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事实上,正因为是兄弟,所以三皇子才了解他那些兄弟们心中潜藏着的野心。而其他兄弟们暗地里做的那些失去,三皇子不说知道个十成十,也知道个五六成。
  以前,众位皇子间心照不宣地欺瞒着他们的父皇,但现在,三皇子却是那个意外,他这段时间,一次次在朝堂上暴露出皇子们的野心,这也让皇帝大动肝火,频频召见太医。
  皇帝虽也是从皇子身份走过来的,他也是在兄弟相残中登上皇位的,但是,他却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够和睦相处,再不济,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够留一分兄弟情分,不要撕破了脸。
  直到这时,皇帝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他的众位皇儿没有一个是没有黑历史的,他们统统都觊觎着他座下的龙椅。
  在失望中,皇上开始重用起再也无法生育子嗣的三皇子。这不是因为三皇子就纯洁无暇,而只是因为三皇子失去了争夺皇位的可能罢了。
  而这也是三皇子的目的之一,他找到机会就不计后果地给兄弟们抹黑,一次两次的,皇上便开始厌弃他的皇子们了。
  这个时候,不知是不是被这些不孝儿子气到了,皇上慢慢发现他老了,他的身子不中用了,他再也不像年轻时候那样,可以几乎不睡觉地通宵批复奏折,他也没有精力放在女色上了。
  这令皇帝越发恐慌,行事也变得昏庸易怒起来。有一次,仅仅只是因为心中怒火,皇帝就发落了一个侍茶宫女,将其杖责四十,这位宫女好不容易才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
  皇上行事暴戾,也令宫中无数宫女太监战战兢兢,还有不少受过罚的宫人心中存有怒火和愤恨。
  某一日晚间,皇帝就喝下了一盏加入鹤顶红的茶水,鹤顶红见血封侯,乃是世间十大剧毒之一,当晚,皇帝便驾崩了。
  那名下毒的宫女原来就是当初无缘无故被杖责四十的那名侍茶宫女,她的结果自然是被拉下去杖毙了,但这位宫女的家人早就死的死,散的散,也无法满门抄斩了。
  这时候,太子还是太子,他还没有被废,于是太子便名正言顺地被拥护着登上了皇位。
  太子党一脉也想不到他们竟这样好运,是的,就是好运。要知道,这段时间来,不仅太子的其他兄弟受到皇帝厌弃,就是太子本人也频频被皇上责骂,在所有人眼里,太子的位置坐的越来越不稳了。
  但是就是在这时候,皇上驾崩了,太子登基了。
  朝中不是没有大臣心中怀疑太子,但是因为没有证据,再加上皇位相争向来充满鲜血与阴谋,太子又是正统,大家便心照不宣地按下了此事。
  至于其他不满的皇子党,他们名不正言不顺,手中又无兵权,只能自认倒霉了。
  李延的恩师乃是太子太傅,太子登基后,他在朝中的声望一时间无人可及,而李延作为太子,不,皇帝的师兄弟,自然也是好处多多。
  太子登基后,就一心玩乐,外加打压他的那些兄弟们,要知道当初这些弟弟们,不知曾给他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这些事情,太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他登基为帝,不仅没有给兄弟们加封为王爷,还三不五时召来弟弟们肆意侮辱,以泄心头之恨。
  这些皇子们本身都不是吃素的,他们个人的能力和谋略都要远远胜过太子,只是太子是嫡子,他们是庶子,他们就被太子压在头顶,如今偏偏又让这个最为无能的兄弟登上了皇位,随时都要将他们羞辱一番,他们心中自然愤恨不满。
  要知道,有了父皇中毒驾崩一事在前,这就好似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从前,他们毕竟还顾虑着血脉亲情,还顾虑着这样那样的缘由,但他们的心中都认定父皇之死和太子脱不开关系。
  既然这样,他们在皇宫中也不是没有人手的,而太子又刚刚登基,根本来不及将整个皇宫掌控在手心。
  故而,根本用不着慕容和林落出手,太子就自己作死了。
  而这却正合林落和慕容的心意。
  太子日渐体弱,缠绵于病榻上之时,李延便恰逢其会地向太子禀明忠心,一定会拥立太子嫡子为新皇。
  太子满意之下,便强撑着病体留下了两道遗诏,一道封他未满八岁的嫡子为新皇,一道遗诏封李延为帝师,掌管朝政……
  太子驾崩后,幼主登基,李延作为帝师,开始把持朝政。
  而林落则是在长公主的帮助下,不断收服一位位朝中重臣、皇亲国戚的夫人和老夫人。这其中也包括那一位位皇子们的正妻。
  有了林落的夫人外交,慕容手段又十分了得,很快就在朝堂上说一不二。
  李延在朝堂上的地位便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新皇又偏偏是个稚嫩的孩童,可以说,整个朝堂都掌握在了李延的手里。
  李延势大,李家的儿女亲事在京城中便炙手可热起来,偏偏李延的夫人却重病在身,从不出门,众位贵妇人唯一能见到的就是李延最为宠爱的妾氏周氏。
  而周氏却道,“秀琪小姐的婚事自然是由夫人为其作主,至于秀瑶,她身份卑微,我自是会为其选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但我却是不会让她高嫁的,这也是秀瑶自己的意思,她是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的。”
  第95章 姨娘难当(完)
  周氏此话一出,京城中无不是夸赞周氏母女品性高洁、不慕富贵的声音。
  当李秀瑶从她身边丫鬟的口中听到此话时,却是身子一晃,“小姐,你怎么了?”
  李秀瑶挥挥手,坐在床边。
  不错,‘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确实是她的心声,但她曾不小心对雪姨娘提起过吗?李秀瑶已经记不清了。
  她向来看不起雪姨娘给人当妾,看不起雪姨娘为了富贵入了李府的门,害的她只能当个庶女,害得她当时年纪那么小,就要努力讨好老夫人,以此来避免黄月薇的残害。
  若是林落知道李秀瑶心里的想法,恐怕只会好笑,毕竟这样的时代,后宅中就是这样你争我斗,根本没有解脱之法,但周莲若不嫁给李延当妾,而是随便嫁个普通男人为妻,李秀瑶又如何能够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呢?
  不管怎么说,周莲也是大门大户里养出来的,普通人家的清贫生活她根本就适应不了,更别说,周莲的美貌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只是祸害。当然,周莲更可能嫁给一个秀才、举人或是小官之子。
  即使周莲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一直顺风顺水地生活,没有遇到任何挫折,没有遇到任何迫害,那李秀瑶此时最多也不过是七品芝麻官的女儿,最后嫁的男人能有作为李延之女这身份嫁的好吗?
  前世,李秀瑶不管怎么说也是二品大官的女儿,虽说是庶女,但身份总比芝麻小官的嫡女要高出许多许多。若非有这身份,李秀瑶怎么能够嫁给武安侯世子?
  李秀瑶只想要享受自己身份带来的好处,却不想要承受这身份带来的灾难,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李秀瑶让丫鬟们都出去,独自一人坐看烛光,她确实不想与人为妾,但若有更好的选择,她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穷人呢?
  如今,她的父亲在朝堂上说一不二,这样的身份足够让她嫁一户好人家了,偏偏雪姨娘却说出了那样的话,还传遍了京城。
  若她以后嫁给一户富贵人家,恐怕就要被人家笑话了。但若她如雪姨娘所说,嫁一户清贫人家,那后半生受罪的就是她自己了。
  李秀瑶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委屈,李秀瑶忍耐不住,即刻起身去寻姨娘,她一定要问问姨娘,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害自己?
  李秀瑶不等下人禀报就闯入了姨娘的闺阁,却恰好撞见她这一世的父亲。
  李秀瑶又是吃惊、又是尴尬,她脸上的怒火还未消退,李秀瑶好不容易才强作笑颜给李延行礼。
  李延挥挥手,皱着眉,“这么晚了,你来雪姨娘这儿作甚?”
  李秀瑶从小到大,见到李延的机会不多,但李延作为父亲和家主,如今又是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李秀瑶见到李延,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乖巧。
  李秀瑶只见雪姨娘轻挪莲步,走到父亲身边,拉扯着父亲的袖子,娇声道,“女儿和我亲近,难道你还吃醋了不成?”
  李秀瑶这才发现,雪姨娘真的很美。
  虽然她从前也知道,雪姨娘长的很漂亮,否则也不会得到父亲的宠爱,更不会被黄月薇如此嫉恨,而她也是继承了雪姨娘的美貌,才会被黄月薇拼命打压。但彼时,雪姨娘身体不适、容貌难免带着几分憔悴。
  现今,雪姨娘气色红润,又有男人的宠爱,她的美貌便完完全全展现了出来。若有人见到雪姨娘,恐怕绝不会有人相信她是一个十几岁女孩的母亲。
  其实算算年龄,雪姨娘如今也只不过三十岁出头罢了,在现代,这年纪还能称得上年轻,而在古代,这样的年龄早就青春不在了,但雪姨娘皮肤白皙紧致,一头黑发浓密光滑,身子窈窕纤细,哪里看得出衰老的迹象?
  不知为何,李秀瑶即使明知雪姨娘是自己的生母,但她还是不可控制地嫉妒起她来。
  林落故意在李秀瑶面前和慕容亲昵,而后,林落便想到什么似的对李秀瑶道,“秀瑶,你来了正好,我给你相看了几户人家,你挑挑,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吧。”
  说着,林落就拿出了一张纸,展了开来,“这些人家,你爹都看过了,都是些‘好’人家呢。”
  林落给李秀瑶选的都是极为清贫的人家,但都是些读书人,清贵的很,李秀瑶既然宁为穷人妻,那就让她得偿所愿吧。
  李秀瑶接过纸张后,林落便耐心一一给李秀瑶讲了起来,“……这杨一清是翰林院的编修,饱读诗书,只是他原配发妻早已过世,你要嫁过去便是当继妻的,他原配夫人还留下了一双儿女,都是知书达理。至于这位余峻修乃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当年他仅仅十五岁就考取了举人,但接连三次会试都落第了,但不管怎么说,他的才华是你爹都推崇的……”
  慕容点了点头,道,“这余峻修才华人品都是不用说的,只是可惜了……”
  “是吧,我再和你说说下面这人……”
  李秀瑶越是听雪姨娘给她相看的人家,脸色变的越来越黑,偏偏父亲在场,李秀瑶只能忍住心内的气愤。
  这些人家,这些人家!都是什么跟什么?
  杨一清有过妻子,还有儿女了,难道她嫁过去就要当后妈?而且翰林院的编修是什么身份?连七品芝麻官都不如!
  而那余峻修大约又是一个伤仲永罢了,她怎能嫁给这样的人?
  这些人家,没有一个是李秀瑶满意的,她真恨不得将这张纸撕碎了扔到雪姨娘的脸上,问问她怎么能这么害自己的女儿?
  前世,雪姨娘给李秀瑶相看的最差也是富裕人家,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可惜李秀瑶当时看不上那些人,只是不知道今日若是林落拿出那张单子,李秀瑶还看的上看不上?
  李延这时候开口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秀瑶的婚事本就不应让秀瑶自己作主,这几人里面,我最看好余峻修,就他吧。”
  林落轻轻“哎”了一声,然后他转过头去,看向脸上毫无血色的李秀瑶,“秀瑶,你就回去好好备嫁吧。”
  “……不,”李秀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亲事,她摇头道,“爹,我还不想嫁人……我还没准备好。”
  林落轻笑着道,“看来秀瑶是害羞了。秀瑶,你能嫁给这样的好人家,我也就放心了,至于成亲,连纳采都没开始呢,要嫁人,你至少得等到明年,那时候,你也就不小了。”
  李秀瑶就这么狼狈地回到了倚月阁。
  她本是想找雪姨娘说道说道,却没想到,这一回,连她的婚事都定下了。可她根本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一个连一面也没见过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男人。
  在李秀瑶不甘不愿、试图用各种方法来毁掉这门亲事却最终失败之后,李秀瑶终于在来年的五月初七出嫁了。
  在刚嫁过去的那段日子里,李秀瑶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余家和余峻修虽然不是让她满意的夫家和夫君,但是却比她想象当中的要好的多了。至少,没有她想象中清贫到家徒四壁的地步,首先,余家有一座两进的宅子,虽然已经很破败、而且锈迹斑斑;虽无锦衣玉食,但吃穿不愁;家里还有仆人两名、一男一女。
  而她的丈夫似乎也不是她所以为的伤仲永,而是确实十分有才华,偶尔他脱口而出的话,李秀瑶居然听不懂,还有夫君交往的一些文人墨客都是极有名气、极有名望的人物。
  而李秀瑶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才华横溢的夫君却连续三次落第,这只因为余峻修性格虽嬉笑怒骂,却是个傲骨铮铮、十分顽固的人,他不仅嘴毒,文章更毒。每次科举考官都会被余峻修给气个半死,在这样的情况下,余峻修又怎么可能不落第?
  李秀瑶在知道这些之后,很有信心能够改变余家的现状,也很有信心改变余峻修,毕竟不管她的丈夫有多少雄心壮志,又有多傲骨铮铮,考取一个进士都是必须的,她觉得她能够说服他。
  但很快,李秀瑶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了,余峻修是一个非常顽固的人,不要看他在其他方面很好说话,但一旦涉及到原则问题,他根本不会退让半步。
  余峻修的至交好友中,有的是比李秀瑶能说会道的人,可是余峻修从未被说服过,也从未被改变过。李秀瑶想要改变余峻修?根本不可能!
  而余峻修,在和妻子李秀瑶越来越多的接触中,也渐渐发觉自己的这位妻子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完美。
  余峻修最开始是听说过自己这位妻子的高洁品性的,因此,余峻修对李秀瑶是很满意的,但相处下来,余峻修却发现自己的妻子似乎有些……世俗,或者说唯利是图、没有原则?
  若是余峻修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妻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那他可能不会感到失望,但就因为最开始的传闻,让余峻修以为自己会娶到一个他心目中的完美妻子,所以现在,余峻修因为这种落差才会感到特别失望。
  而李秀瑶也突然就发现,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冷淡了下来。
  本以为可以凭借她的努力改变丈夫、改善家庭环境的李秀瑶彻底茫然了,而李秀瑶的婆婆也开始对李秀瑶不满了起来。
  因为李秀瑶总是喜欢高高在上地指点江山,喜欢说教,也喜欢用美好的语言掩盖她本质的恶劣。但婆婆不是傻瓜,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人根本不是看她会不会说话,而是看她如何做事的。她更不是喜欢听奉承话的周莲,所以李秀瑶想要用讨好周莲的方式讨好婆婆,那是根本没用的。
  丈夫的冷淡,婆婆的不满,让李秀瑶在婆家的生活艰难了起来。
  而在李秀瑶定亲之后,李延也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的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定下了婚事,同样是名声极好家世清贫却无实权不富贵的人家。
  黄月薇当然不满,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女儿合该和更好的人家成婚,怎么能和那样连瓦片都盖不全的人家结亲?
  不止黄月薇,就是周莲,对这几门婚事也不满,儿子的权势越发大了,那孙子孙女的婚事也应该找更好的人家才对。
  但李延作为一家之主,他一旦下了决定,根本无人可以阻止。
  于是这几门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李延的弟弟本来凭借着李延的权势已经决定给自己的儿女定下和权贵人家的亲事,却全都被李延给一一驳回了。
  就这样,李家的儿女结亲的对象都不是皇亲贵族,亦非朝堂重臣之家,而是些士族清流,这也令李延和李家的名声越发好了。
  虽然除了慕容和林落之外,李府其他人可能根本不愿意要这样的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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