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楚昭只觉脑袋一疼,有些迷迷怔怔地想着:大将军……大将军是谁?
被系统篡改过的记忆终究是圆满无缺的,楚昭很快回忆起这是自己极为信任地部下,被派去镇守陇西,在犬戎的混战中孤军深入,却因为后勤线拉得太长,终究埋骨大漠,其副将李卫国带回了他的头盔和左贤王的头颅。据苏溪说名将的头盔有镇邪的作用,所以现在还放在楚昭卧室里。
陈参原本木木呆呆地平视前方,就算被刘岩点名也不为所动,听了张庭提到大将军,却像突然活过来一样。
他身为尚书仆射,虽然在南书房建立之后,手中实权减少很多,一举一动都受皇帝及其秘书班子的辖制,甚至当年比他地位低的方子安都率先进入了南书房,这几年一直有传闻陛下是打算遏制外戚,甚或去母留子。陈参一直表现得非常识相,不与崔景深争锋,还主动疏远了所有的朝臣,而这一切都只是明面上的,事实只是因为陈参暗地里已经接掌了未尝楼。其受楚昭倚重的程度比之崔景深也不遑多让。
因为看不惯崔景深平素为人,陈参本来不打算掺和此事,此时却抬头看了御阶上扶着头神色迷茫的少年天子一眼,然后突然做了一个手势,最末就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臣突然出列,上本弹劾张庭,说他宠妾灭妻,逼死了自己的正妻。
听了半天无聊的掐架,突然来了一点内宅八卦,楚昭不过一介凡人,也不能免俗地起了八卦之心,莫名低落的情绪也高昂起来,很感兴趣地问道:“哦,覃宏,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臣不过从六品,上朝都站在殿外,也就是几年前的殿试见过皇帝一面,再没想到陛下居然知道自己名字,当下忍不住热泪盈眶,赶忙低下头擦眼睛。
这覃宏颇有些讲故事的天赋,当下便绘声绘色地讲这张庭一家子的奇葩事。
却说这张庭乃是个大孝子,非常孝顺母亲,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到了什么地步呢?张庭三四十岁的时候,还跟母亲睡在一个屋里。一旦他的老婆跟母亲有矛盾,他就无条件地休妻。第一个老婆上吊死了,第二个灰头土脸地被休掉了,到了第三个老婆更不得了,被张庭一家子为了嫁妆给害死了。
张庭再没想到这些人会把家中私事于此时掰扯开,气得脸色煞白,大骂覃宏血口喷人。只说自己和母亲同住,乃是因为他从不接受贿赂。只靠公务员那点工资当然就不够用了,所以家里房子很破,不得不与母亲同住。解释完这一点,张庭更表示自己根本不爱那铜臭之物,怎么会为了嫁妆害妻子。你这是污蔑!是造谣!反请楚昭治这小吏之罪。
楚昭一听也觉合理,张庭的确视金钱如粪土,清廉值不是作假。
覃宏此时已经从被陛下唤名字的激动中平静下来,以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之所以张庭的几位妻子不是过世就是被休,关键原因就是张家这位老夫人对待媳妇很苛刻。可这位婆婆却对张庭的贵妾却很好,因为此女是她娘家一个远房亲戚,和张庭算是青梅竹马,据说两人情深意重,只是因为当年张庭娶了老师的女儿,所以不得不让真爱委委屈屈做妾。
很快张庭的第一任妻子就无缘无故的上吊死了,又娶了第二任妻子,是在朝廷动乱张庭外放的时候娶的。这女人据说有些江湖气,不太检点,回京后就被净身出户。因为张庭名声极好,并没有人怀疑指责张家,反倒有没落的小世家上赶着结亲,于是又娶了第三任妻子,也是个同样丧偶的寡妇。
这时候作为真爱的贵妾已经魂断神伤了,因为母亲的缘故,张庭这个孝子便越来越宠妾灭妻。婚后几年,正妻带着一个女儿给张家做牛做马,操持这位清官一家上下的吃喝,甚至要服侍小妾生的那二男一女。说来也怪,张庭的三任正室,居然一点血脉都没留下,反倒是小妾的儿女都养得极好,儿子还中了秀才。如今儿女长大了要娶妻嫁人,就看上了最后这位正妻带进来的嫁妆。而此时张庭的第三任妻子积劳成疾,已经得了重病。此事原本并无人知晓,还是正妻带来的女儿和崔家有点渊源,一次宴会上拦住崔相喊冤。崔景深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插手此事,跑去张家一看,好家伙,正室居然住在仆人房里,而庶子庶女正在用正妻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准备婚事呢。
这可真是奇闻了。可叫人绝倒的还在后头呢——张庭好面子,回去就把重病的妻子逼得沉了湖。
简直是极品渣男啊,怪不得师父今早上没头没脑地说要罢黜此人了。
第122章
众人眼光一时集中在张庭身上。只见他额头青筋暴露,声嘶力竭地申辩,说第一任妻子乃是因为在自己任和县县令之时,被豪强羞辱后上吊自杀,而现任则是暴病身亡。跟他和曼儿没有关系,说完又砰砰砰磕头,请陛下明鉴。
当下就有人问了,说你那庶子庶女又没有养在正室名下,凭什么结婚嫁娶都能得正室的嫁妆。正室可有个女儿呢,那嫁妆怎么也轮不到妾生的儿女吧。
也不知是不是气疯了,张庭居然在朝上对着那位同僚咆哮道:“此乃我家事,与尔等何干?”
楚昭简直目瞪口呆,心中不由大为感慨,看来清廉值并不代表人品。
用人实在是门复杂的学问,自己且有得学呢。
但他也不能当庭就处治张庭。因为张庭毕竟算是寒门清流的代表人物。今日的朝争,虽然看似只是一件小事,触动不了崔景深这棵大树,也不影响改革的大局,其实一个处理不好,在郭全离开的当口,可能引发寒门对崔景深的不满,导致改革派内部出现裂痕。
而且张庭到底不是傻子,他今日敢对着崔景深甚至陈参发难,要说他背后没有主使者,楚昭绝对不能相信。张庭不过小人物,当务之急是找到在背后放冷箭的人。
与之相比,张庭家后宅的那点争斗,虽然十分恶心人,但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了,处不处理只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情。毕竟对于皇帝来说,臣子若是完人,才是他们的心头大患,有些私德上的毛病,用起来反而更加顺手。
所以楚昭想了想,就采取了冷处理,将张庭参崔景深,覃宏参张庭的折子都暂时留中不发,又对着几位大臣温言安慰一番。
下了朝,皇帝先走,大臣接着便三三两两散去,这时候就能大致看出朝中的派系了。崔景深大步在前,身后跟了一群唯唯诺诺的大臣。
林轩看到这副场景,有些感慨朝堂上风向变化之快——纵然并非崔景深刻意为之,权倾朝野之势已成。而且原本最为看好,也最为防备的韩起,却已经提前陨落了。对命运的起起落落已经淡然处之的老人,此时也不由满心都是唏嘘感慨。
因见崔相今日面色阴沉,料想他因庭上之事生气,群臣皆如鹌鹑一般,更没有一个敢走在他前面或者与之并行。
崔景深走到安门宫墙下头,正待上马车的时候,却被人唤住了。
“晚来天欲雪,崔兄可愿与我小饮几杯?”卢恒一身深红色的朝服,微笑地倚靠着背后的城墙。
崔景深一见是他,微微缓了严厉的神情。
卢恒,崔景深还有楚昭可算是竹马竹马。今上潜邸时期住在上方山,有一点时间的境况十分艰难,那时候崔景深也住在山上,教导楚昭读书,卢恒每日无所事事,三人便时常小聚。
虽然出生世家,但三人都对当时的时局很失望,为国家忧心忡忡,彼此之间就很有共同话题,免不得相互抒发自己的远大抱负,而且“相期以相业”。
涉世未深时结下的友谊,在心还没有冷硬之前感到的温情,都是会影响人一生的东西。
因此,在元嘉初年的时候,崔景深和卢恒这两个不论是家世还是才学,都堪称势均力敌的世家才俊,在政坛上的确称得上携手治国,与皇帝君臣相得,一起开创了新局面。就算楚昭有时将崔景深或卢恒派出去外任,三人间也是书信往来不断,所谓“各相望不忘”。
然而好景不长,北边突然出事了。
元嘉二年暮春时节。草原上因为一个女人爆发了一场大战,犬戎正式分裂为东西两部互相攻伐。密宗和旧教之间也不停地互相刺杀。时任右贤王的赛也亲王一举打败了左贤王,然而却在和大萨满最后的决战中双双跌入祁连山悬崖。赛也亲王身边的侍从封锁了消息,大楚北边的情报网也遭到不明势力的打击,一时反应不及。
当然,原本犬戎皇族的内斗对中原王朝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卢恒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的确是被吓到了。卢恒当时已经完全执掌卢家,有了自己的情报系统,又受楚昭宠信,自然知道赛也亲王就是大将军韩起!
果然,过不几日,就传出大将军带人孤军深入犬戎,大破王庭,之后却因为后勤补给跟不上,被人围攻,最终埋骨他乡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卢恒第一反应不是开心犬戎对大楚的威胁减小,而是下意识的担心寄奴,赶忙去宫中求见。理所当然没见着。
韩起在北边势如破竹,功劳几乎要震动寰宇,这一次失败明面上归因于后勤补给跟不上。因为刘岩是崔景深的徒弟,导致军队一系的势力将矛头对准崔景深。甚至连楚昭都因韩起的死对崔景深起了疑心。
那段时间崔景深在朝中很受排挤,几乎算是半赋闲的待罪状态。
然而不过几日,形式却又峰回路转,奔流直下。
——皇帝病了。病得很重。听说一贯勤政的新皇病到连朝政都不能理的地步时,卢恒终于忍不住,跑去宫中求见。
大明宫飘散着浓郁而苦涩的药香,皇帝却没有在屋里。苏溪眼眶晕红,带着卢恒去了小花园的凉亭里,大楚的君主正斜倚着栏杆,对着手里的一只木头雕刻的胖龙发呆。那眼神怎么说呢,几乎叫卢恒落下泪来。那一刻,卢恒真的很嫉妒韩起,能够被这样的人深爱。
想当年韩起在他们身边只能行奴仆事,顶多担当侍卫的功能而已。每每三人聚会,甚至都不能入座。谁知几年后,一个军奴出身的将军之死,几乎打散了大楚的权力核心。
陛下看着手里的木雕,面色如常地问道:“九渊,外面的事情就靠你了。我再病一天,再病一天就能好起来。”
卢恒皱着眉头,问他:“那个犬戎奴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连正事都不顾了。”
料峭春风中,连嘴唇都苍白得叫人心碎的少年天子微微低头:“他没什么好,偏偏我就是喜欢。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论那个人是犬戎奴还是大将军,其实又有什么关系。这一回,楚昭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纠正他的叫法,说完这番话,只是捂着胸口不停的咳嗽。
卢恒看到楚昭捂嘴的鲛绡上一点血红,心狠狠疼起来。他已经理不清心里的思绪,只想做点什么让面前的少年不要露出那样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卢恒踏前一步,脸上微现红晕:“寄奴,我哪里都比他好,要不要,考虑我看看。”
楚昭一愣,继而摇摇头:“九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说笑,我已决定要立阿起为后,如果不想自己被写成佞幸,最好和我这样荒唐的皇帝保持距离。”似乎并没有把卢恒的话当真。
卢恒正色道:“微臣愿意抚慰陛下的伤心,即便是做佞幸也无所谓。”
楚昭沉默了半晌,方缓缓说道:“九渊,寡人真的没事,伤心一下下就好了,你不用为家族牺牲到这个地步。况且,你喜欢的不是卫霁那类病弱才子吗?”
似乎头很疼,说话中间,年轻的王者一直不停地用手揉额头:“别看寡人现在生病,也不想吃饭,其实并没什么大碍。”
看一眼那张沾染点点红梅的鲛绡,卢恒坚持道:“微臣是认真的。”
消瘦的皇帝或许被臣子这样逾矩的行为激怒了,卢恒看到他停下揉着太阳穴的手,突然抬起头,那眼神几乎让卢恒感觉自己心中一切隐秘都无所遁形,丝毫没有觉察到双方迅速缩短的距离。
等回过神来,发现陛下那张叫人目眩神迷的脸已经凑了过来,作势要亲,卢恒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一拍,鼻尖都红了,头却往后仰。
下意识的抗拒动作。
对面的少年天子终于露出了笑容,以一种随意的姿态跪在软塌上,拿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不是你们家人叫你来色诱寡人的吧。”
卢恒只觉自己狼狈不堪,正在手足无措之时,又听见少年清凌凌的声音:“九渊,人是没办法骗自己的,你好好看看自己的心。”
然后就转身回了寝宫,说要振作起来继续批折子。人又不是非要情爱才能活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天子的背影,卢恒突然觉得大楚尊贵的陛下有点可怜。而带着私心想要接近陛下的自己却十足可恨。
可是,自己终究不是天生天养,六亲不认的犬戎奴啊。
“陛下如果不能接受我,也请不要让其他的世家子靠近。”卢恒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对方没有回答,身影很快消失在扶疏的花影之后,好像天边一抹微云被风吹散。
卢恒寂寞的站在初春的风里,突然有种年少的天子会就此消失的恐惧。
这种恐惧当然是毫无道理的。执掌大权的人,不论表面看上去多么无害,也都是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角色。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绝对不会为了情情爱爱要死要活。
地球不会因为谁的伤心而停止转动,这个国家的人民依旧若无其事的生活着,该处理的折子也不会少一点,甚至更多。
——就在韩将军死后,西边的军队猝不及防之下失去控制,一溃千里。原本受到犬戎控制的柔然和靺鞨趁势而起,率兵突破重重防线,一直打到泽州,终于激怒了大司马王若谷,他不顾世家阻拦,率军出征。长驱胡虏三千里,一直打到祁连山。
然而时局并未见好转。主要压力来自于大楚的财政。
民力已竭,费出无由;日夜忧之,吾辈觍颜得到国家俸禄,徒呼奈何!
说这番话的不是别人,真是被称为治世能臣的林轩,连这样老成谋国之人都连连发出“奈何奈何”的感叹,可见当时的情况的确比较危急。帝国的国防,可以说绝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了北部边防。大军开发,连年征战,打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小皇帝好容易省吃俭用积攒起来的一点家底,都花在这上边,还是不够。
卢恒和掌户部的方子安一起算过一笔账,大体上说,把国家所有的收入都投到北部边防上,还有四十万两银子的缺口。这还是在皇帝不修宫殿,不讲究吃穿,而且国家不发生任何天灾人祸的前提下。
钱的问题,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国朝执政当局的心上。屈辱、焦虑、不安,折磨着每一个有责任感的大臣。那时候年少的天子称病不朝,还折腾着要立男后,宫外天天都有大臣闹着要死谏,恍惚间叫人以为安靖朝的荒唐重现。
就在这时,已经失去所有实权,只担任虚职的崔景深突然上了一道被后世称为军机十条的奏折。
卢恒没见过这道奏折,却也知道之后军队的一系列改革皆由此始,崔景深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从那时候确立起来的。但是对于卢恒来说,他最关心的却是:据传崔景深这次进宫后,陛下突然晕倒,再醒过来便把韩起和他的情谊忘得一干二净。
三日后,大病一场的少年天子终于上朝,再不提立男后之事,反而以自己身体不好为名建了南书房,不动声色地分了相权。崔景深当时赋闲在家,所以是第一个入南书房之人,开始辅佐陛下处理这些叫人焦头烂额的国事。
而崔景深总览大权后,皇帝发出的第一个命令就是:为了抵御入侵,在北边设立辽东、宣府、大同等九镇,谓之九边,或许可以理解为相当于现在所说的九大军区。并令王将军统领这九大军区,震慑北夷。
从此之后,韩起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忠臣,千千万万为天子牺牲的臣僚之一。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这之后,年少的天子也再没有宠幸过任何人,似乎完全变了儒生心中勤政爱民,不爱美色的好皇帝。有时候卢恒就会想,或许只是陛下心里的八十分给了天下,剩下的二十分私心,已经完全都是韩起,便再也装不下别的人了。韩起死了,便连那二十分的私心也一起被埋葬。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卢恒发现两人已经到了尝味阁特意给崔家留下的包间里。
举起酒杯尝了一口,卢恒叹道:“忘忧果然名不虚传,若是能够忘却,也是一种幸运吧。”
崔景深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不置可否的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小雪。雪地上有几个小孩子笑闹着跑过去,一个小公子摔倒了,就赖在地上不起来,非要前面的哥哥抱。不知想到什么,崔景深的眼中满是温柔。
卢恒打量着对方,忽然说道:“若论对陛下的忠心,王若谷也算到了极致了。他在军中的声望无人能及,然而仅仅是为了皇帝的意愿,就心甘情愿戍守在蛮荒之地。听说他这些年也一直在北边暗中寻找韩起,就为了陛下能够开心。王家有这样的家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崔景深不明白卢恒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他谨慎地应对道:“大司马的确是我朝擎天柱。”
卢恒看他一眼,继续说:“自从设立九镇之后,宣府、大同及再向西的一些地方,包括今天的长治一带,却是天天受到北夷的侵扰抢掠,几乎成了他们的免费粮仓。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两只北夷似乎得了高人指点,我朝大军一到就后退,王将军若是班师回朝,就又开始在幽云十六州骚扰抢劫。这些年生生将一个大司马拖在边疆动弹不得。”
正是因为朝中两位武将一者死,一者不在朝,崔景深这才抓住机会,在朝中一家独大。
崔景深似乎意识到了卢恒这次找自己并非为了叙旧,他转过头看着卢恒,淡淡道:“九渊有话不妨直说。”
“下官一直奇怪,那柔然并不好战,靺鞨与中原隔着一大片草原,就算要打,也该先打犬戎。我原本百思而不得其解,后来动用了卢家埋在北地的探子,总算被我打探到一个消息……”顿了顿,他看着崔景深隐在对面阴影中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柔然和靺鞨之所以出兵,乃是因为有心人的扇动,而这个有心人,据说是朝中一位高官。”
房间里没有点蜡烛,冬节里天黑得早。然而尽管屋子里光线很暗,卢恒也看到崔景深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在卢公子心里,我崔景深原来是这样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崔景深闲闲地问道:“这么说,张庭是卢相的人了。”
卢恒略微有些心慌,略顿了一顿才说:“那张庭自视甚高,稍微一撩拨就入套,哪里算是我的人。认真说起来,崔相不妨注意一下安乐郡王府的动静。”
崔景深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有些玩味地看着对面的卢恒:“九渊是否因为当年卫霁之事,对我很是不满?卫霁对卢兄或许是天边明月,在我心里却和陛下没有半点可比之处。所以九渊大可不必杞人忧天,担心我崔景深会对陛下不利。我就是伤我自己,也不会伤殿下一根汗毛的。”
卢恒却并不相信这番表白,在他心里,崔景深一直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他不搭理这茬,只说:“我看崔兄似乎对这忘忧酒并不感兴趣,也对,既有能叫人忘记旧情的仙丹,哪里还会在乎这酒呢。崔兄的确好谋算,只是花无百日红,不知王将军回来,看到自己为他人做嫁衣裳,又是何等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