官职早给人顶了,只能后补谋缺。
  当官的就没有不怕丁忧,更别说如今这形势对后族不容乐观。
  人呢,没遇上事的时候往往能冷静理智,遇上事少有不慌张的。后族那边看着病情不见好转,就有人怀疑是太医动了手脚。中风这个病,说严重也严重,可要是保养得好能活好些年。这么想着,他们直接把问题推给太医院,觉得要么是太医不尽心,要么是皇帝不许太医尽心。
  心里这么猜测,又没有凭证,他们不敢闹,只得私下寻摸神医。
  权贵之家要打听大夫还不容易?
  陆续有些据说很有本事的迈了他家门槛,人多了,人品自然参差不齐,这里面有些是真有本事的大夫,也有人能耐不大,生得一张巧嘴,拿着偏方就来哄人。
  没真本事却能炒出神医的名头,这些人套路能少?
  国丈家里那几个儿子本来就没有能独当一面的,给人这么一忽悠,再不肯听太医安排,由着自己重金请来的“神医”会诊。几个大夫想法都不一致,后族这边又不懂治病救人的事情,由着他们你一手我一手。治了个把月,国丈连个清醒的时候都没有了。
  太医院那边有人看不下去了,寻着机会劝了一句,说民间偏方有些能用,有些非但治不了病还能要人命。又说给人治病最怕几个大夫一起,你开一样药,我开一样药,你信谁就让他做主,搞得这么乌烟瘴气每益处的。
  就说中风,哪怕情况比较严重,要想保命,让他拖两三年也有办法。
  这么瞎搞下去,两三个月都够呛。治病救人不是开玩笑的事,遇上庸医小病成大病大病成绝症。
  在这节骨眼蹚浑水来劝的,医德够好了,不过好心还是给人当成驴肝肺。这么说吧,哪怕国丈这几个儿子意识到他们干了蠢事,还是没打消对太医院的防备心。这事许多人看在眼里,卫成也知道,他知道以后就明白一度权倾朝野的国丈爷命不长了,运气好兴许还有一两年,继续这样甚至可能翻不过今年。
  唏嘘也有,又一想这是好事,国丈病情严重,那一家子都把心思放他身上,根本顾不得其他。卫成哪怕送回金环也还是存着警惕心,觉得那头没准会有动作,现在看是没了。
  整个三月卫成防备过去的,结果一路太平。
  四月份,皇帝看准时机,趁后族自顾不暇继续蚕食他们。最近半年从国丈那头收回的权力让皇帝心理踏实了一点,也因为见识到皇帝的雷霆手段,零散有一些人投诚,这其中就包括掌管着宗人府的显亲王。
  显亲王是皇叔辈儿的,先皇的兄弟。他来投诚一是自己不年轻了,膝下几个儿子都没有成大器之相;二是看到当今的能耐,早年忍成孙子,现在却扳倒了权倾朝野的国丈爷,再者皇帝还年轻呢。
  显亲王在宗室那边有人脉也有话语权,他一投诚,皇帝背负的压力骤然减轻许多。
  前面一冬,卫成总感觉京城头顶的天灰蒙蒙的,就跟朝堂上不明朗的局势一样。这半年时间,皇上收拢了许多权力,已经显露出君王威严。原先没太把年轻皇帝看在眼里的大臣开始惧怕他,卫成的态度倒没变过,他从一开始就对皇上存着敬畏之心,又将对方视为伯乐,知道皇上不甘于现状,总在适当的时候提出建议。
  皇帝越发倚重卫成,甚至觉得从五品侍读学士配不上他,又觉得翰林院文气过重,有心想给他换个方便施展拳脚的地方。
  心里想提拔他,暂时又想不到好去处,眼下瞧着也没什么合适的缺,皇帝暂时忍耐下来,告诉自己他前不久才升过半阶,再看看好了,要是今年国丈挺不过去,他那几个儿子都得丁忧,到那时就有缺了。
  要是给国丈知道他好女婿在想什么,没准会气到发病。
  皇帝如今看他就跟看死的没两样,已经想到他走之后了。
  后宫里面皇后娘娘才是干着急几边都顾不上。她想去把兴庆笼络回来,可小孩子忘性大,天天在跟前杵着他同你亲近,离开一段时间自然就生分了,要想回到从前哪那么容易?
  还不只是这个,这年是大选年,跟着秀女又要进宫,想到这事皇后也很烦心。
  最要命的还是娘家那头,皇上没拦着不让她娘家人进宫,可娘家人来一回,皇后就能病一回。她早先还气愤,现在更多的是焦虑和担心,很怕父亲倒了,父亲一倒宫中恐怕再没她立足之地,贵妃敏妃她们一定落井下石。
  她又想起头年的风光。
  兴庆出事之前她日子多美,多体面多痛快,就从那次意外之后,一切都变了。
  皇后做梦都想回到当初,她回不去。
  坤宁宫门庭冷落,相反的是卫成他们,原先许多人自持身份不肯纡尊降贵同乡下人往来走动,现在许多人看出来了,看出皇上极盛的运势,自然会想到去笼络御前红人。
  卫成就算一个,并且是其中最得脸的一个,哪怕他家住得偏远,院落没比大户人家下人房好,甚至还有传说卫家一门两泼妇,都阻挡不了看他得势来攀交情的人。
  寻着机会就有人送礼,送什么的都有。
  记得卫成中举的时候,吴婆子怕给儿子惹麻烦,忍痛拒了许多金银财物,当时她真心痛,痛得没感觉了。
  现在嘛,真金白银见过,官票也见过,经她手的钱财多了之后再看那些就不像从前一样眼馋。拒绝起来虽然还是有点难受,不至于心如刀绞痛到窒息。
  吴婆子还特别懂,当面总一副俗物不入眼的模样,难受也是回屋之后。
  每次看她捂胸口了,姜蜜就给大宝贝使眼色,砚台心领神会,跟着就去闹他奶。
  兴许因为砚台长大了,他对老太太的杀伤力不如从前。吴婆子还是巴心巴肺疼他,却不像之前那么夸张。砚台小的时候,他仰头喊一声奶,吴婆子笑得就跟捡了银子似的,现在是笑不成那样了。
  砚台折了没关系,姜蜜还有杀手锏。她将宣宝往婆婆跟前一放,宣宝这娃懒啊,哪怕站得稳当也想找个借力的,他顺手就抱住吴婆子的腿,吴婆子低头一看。
  “哎哟乖孙子诶,喊一声奶,喊一声我听听。”
  一般只要不逗过火,宣宝还是乖的,他果然喊了一声,那声音好似都带着奶味儿,甜得很。
  吴婆子一下就忘了被她推出去那些金银财宝,伸手要把宣宝抱起来,砚台先一步捏住宣宝的肥脸蛋:“看我,我是谁?”
  宣宝:“……”
  “宝啊我是你哥,来跟我喊——哥,哥。”
  “诶。”
  吴婆子一个没憋住,笑出来了。
  砚台刚才还笑眯眯的,这会儿已经面无表情了,正准备拿出卫成教那套好生同宣宝说说什么叫兄友弟恭。宣宝就仰头看着他,软乎乎喊了声哥。
  本来准备要教训的,这下教训不下去了。
  第118章
  四月二十二宣宝满岁,卫家人早商量好给他操办一场,想着光自家几个不够热闹,卫老头还去集古轩找了冯掌柜,问他当日有没有空。
  冯掌柜记的事儿多,一时半会儿真没想起卫煊是那天生,他多嘴问了一句,明白怎么回事之后乐呵呵说一定来。
  来赶热闹的不光有冯掌柜一家,还有一个胡同住着的几户,吴婆子在院里开了几桌,好肉好菜上着。开席之前先抓周,抓周安排在厅里,因为提前一段时间就准备着,摆出来的物件很齐,从文房四宝到经书、账册、钱,甚至连玩具、吃食这些都有。
  宣宝让姜蜜抱到一张低矮的案桌前,桌上满满全是抓周物件,厅里围了许多观礼的人,都在起哄让他抓一个,看喜欢什么就抓起来。
  宣宝没有动作,姜蜜在边上细声细气哄他,他抬头看了娘亲一眼,又慢吞吞落回面前这一桌东西上,漆黑双眼从那上面扫过,最后落到放在案桌边沿离他最近的几样东西上。
  姜蜜想到小儿子懒,估摸他会就近伸手,特地将寓意好的几样摆在最边边。
  看看离他最近的都是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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