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那不是一般的丑,简直是丑的不能见人,虽然小的吓人,不过绝对能看出是胡九的闺女,又黑又小,一张脸跟刚出生的毛猴子差不了多少,眼睛比高小胖还小,就是一条缝缝,压根没睁开的意思,奶娘的奶也喂不进去,得一点一点往她小嘴浸,压根没东西能伸进去。
  胡九喜的来回转圈,“唐公子,我这也是当爹了!当爹了!唐公子你看我闺女,长的多好看,跟俺家初念长的一模一样,是个美人胚子!”
  “……”魏西溏想违心夸一句的话都说不出。
  女孩子,长的像初念多好,长大了一准是个大美人,偏偏长的像爹,现在只能吓死人。就这模样的,胡九以后的嫁妆要是准备少了,能不能嫁出去还是个问题。
  因为孩子早产,初念不让起大名,怕不好养,现在全都叫她黑面儿,谁叫她黑成那样?
  胡九就顾着盯着他家面儿看,坚决不承认他闺女黑,叫面儿多好,非要叫黑面儿,他家面儿都是让人给叫黑的,真讨厌。
  魏西溏看不下去,叫魏丁把准备的贺礼摆上就要回去。
  胡九把她送到门外:“今日胡某家有喜事,就不留唐公子,改日一定请唐公子喝酒。”
  “喝酒就免了,”魏西溏摆摆手,“替本公子问候一声尊夫人,先回了。”
  胡九是个会混事的人,金州城内外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都认他,他自己本人也是从这些人里混出来的,所以那帮人都认他,魏西溏除了要自己的信息源,再一个看中的也是他的这股势力,虽然不是什么正统人物,不过必要的时候用得上,那自然是多一份是一份,再者,对她自己实在没什么影响。
  宫内外并没有因二皇子的死有了什么其他异常,只是,立储一事不是被旁人压下,而是被荣承帝本人。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朕如今正值壮年,再活二十年也不成问题,诸位爱卿急着立储是何用意?莫不是盼着朕早些退位让贤?还是你们觉得有谁比朕更适宜坐上这个龙椅?”
  这话说的严重,直接让满朝文武匍匐在地上。
  腾王跪在地上,后背一片汗湿,从未想到,荣承帝返老还童之后,底气足的连说话都这样没有忌惮,而荣承帝那话,分明就是把矛头对准了他。
  ☆、第060章 手中剑
  几日前荣承帝借故端了董家世族的老窝,这事似乎是个风向标,金州城内外的世族大家私底下都在接触,再不联合起来,只怕各家都有危机。
  自然,荣承帝的直截了当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叫一部分心怀不安的人主动跟腾王接触,这些人看着荣承帝和皇后的变化,实在让人后怕,好好的人哪有昨日还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今日就这样年轻的?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金州城里的女人都要疯了,这世上竟然真有长生不老之术,否则怎么都说宫里的皇帝皇后都变年轻了?
  立储这么大的事都被耽搁了,更别说其他了。
  西关那头战事不断升级,西溟三番五次去挑衅,回回被打回去都要出来,根本就是个长期战,如今打了大半年还没消停,对方也没有要和谈的意思,而荣承帝如今的心思也不在这方面,反正西关有付振海守着,失守就是他失职,压根不需要荣承帝担心太多,他要是就是捷报,至于过程不是他操心的。
  与此同时,皇后掌权的野心即便被打击了,但是也没有垮下去,荣承帝因为董家的事搀和其中,让部分世族和他有了隔阂,今日他能对付董家,明日就能把矛头对准他们,谁都不比谁安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寻求出路。
  部分家族和腾王站到了统一战线,而部分家族则选择和皇后家族靠拢,剩下的那些家族则对荣承帝抱有希望,依旧站在皇党这边。
  世族分门结党,人心分离,每次朝堂之上皆是一轮唇枪舌战,各种维护着各种的利益,吵的荣承帝一脑门的火气,只是天禹本就是世族撑起的,除去一个董家那是借了董贵妃的事,对外而言那是名正言顺,若是再破坏现在的平衡,显然会晾成更大的动荡,荣承帝再生气也不敢肆意妄为,否则他的帝位怕是也做不踏实,特别是在如今西关战事频繁,需要军饷响应的时候,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单看朝堂争吵,其实不易划分党派,只是涉及到关键利益的时候,他们就会各自拉帮结派,再者,随着腾王在北兵营的声望越来越高,荣承帝心里的忌惮也就越来越深,唯恐腾王生了二心,时不时打压一下,反倒让腾王一肚子怨气没处撒。
  其实腾王想掌权的目的就是被折腾怕了,想要保护腾王府一家,他对皇位真没有觊觎,偏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被荣承帝推到他身边的各家世族就是要找个新主子,自然也在怂恿腾王有点野心。
  世人百态,人人都在追逐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皇后发现荣承帝服药的效果比她好,三番几次叫人带话给仙尊,询问自己的效果怎就变慢了,按理自己服的和他一样多,该是一样的效果才对。
  相卿笑笑,叫人传话回去,“那是陛下之血,效果于陛下自然更好。”
  皇后的危机感愈发深重,若是能赢得陛下的心,她也算达成目的,可如今陛下分明是挑年轻的宠幸,她如今这模样,哪怕没了老态,与陛下来说也不新鲜,皇后心神烦乱,便只能招娘家母亲入宫,叫母亲带话给父亲商议对策,这样下去,耗的是所有人。
  对那位仙尊,皇后其实不确定他究竟是什么目的,毕竟,那是个别人不了解的人,他跟人说话的时候,别人压根分不清他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他似乎不怕死,任何的威胁恐吓对他来说都不管用,他似乎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哪怕他说要拿皇家子弟当药引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没有任何的情感,犹如说的是一只再平常不过的动物。
  只是,皇后一直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他对她说天象注定女帝星的光辉耀过帝王星,天禹女帝即将现身。
  他说这话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脸上那抹看似赏心悦目的笑看在皇后眼里却别有深意。
  女帝星。
  放眼天禹,离这个位置最近的人是谁?自然是她自己!
  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女人是谁?当然是她!
  摄政太后不是她想要的,原来她是光彩夺目的女帝星,她的光芒注定要盖过帝王星。
  皇后心中对权利和皇位的野心瞬间腾身而起,原来她不是要垂帘听政的人,原来她是要登基称帝的人,她会和天禹曾经那些名垂千史的帝王一样,成为天禹史书记载的传奇人物。
  所以,皇后不但想了,甚至还朝着这方面做了。相卿这样一个在天禹被百姓传奇化的人物必然要拉拢,再一个就是后宫里的那些皇子一个都不能留,只要留下任何一个,她都没有成为女帝的可能。
  刚好可以借着药引的之事除去那些皇子,荣承帝心知肚明除去他们是为了什么,顶多做做样子发一阵脾气,孩子于他的皇位来说算什么,那自然是皇位才是他的心头肉,连死去太子的命他都能拿来续,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的孩子都没了,其他的皇子陪着太子去了,皇后的心里反倒好受一些,要死都去死吧,天禹的江山她来接手就是!
  腾王嗅到了来自荣承帝和皇后的双重危险气息,如果说荣承帝对他忌惮腾王还能理解,那么皇后突然冒出来对他极力打压是为了什么?
  于腾王而言,他对天禹可谓真心实意的拥护,可惜他自认的真心实意却始终抵不过上位者对皇权掌控的欲望,他们会费尽心思排除所有可能,让他们成为至高无上的唯一,而不是之一。
  腾王终于在步入而立之年后的尽头,体会到了最是无情帝王家的悲沧感。
  若是十多年前的腾王,或许他会认命,会无可奈何,会为成全皇兄的宏图霸业成全他的江山而牺牲自己,只是在十多年后的今天,等他不再是孑然一身,等他有了想要一心保护的妻女之后,那份被时光磨灭的激情逐渐被星火燎原,最终形成熊熊的烈火。
  这世间利益本就有得失,你得意时我失意,你落魄时我风光,看只看究竟谁比谁强,成王败寇胜者为王,不过是一场权势的算计。
  腾王的沉默让腾王妃注意良久,对于腾王妃来说,如今的腾王是她的全部,虽然他如今权势在握,她却更喜曾经温润如玉的腾王,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如今。
  她怕自己乱了她的心神,只盼着他压力不要大,腾王妃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保护腾王府,保护她的几个孩子,而腾王是府里的顶梁柱,她只能全身心的依靠在腾王身上。
  晚膳后夫妻二人偎在房里,腾王一如往日的一言不发,他心事重重,再如何掩饰也挡不住多年了解他的人的目光。
  腾王妃不说话,可腾王知道她在担心,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柔儿,不要担心,为夫一定会保护你和孩子。不用担心……”
  腾王妃的声音带了哽咽:“妾身听外头的人说……”
  “不用听他们说,”腾王低声道:“他们都是道听途说,皇兄待我一如往常,我也会当个尽心尽职的好臣子,他信任于我,我必不过辜负皇兄的嘱托……”
  其实这说就是说给腾王妃听的,腾王自己最清楚荣承帝待他如何,朝堂之上三番五次的争吵为的什么,不过就是为了打压警醒他罢了,让他认清形势,不要以为掌了兵权就有和以前不一样。
  皇后一党突然矛头相向,叫腾王纳闷很久,他何时得罪了皇后一党的人?
  怀里搂着腾王妃的时候,腾王无意中再次想到了仙尊的话,女帝星光芒四耀,天禹必出女帝。
  似乎就是有人提点了一样,是不是仙尊也对皇后说了同样的话,所以皇后和池儿一样,轻易就被仙尊蛊惑,觉得她本人就是天禹未来的女帝?
  若是真是这样,皇后针对自己这事便也能理通,若皇后想称帝,除了所有皇子必须除掉以外,恐怕皇后最香除掉的人是腾王,毕竟腾王是个成年人,而宫里其他皇子不过都是些孩子,相比之下,腾王更加棘手。
  腾王瞬间想通了这些事,他接下来只要看宫里那几位皇子的命运如何便能知道皇后所想。
  同样再看结果的还有魏西溏,什么是杀人不见血?什么是润物细无声?想来就是仙尊那样的刽子手。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亲生父母杀死自己的子女更让人难受接受的?又有几个父母能做出这样的事?荣承帝做到了想必也只有皇家的人才做得到。
  不论旁人说什么,毫无疑问,皇宫里最有决定权的人无疑是荣承帝,若是没有他的首肯,谁敢对皇子动手?
  高小胖阴气深深的跟魏西溏讲宫里的鬼故事:“听说冷宫里都是惨死的女人,晚上竟然宫女太监看到很多穿白衣服的人在里面走来走去,还经常有人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人听到有女人一直在喊还我命来!”他瞪着眼看她:“殿下,你不害怕吗?”
  魏西溏看着眼前茶杯里那片晃动的叶片,半响才道:“只能在晚上出来的东西,有甚好怕的?”
  高小胖不相信:“我听人家说,我就觉得害怕,殿下你都去过宫里,你怎么能不害怕?那些都鬼!”
  “你见过?”魏西溏问,“你觉得是冷宫的死人多还是西关战场的死人多?裴宸在哪里生活十多年都没见到一只鬼呢。”
  裴宸点头附和:“未曾听说。那些将士是墓冢都是集体掩埋,还请了和尚超度,亡者不计其数。还真没人说闹过鬼,不过就是有些人边境百姓觉得墓地死人多,觉得害怕罢了。”
  高小胖抿嘴,满心的不服气说:“反正女人的心眼小,冷宫的那些鬼都是女的……”
  魏西溏扭头盯着高小胖看,高小胖立马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捂嘴,“我不是说的殿下……”
  魏西溏阴测测的问:“你也知女人心眼小?”
  高小胖改口:“殿下你是女孩子,你跟那些女人是不一样……”
  然后高小胖挨了一顿踹,裴宸扭头当没看到,好男不和女斗,殿下生气他就不多言了。
  高小胖嗷嗷叫:“殿下!殿下我错了!”
  魏西溏收脚,“知错便好,本公主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明日开始不许随本公主蹭食,否则你离胖佛陀一步之遥。”
  高小胖:“……”满腹委屈。
  裴宸一本正经的站在旁边,绝对没有要嘲笑高公子的意思。
  好在金州城内外的百姓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丝毫没觉得和以前有甚区别,胡九的生意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是混的风生水起。另外,九爷刚得了新闺女黑面儿,现在就开始盘算要怎么给黑面儿过满月了。
  黑面儿小姐长的不单比一般小姑娘小,还长的黑,见过的人无不咂嘴,真是丑的太有个性了。
  初念每回抱着黑面儿的时候都想哭,怎就随了爹了呢?
  好在九爷有钱,养!
  照着白胖胖的程度使劲儿养,就不信大把的银子都没办法把面儿养白了。
  等到黑面儿满月,九爷在客来酒楼宴请四方友朋,魏西溏接到了请帖,一想到那黑脸小姑娘,魏西溏就有种幸亏她这身体是个正常人的庆幸感,要是生成那样,是不是她整日得盘算怎么才能弄白点?
  虽然养了一个月,不过黑面儿长的还是又小又黑,包在襁褓里抱在怀里都没什么份量,身边围了四五个嬷嬷精心照顾,丑是丑了点,不过她娇贵是真的,哭的声音也不像人家小孩,就跟小老鼠哼哼似得,还不怎么能发出声。
  魏西溏看了一眼又走开了,实在开不了口夸好看,只能说了句:“长命百岁。”
  满月宴上送了黑面儿一个小小的黄金长命锁,初念和胡九自然是千恩万谢,似乎在来的所有人里头,大多都是嘻嘻哈哈的粗人,称得上贵人的也只有唐公子。
  孩子满月宴,有贵人撑场和没有贵人是可是不一样的,这意味着黑面儿沾了贵人贵气,以后跟旁的孩子也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时候的胡九和初念不知道,唐公子送的这把黄金锁在未来是何等尊贵,等他们知道的时候,眼前这个少年早已是万万人之上,再想求见则难于上青天。
  钦天监夜观天象后,上奏荣承帝,天有异象,彼时夜中将会星陨如雨,若有坠落,只怕死伤无数。
  钦天监认为,乃凶兆。
  荣承帝一听是凶兆,便有些急,疑神疑鬼的特征愈发突显,再看到腾王言辞愈发严厉,朝中文武皆知荣承帝针对腾王,好在腾王耐性足,荣承帝训了什么,只管应下认错,只是神色也愈发凝重。
  钦天监上奏一事传入皇后耳中,倒是觉得荣承帝的凶兆,于她而言却是吉兆。
  下朝以后,荣承帝直接召见仙尊,仙尊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听钦天监的话不如听仙尊如何说。
  相卿只是淡淡一笑,道:“陛下,是凶兆还是吉兆,唯有待那日来临才能知晓。万星过境,百年难遇,想必此景极为壮观。”
  听他说的这样轻巧,倒是叫荣承帝放下心来,若是吉兆,仙尊岂不是早早就说了?
  金州城内外的百姓也听了这样的传闻,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生怕万星过境的时候会掉下来砸他们,毕竟以前没碰到过这样的天灾。
  吉兆凶兆没人关心,百姓之间传成天灾却是千真万确。
  曾经大豫境内有过一次陨星过境的说法,不过那时魏西溏年纪尚幼,记得并不真切,后来她是从史书看到了记载,倒不觉得是什么天灾。
  休沐的日子,魏西溏带了无鸣直接去国子监隔壁的那处名宅,叫院里的小童传话,今日务必见见到仙尊。
  传了话后她便回府,晚上的时候便有人禀报,府外有人要训小殿下。
  魏西溏出了府便看到门口停放了一顶轿子,若不是轿子旁边站了个孪生小童,只怕她都不敢认。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