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徒证道的师尊（42）
春晓自神像中，迷迷糊糊恢复意识，便嗅到了浓厚的香火味。
她的供桌上，炉香袅袅，穿过白烟，她看到了不远处桌案前的少年。
春日过半，斯文白皙的少年伏案看书，眉眼流畅，薄唇轻抿，舒展的身体线条，高挑地撑起黄色的常服，玉冠束起青丝，沐浴在薄薄的天光下，锦绣华服不掩风流色，如盛世山河裁下的一抹得意。
在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婆娑图，春山中走下似仙似人的女子，二人皆是容颜姣姣，相得益彰。
“月岚之。”
她飘出了神像，惊艳地看着长成的少年郎。
伏案的他一怔，愣愣转过头来，逐渐聚焦的眼中映出了她的身影。
侧面的少年轮廓清冷矜贵，正面更是浓烈，眉眼动人，仿佛丹青墨色，天公最精心描绘的画卷，造物主一笔一刻的佳作。
月岚之怔神立在原地，笔下墨汁凝聚，一点落在纸上。
春晓轻身跃起在半空中，轻笑：“哦，这位俊俏极了的皇帝陛下，请问您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还是铁斧头呢？”
皇帝陛下的眼角红了一圈，“朕想着，你再不醒出来，就要将你的神像给砸了！”
月岚之这是十八九岁的模样，俊俏的脸上带着少年气，朝露薄光般的样子。
“陛下息怒。”春晓揉了揉眼，“我这一觉睡了多久，您都长这么大了。”
月岚之没好气：“十年！”
春晓微微惊讶：“厉害了。”
不愧为这个世界最了解她的人，月岚之在她醒来后，便吩咐宫人送来了各种各样的吃食。
春晓疯狂点赞他的体贴。
随着吃食窜进来的，还有一只丑丑的肥猫，耳朵缺了一角，喵嗷喵嗷地窜上桌子，长长的猫尾摇来摇去，像狗一样殷勤。
“这是？”春晓看这只肥猫莫名眼熟。
陛下用餐时不喜有人服侍，所以殿内清退了宫人，月岚之将肥猫拎到凳子上，肥猫蹭了蹭他的手，又瞪着圆圆的眼睛看春晓。
“小黑上个月死了。”月岚之淡淡道。
春晓惊呆：“小黑死了？”
她看向这只像狗的肥猫，“所以，这是你找的替身？”
月岚之：“替身？”
她摇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月岚之，没想到小皇帝对小黑的感情这么深：“替身，就是原本喜欢的不在了，就找了个相似的代替它，以来排遣相思。”
月岚之沉默了。
半晌后，他才慢慢道：“这就是小黑。两个月前，他意外吞了一点那个金光，被毒死了。之后，从这只肥猫身上醒来，它发生一些奇怪的变化。”
小黑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抬起爪爪，一只糕点悬空飘了起来。
春晓立即闭上眼睛去感应灵气，还是一无所获。
她不可思议地将猫抱在怀里，搓来搓去，“竟然成精了，在这个没有灵气的世界，竟然成精了……”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果真……这世上第一个妖精，就是你吗？”
春晓脑中电光火石般将穿越前那墓室内的种种，与当下对应起来，她仔细打量着肥猫缺了一角的耳朵，又去看少年月岚之的脸庞，再去看墙上的画卷，种种淡淡的熟悉感，一一对应了起来……
她喉咙动了动，最后问道：“他怎么会吃下那个。”那玩意腐蚀性这么强。
月岚之似乎理解错了，以为她问的是为什么还去密室，顿时有些腼腆，犹豫一会，道：“那东西，害得你这样可怜。是以这些年若有空闲，我就会带着小黑，去打它一顿。”
春晓：“……”虽然知道拿东西对你无用，但你这样，也太凶残了吧？
不过……打得好！
春晓：“陛下英明神武呀。”
月岚之脸红了一下，轻咳：“嗯。”
他将帕子递给她：“你还要再睡吗？”
“不了，已经睡够了。”春晓感慨：“修真无岁月，一睁眼一闭眼就是光阴飞逝啊。我怕我再睡一觉，醒来你就是个老头子了。”
月岚之：“……”
月岚之：“你不要睡了。”
春晓撑着脑袋，擦了擦嘴，“嗯嗯。”
少年垂下纤长的眼睫，“凡人的寿命很短暂，我最多只能等你几十年，就要化作尘土了。”
那垂下的眸子里盈满了忧伤。
在这十年里，他每天都要去供桌擦一擦神像，换一换供品，每夜睡前都要检查一遍供品有没有动过，她那么爱吃东西，若是醒过，供品一定会动的，可是他等了十年，供品从没有变化过。
春晓觉得月岚之这样有点丧气，虽然他这辈子是个短命的凡人，但他下辈子会是个修仙者，比她还要厉害很多倍。
“不要沮丧啊小月亮，虽然你只能活短短几十年，但这一世你会过得十分精彩。也许你下辈子几百年，都没有你这一世几十年见过的风景多呢。”
春晓笑着开导他，下辈子月岚之就要成为摘星峰上的孤寡老人了，这一世当个轰轰烈烈的皇帝，多精彩啊，要好好珍惜幸福啊。
月岚之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轻声问：“人类，绝对不能长生吗？”
“可以啊。”春晓不假思索道：“不过当下不行。现在这个世界没有灵力，完全由人类主导，等到灵气诞生，人类就可以修炼了，届时就会延伸出修真界，修真者可活千千年。”
月岚之喉结滑了滑。
春晓喝了口茶，忽然有些反应过来，道：“小月亮，你该不会被喊多了万岁，就也想要效仿你的那些爹爹爷爷老祖宗，想要求仙问道了吧？”
月岚之一声不吭。
就在春晓以为他不会说话了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雪湖般的眸子直直看向她，“春晓，你是能够活很久很久的对吗？”
“嗯。”
“可是我是凡人，只有短短几十年寿命，可能你睡一觉醒来就看不见我了。我无法一直陪着你，一直等着你，你现在什么也不懂，以后你一定会觉得孤独的。我会死，等我死后，谁来供奉你呢，谁来一直陪着你，给你准备茶点，与你聊天，在你生气的时候哄你呢？”
春晓：“在你死后，我也可以结识别的朋友呀。”
月岚之微微激动的情绪凝滞，他的眼瞳轻轻扩大，“他们，怎么会和我一样呢。”
春晓歪头，“有什么不同呢？”等她回到修真界，去摘星峰还不是想见就见。
月岚之的瞳孔一点点收缩起来：“不一样的。”
小黑猫在座椅上轻声喵嗷喵嗷叫。
春晓想了想，道：“在小月亮的眼里，难道我是不可替代的吗？”
“当然。”月岚之坚定道：“你要明白。”
于是春晓醒来的第一天，被布置了一天的功课，写了一天的“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