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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不是说砚台扯谎,是他对难易的判断和其他人根本就不同。
  他从第一天学认字就没有觉得难的东西,好像什么都简单,对别人来说许多事并不容易。
  看他说完盯着自己看,姜蜜领悟到了,顺着夸了夸他。
  砚台就高兴起来,乐够了才说:“游先生跟着好像有私事要办,准备出府几日,今儿个给我布置了任务,让我自学。”
  “倒是没听说。”
  “上午的时候有人带信来,好像是哪个朋友重病了,先生想去看看,这已经在收拾行囊,说今晚同爹说好,明早就要动身。”
  “你没问问要帮忙吗?”
  “问了,我问先生咱家能帮上什么,他说用不着,让我老实读书。”
  ……
  当晚,游先生果然同卫成提了这事,姜蜜是更晚一些从男人口中听说的,病情不曾提及,只说要出去一旬的样子,后面几天对不住,要卫成操点心。
  “我问他有什么需要的。”
  “……还是说不用?”
  卫成朝姜蜜看来,姜蜜说砚台白天也是一样说的。
  “游先生是坦率人,没得扭捏做派。他若用得上我的确会提,说不用就是当真不用,莫要多想。”卫成听说之后讲不着急让他慢慢回,多耽搁些时日也没有什么,砚台其实已经让先生领进门了,他脑袋瓜聪明很多东西不用提着灌,自个儿想想就明白。
  卫成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捏右边肩膀,姜蜜本来在做针线,她想亲手给福妞做件小衣,注意到男人的动作就把手上的活停了。姜蜜起身绕到卫成身后,一下下替他捏起来。
  “衙门里又有大动作?最近很累吗?”
  “先皇后崩了有一年,近来有人提议皇上封个继后,为这事闹得不太安生。”
  姜蜜差不多已经把京官的职权划分弄明白了,说就算要闹,被牵连的不也是宗人府和礼部,关通政司什么事?
  卫成没答,心道受上头倚重就是这样。
  皇上不痛快的时候也想跟人唠唠,找谁?信得过谁就找谁。卫成近来入宫去陪皇上喝了两次茶,听了不少事,又帮着分析琢磨。他是不光要操心通政司,朝中大事都得看着听着过脑子想着,没问题还好说,有发现得提醒皇上。
  当官要说辛苦没种地辛苦,经常是心里头累。
  姜蜜捏了一会儿,卫成感觉舒服多了,就让她别再忙坐回去。
  “舒服了吗?”
  “夫人手巧,捏几下我痛快多了。”
  姜蜜没再去动针线,她把绣墩挪近一些,在男人身旁坐下:“我知道你受皇上看重就想多为朝廷做事,不过很多东西急不来的,哪个衙门都不敢说章程完善,多少会有不好的地方,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想相公你才三十而立,还能当好几十年的官,时间大把的有。”
  “是这么想的,我知道分寸,夫人放心。”
  ……
  朝上的纷争内宅女眷感觉不到,姜蜜也不关心最后会立谁做继后,她掐着日子算红绸首饰那些还有多久能送回村里,琢磨着兄弟看到会是个什么反应,会高兴吗。
  备礼的人都会想这个,想别人收到是不是会开心。狗子的确很开心,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我姐做人也太实在了……咱们才不过送了两件自家做的薄衫子,我说要议亲她给添这么多东西,她上头婆婆看了不会不高兴吗?”狗子伸手想去摸摸,就让钱桂花打了手。
  “出去野了回来手还没洗摸什么摸?”
  “都说是从田边回来。”
  钱桂花看了看他爪子,又看了看衬红绸装在漆盒里那一件件首饰,咋都不给碰,抱怨说:“这么好的聘礼拿去娶个乡下妞,用得着吗?拿这套都能去县里娶个媳妇回来。”
  不给碰就算了,狗子坐到旁边去,跟他爹说:“我姐她夫家真那么大方?信上说是过明路的,那边当真没看法?”
  钱桂花说东西送给你你就收下,琢磨这些干啥?
  姜父说:“蜜娘最懂事不过,要这事会让她公婆不舒服她不会做的。东西送来了,就是真心实意给你添喜,你收好,心里记着你姐的好,谁说她不是你得站出来帮衬,以后别整天瞎混也做点正事,莫让人说三品官太太的兄弟就这窝囊样。”
  说了儿子之后,姜父也感叹了一句,说他记得后山村卫家那婆娘不是非常大方的人,这都由着媳妇儿去了,或者卫家现在日子真的非常好,或者蜜娘她深得公婆喜欢,也可能两样都占。
  钱桂花道:“那头对女儿本来就非常满意。”
  “那是我姐人好,人勤快,又孝顺,又温柔贤惠,还是以德报怨的性子。娘你原先懒得跟啥似的,总让我姐做这做那,她也没记恨你。你要是对她好点,她现在保准待你好极了。我姐这么惦记我铁定是因为我以前给她糖吃。”
  “有这事?你什么时候给过她糖吃?”
  狗子想了想,说四五岁的时候吧:“我从舅家拿了糖块,回来看见我姐问她吃吗?她没要,就全让我自己吃了。”
  ……
  这种琐事,人还记得才怪。
  “我说你连十好几年前的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怎么进学堂就啥也记不住?”
  “都说了我不是读书的材料。”
  “蜜娘在信上说让你争气,成亲之后别再吊儿郎当的,活出个人样来,你刚还点头。”
  “那也不一定要读书。我都认字了,会写还会算账,不就够了吗?我姐说姐夫他二十岁才中秀才,也当了大官。我想着也是,我现在就差不多在那岁数,跟姐夫学学,成亲之后出去看看能做点啥事儿。”
  钱桂花这几年一直在跟儿子置气,听着这话心里才顺了一下。
  想着也是,读书是没指望了,他要是肯在别的行当上下苦功也行。他是大官太太的兄弟,真要有心想做什么,本来就会比别人更容易成,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总会帮着提点一二。
  “那不然你先去做正事,慢点再成亲?”
  “人礼都添了,我不把媳妇儿娶回来,不是骗了京城那头?”
  后来姜家择吉日去给狗子提了亲,女方是桃花村的,桃花村挨着大田村那头,距离不算很近,女方娘家姓赵,是村中大户,有些家底的。赵家闺女也就不如姜蜜好看,其他方面有些相似之处,听说脾气也一等一的好,同样是孝顺人。本来,以姜家这样的家底,赵家点头是低嫁,狗子这人又有些不着调,那边有些犹豫的。
  不光是想着他有个发达的姐姐,主要是他答应会改,成亲之后会上进,那头才收了聘礼,定了这门亲。
  抬去的聘礼可以说很给女方长脸,女方爹娘也疼闺女,又往长远处看了看。说好红绸拿来做嫁衣,全套首饰让她戴上嫁去姜家,另外再给准备一副嫁妆。
  倒是还没拜堂成亲,光定亲的阵势就惊动了相邻几个村,卫家自然也听说了。
  听说姜狗子娶媳妇姜蜜给他添了一整套银首饰,陈氏李氏气得不轻,在男人跟前就数落了姜蜜很多次。说他做媳妇的怎么敢这样补贴娘家?那套首饰没点钱打得出来?爹娘也由她乱来?对亲儿子刻薄对外人倒是大方得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大叔公怎么说?他听说没有?没看法吗?”
  ……
  看法?
  大叔公如今都不愿意多看卫家兄弟一眼,厚着脸皮跟他说起这事,他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兄弟娶媳妇姐姐添一副礼有什么问题?姜蜜赶不回来观礼,还不能尽份心意?
  又说三郎夫妻都是实在人:“早年我帮他些许小忙,他记到今日,还去皇上跟前说叔公对他有恩。男人家重情重义,他妻儿还能是薄情之人?姜家那头情况复杂,从前兴许有亏待姜氏,别人看到的是她爹包括她后娘哪里做得不好,她自个儿想的是娘家再不好也一碗米一碗饭给她养大了,又替她说了亲事,将她许给三郎,这也是恩情。娘家对她有生恩养恩,她回赠兄弟有什么不对?难道还有光想着从父母跟前拿好处,丁点不想反哺的子女吗?”
  “你觉得你是老三的兄弟,你都没有,凭什么他姜氏的兄弟能有?”
  “因为他兄弟知道维护长姐,他讲情义。你有本事到姜狗子跟前说一句他姐他姐夫的不是?他能饶你?你呢?别人说卫三郎好,你倒好,还能站出来反驳人家,说他发达了只顾自己,不是个东西。这些年姜狗子没冲他姐伸过手,他成亲他姐自然知道添礼。你们削尖脑袋想靠上去,可靠上去了?”
  亲戚们都知道不必伸手,就像姜家说这门亲事,如果他姜狗子不是姜蜜的兄弟,能娶到桃花村赵家姑娘?
  别看那也是乡下人,人家在乡下算一等一过得好的,要不是往远了看,能挑这么个女婿?
  这就是兄弟姐妹发达你跟着也能沾光,好处已经这么多,还不满足,惹恼了别人就什么都得不到。你难受,你不舒坦,那也得憋着。
  情分耗没了,谁会在乎你通不痛快?
  从过年那次,大叔公对这两兄弟又冷了几分,之前遇事还会斥骂,那是恨铁不成钢心里着急,心冷了他最近半年都没同两兄弟说过什么,也就那头为这事找过来,才说了几句把人堵回去。
  这两兄弟如今俨然是大房那边的反面教材,教子孙都拿他们举例,说你不能跟他学,学成那样就毁了。
  卫大卫二和姜家那边正好是反过来的。
  之前卫成还没发达的时候,两兄弟安分,卫成条件逐渐好了,他们就稳不住想往上攀。姜家最开始不太看得起这个女婿,没当回事的,那阵子还给姜蜜添过堵。后来发觉女婿有能耐,再不敢折腾了,生怕女婿本来就对他们有看法,你闹着他更烦一脚就把你踹了。
  反过来了,完完全全反过来了。
  可不是老实本分的跟着喝肉汤么,老三当了大官,他媳妇儿姜氏的眼界跟着也起来了,还会去计较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情?原先那些事怕是早在她心里翻篇了,只要现在做出个人样,她能提携你还是会提携。
  基本上卫大卫二闹一回,大叔公就教一回子孙。
  这些话他全家听都听烂了,全能背下来了。
  卫家兄弟没听到想听的话,回去还让婆娘催问一通,就赌气说老三如今就是跟他岳家亲,他乐意孝敬岳父你能怎么样?上衙门告他?
  “姜狗子说亲京城那头都给这么好的东西,以后毛蛋虎娃呢?轮到毛蛋虎娃说亲做爷奶的做叔婶的不得有些表示?到时候咱也写信去说,得副金首饰来。”
  金首饰想着是好,就怕那头回信过来让好生操办,就完了。
  第158章
  毛蛋因为人在镇上学塾读书,陈氏并不着急给他说亲,想着儿子不着急,十七八成亲是早的,二十不晚,上了二十也能再耽误两年。现在人才十四,盘算什么都嫌早。
  聪明人有时爱多想,傻人一根筋。
  陈氏就是人蠢且贪,她财心紧,钱到了手里往往只进不出。要说心多坏倒没有,充其量是贪得无厌招人烦。她原先为了占便宜啥话都说过,现在感觉到京城那边是真丢手不管他们了,难受归难受,她想不到要做什么去逼,就是抱怨,抱怨完耳提面命让毛蛋上进,别辜负跟他三叔一样的聪明脑袋。
  “娘都给你盘算好了,你再读几年,跟你叔差不多岁数去赶院考,争取十七八当上秀才。娘攒着钱,到时候也送你去府学……毛蛋啊,娘这辈子就指望你了,你要争气。现在十里八乡都在看咱们家笑话,娘受了那么多委屈,就等你带家里翻身,才能出了心里这口窝囊气。”
  这番话听下来,毛蛋脸板起来了:“让你别喊小名,上回你到学塾去喊了一声,同窗听了都在背后笑我。”
  “从小那么喊过来的,喊顺口不好改……娘以后出门一定注意。”
  毛蛋脸色才好看些,又说:“也不知道我三叔他是怎么读出去的,镇上学塾教得非常粗略,夫子也不过是个秀才。”
  这话陈氏听不明白,如今很多人求着上那儿去读书,还有更多人挤都挤不进。通政使卫成是块活招牌,因为他,学塾先生可说发了财,怎么还说他讲得不好呢?
  “毛……大顺你仔细说说。”
  对卫大顺这个名字,毛蛋他也不满意,他觉得最好是把中间那个大去掉,叫卫顺就行了,大顺大顺的喊着显土气。不过名字是父母赐的,定了之后就登记上族谱,轻易不让改,他哪怕不满意也没再说什么。听当娘的问起来,他说秀才考试年年有,在镇上学塾读书那么多,考上的没几个,还不是教得不好?
  “那怎么办?得考上秀才才能去县学府学,现在也没其他地方可去,”说着陈氏还急了,“要不你加把劲赶紧考上,镇上教得不好宿州府学教得好,你叔就是在中一等秀才之后进了府学,到府学之后转身中举,跟着赶会试就拿了进士出身当了官。”
  陈氏想着不一定非要中一等秀才,只要毛蛋中个秀才,他去宿州府学说自己是通政使卫成的大侄子,人家也该抬抬手,连秀才都没考上就不太好办。
  这道理毛蛋比他娘明白,抱怨道:“当初我三叔送回来那个,就不该卖,要是没卖现在何至于?”
  “娘那会儿不知道啊,咋能想到呢?”
  毛蛋又说:“现在偶尔都还有人提起当初那事,你拿着个会下金蛋的鸡就卖了八十两。要是没卖借出去给人看赚的都不止这数,亏大发了你们还高兴四处跟人说赚了钱。就八十两,拿到手四十,买几亩地就没了,家里缺那几亩地吗?几亩地能做个什么?……”
  毛蛋是唯一一个在镇上读书的,隔壁的虎娃已经放弃了,李氏打算专心培养登科。
  正因为他出了村子,到镇上见了外头的世面,心里就积攒下很多怨言,觉得爹娘都蠢有门贵亲不巴结奉承把人得罪了,现在京城那头都不跟自家往来,有话让别人传,鬼知道别人在里面使了多少坏,要没使坏误会怎么会越来越深?让毛蛋看来做爹娘的能不原谅亲儿子,哪怕儿子有些事情做得不好不也该护着?爷奶以前嘴上说得再不中听也管他们,现在突然不闻不问,能不是有人挑事?
  毛蛋只恨自己辈分太轻,很多话他出去都不好说,前头说了一次差点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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