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其实他的内心也是有一丝紧张,与鼓动的。如同第一次登台与人交手时,那种说不出的既期待又害怕,还有一丝让人兴奋的欢愉。
这种种复杂的情绪,让他自己也有些难以理解。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但随着门被轻轻推开的声响,他所有的情绪便烟消云散,瞬间恢复成那个淡然的拳手。
黄一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来拎了一蓝水果。看来是停车的时候,顺便买了东西上来。
黄一诺把水果蓝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我也来看看小橡皮。”他冲韩远解释。
韩远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你们约好了,一起来的?”韩远干咽了咽喉咙,问。
他没想到沈因过来,还把黄一诺顺道给捎了来。
他还特意交待了沈因,自己在医院等他。
“也不是,刚巧在景业碰到沈老师,顺便送送他。”黄一诺看了看小橡皮,“睡得挺熟。”
韩远没吭声。
“对了,我替你向馆长请假了。馆长就是问了问你的情况。还有那个邵林,昨天晚上去找你,见你不在,又走了。”
沈因看了韩远一眼。邵林?这名字……
沈因象朱青一样有些担心韩远的交友。
“嗯。”韩远只是应了一声。
黄一诺把椅子挪了挪,放在沈因身后,“你坐。”沈因微微一笑,也不客气,坐了下去。
黄一诺又搬过一张,坐在沈因旁边。
韩远默默地给小橡皮掖了掖被角。
不知为什么,黄一诺一进来,空气都象是热了许多。也可能是病房里开着暖气的缘故。沈因背上居然有些微微地出汗。
沈因去看韩远。
韩远只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吃饭了吗?”沈因问。
“梁鹤出去吃饭了,一会儿她回来换我。”
“我和黄教练在这儿给你看一会儿,你先下去买点吃的。”沈因说。
“不用。”
“别客气,我和沈老师又不是外人。你先去填点肚子。”黄一诺也殷勤地劝说。
韩远只是看着小橡皮。
“一直在睡?”沈因问。
“嗯。这才刚睡着。”韩远说。
沈因想象着韩远被小橡皮缠着讲故事的样子,不由一笑。
但他明显感觉到韩远情绪不高,甚至有些低落。再看韩远,身上的体恤皱皱巴巴,头发也乱七八糟。那双淡漠的眼睛,也带着浓浓的倦意。
小橡皮的水还有两大瓶。看样子,这水要吊到半夜。
这两天,把他消耗得不轻。
沈因的目光柔和下来,“韩远,明天上课吗?”
韩远一直无名的烦燥,心里象是长了草。一触到沈因的目光,心里却一空,到嘴的话也想不起来。怔了半晌,胡乱地点了点,“嗯。”
“一会儿梁鹤回来,我就回去。”韩远说。
他伸手拿起案几上的矿泉水瓶子,拧开盖子,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
黄一诺与沈因小声地说着话。黄一诺询问小橡皮的情况,沈因三言两语,讲给他听。黄一诺的目光一直都锁在沈因脸上,十分专注地倾听着他的声音。不停地点头。
沈因则半侧着颜,浅言轻笑。愉快而又放松。
韩远心里的烦燥更加重了。他又举起矿泉水瓶子,大口地喝了一口。
沈因忽然转过头,对韩远说:“我们先走了。明天我再过来。”
说着站在了起来,黄一诺也跟着跟了起来。
韩远想说什么,但只是点了点头。
黄一诺快走几步,走到沈因前面,先把门拉开,等沈因出去后,自己才跟着出去。关上门。
沈因理所当然地接受来自黄一诺的殷勤,如同在此之前,他理所当然地享受韩远给他的服务一样。
梁鹤一进来,看到床上的玩具和柜子上的水果,“沈老师来了?”
“嗯。”韩远应了一声。
梁鹤看了看韩远的神情。“怎么,不高兴?”
“我看起来很不高兴?”韩远问梁鹤。
梁鹤扫了他一眼。“嗯。为什么?”
为什么?韩远并不是能想得太清楚。毕竟这段时间里,很多复杂感情体验,对他而言都太过陌生。但心底那股强烈的,下一刻就象要喷薄而出的焦躁感,他还是能清楚地感知,却无论如何压制,都难以消解。
“我先回去了。”韩远说。“明天我去上课,中午、晚上吃饭的时候来换你。”
“嗯。”梁鹤点点头。
韩远下了楼,在车棚里推出摩托,轰隆隆地发动。
每次沈因坐在他身后时,他都尽量放慢速度,让摩托车坐起来安稳、舒服些。而现在,摩托车象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静静的街道上飞驰。
他埋着头,脑子里空空荡荡,又象是挤满了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分辨不出来。只是偶尔会有象是片断之类的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比如沈因微微倾斜着的,嘴角带笑的侧颜。
他一直以为沈因只有对着自己时,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但事实上,他对任何人都可以如此柔情蜜情。
比如黄一诺为他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以为只有自己才有资格为沈因服务,但事实上,沈因可以接受来自任何人的殷勤。
明明沈因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拒绝黄一诺,但事实上,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少于黄一诺的影子。
韩远的手又一紧油门。街道两边的树木风驰电掣般地向后倒退。
耳侧是呼呼的风声,自由而大力。
在这风声中,韩远拥挤的心事,烦闷的心情,象是得到了暂时的释放。
不知道什么时候,韩远的身后,开始有摩托车跟随。在他身边,时前时后,忽左忽右。一开始只有几辆,接着多了起来,有十多辆。有几辆车后面,还坐着穿短裙丝袜的妹子。
每次超越他时,都会有男男女女的欢笑与尖叫。甚至有妹子手里拿着丝巾,飘到他的额前。
韩远又加大了油门,一下子又超越了过去。
“超过他!超过他!”有个女声尖叫着。
两辆摩托和他并行起来,把他夹在中间。坐在车后面的女生给他一个飞吻,大声笑着,“好帅哦!”
“比我还帅?”骑车的大声问。
“比你还帅。”女生尖笑着说。
“我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的帅。”摩托车一下子飞窜了出去。把韩远甩在了后面。
韩远一拧油门,紧跟了上去。后面的摩托也夹围着他们飞驰。
渐渐地,韩远发现自己跟着这群人跑出了很远。而且越跑越偏。
他们来到一条十分偏窄深长的老巷。十几辆摩托车在不到三米宽的胡同里撞撞跌跌,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韩远更是被十几辆摩托挤得磕磕碰碰。前前后后后的摩托把他围在里面,一辆摩托后座上,衣着暴露的妹子,甚至伸出脚,去去勾他的腿。
“长腿哥哥!”
一时间,整条巷子都是摩托车的轰鸣声,与男男女女的浪笑。
韩远把车停了下来。一条腿撑在地上。
前前后后的车,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几个人从摩托车上下来,把韩远围在中间,形成对峙局面。为首的一个,染着一头亚麻色头发,做冷绝孤高样。身边的都是一些浪里浪气的小丫头。
冷艳头目掏出一根烟,旁边的一个漂亮妹子,立即拿出火机给他点燃。
“小子,你技术不错嘛。”头目说。
韩远皱了皱眉。
“只是你连小爷的车也赶超,厉害了你。”头目说。
为什么傻逼都是一个模样。韩远看着头目。
“你跟谁混的?”
“没跟谁。”韩远说。
“没人啊,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韩远淡淡地说。
“嚯。”头目有些吃惊。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名声与权威。四周的帮腔配合着一起发出一串串怪笑。
“你是个吃|屎长大的傻逼。”韩远说。
他平时不爱惹事,也不屑惹事,这些街头寻衅的中二病患者,他向来都看不上。也没那个功夫去搭理他们。
今天他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心里的一团烦躁之气,象是要找一个突破口,刚巧,就碰上这群夜间出来的这批不良。
“我操。”头目把烟给扔在地上。
“打架了。”旁边的两个小丫头兴奋地拍着手叫了起来,往后闪了闪。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摄相。
几个人慢慢地聚拢,把韩远围了起来。
韩远看着这几个人,慢腾腾地下了车,拉起脚撑,把车停好。
看来,这一架是必打不可了。
只是,韩远最不怕的,就是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