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陈声说:“不可能扔下他不管。”
  “可这样就来不及了,你只有三分钟,现在所剩无几,不够时间让二号机挪位置了。”
  “来得及!”
  陈声对上那人蕴泪的双目,说完那句话,陡然松开绳梯,跃向大海,朝油船残骸游去。
  海上浓烟滚滚,烈焰不止。
  哪怕火焰之下就是汹涌浪头,也浇不灭这漫天大火。
  陈声的身影消失在浓烟之中。
  指挥中心一直在呼叫他的名字,可对讲机不能沾水,他一跃进大海,信号全无。
  主船体上的烈焰愈加浓烈,黑烟一团接一团。
  火势大了。
  残骸在动,蓄势待发,即将向生还者展开新一轮的威胁。
  指挥中心当机立断:“第三支队全员撤退!”
  无人应答。
  指挥官的声音凌厉起来:“凌书成,命令队员全部撤退!”
  几秒钟的时间里,耳麦里一片死寂。
  随后,凌书成紧绷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粗气,带着颤音:“一号机,立马撤退。”
  白杨几乎是吼着说:“可是队长还在下面!”
  “一号机,撤退!”
  “队长他——”
  “我叫你撤退!”凌书成咆哮着,“二号机凌书成接续指挥,一号机立马撤退,二号机上升十米,等待接应队长!三号机原地待命!”
  一号机离主船体最近,务必撤退。
  二号机,也就是凌书成所在的救援机,离得稍远一些,上升十米试图避过可能来临的爆炸危机。
  三号机,目前只有路知意与罗兵在,离事发中心较远,不会受到波及。
  路知意听见指挥中心好几个人的声音乱作一团,凌书成的声音几近撕裂,而白杨都快哭出声了,呜咽着把一号机往回开。
  可陈声怎么办?
  救援机走了,陈声怎么办?
  瞬息之间,她仿佛被人扼住咽喉。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同在一个救援队,他与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了。
  对他们而言,陈声是战友,是队长,是他们又惊又怕、又爱又恨的亲密同伴。可她不一样,对她来说,陈声不只是战友,也不只是队长,他是她的师兄、她的恋人,她爱慕四年多的人,从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到今日放不开的羁绊。
  她不怪他们,撤退是如今最好的打算。
  能走一个是一个,下面的即将没命了,上面的却还能好好活着,没必要跟着送死。
  在那一刻,路知意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机械般冷冰冰地传入麦克风,又从耳机里清晰无比地传入耳朵里。
  “三号机路知意,请求与罗兵交换驾驶位。”
  凌书成几乎是立刻质问:“你要干什么,路知意?”
  他那不好的预感刚刚冒出头,就看见不远处的三号机上,有道瘦长纤细的白色身影连绳梯都没有放下,就这样背上救生衣,纵身跃入大海。
  她不能开着飞机去,因为那样会牵连罗兵,会毁了救援机。
  她选择就这样跳下大海,去寻找她的队长。
  谁都可以抛弃他,但她不能。
  他们都可以走,可她一定要留到最后。
  她看见了他,无比清晰看见离主船体很近很近的橘红色救生衣,在那片滚滚浓烟里,那抹耀眼的橘是她唯一能看到的色彩。
  她一头跃向那片火海,扎进冰冷的海水里。
  而在一分半钟前,陈声拉着幸存者,看见海面上浓烟大起,残骸里的油罐与发动机发出古怪的声响,立即意识到第二轮爆炸要来了。
  救生衣在身,他们都浮在海面,根本游不动。
  他当机立断,一把扯下身上的救生衣,也从那奄奄一息的人身上扒下救生衣。
  那人喘着粗气说:“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他咬紧牙关:“不会。你会游泳吗?”
  “会——”
  “跟我来!”
  他拉住他的臂膀,将他往水面下拽,用力朝远处游去。
  若是爆炸再次发生,在水下会比在海面上好。
  他发誓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求生欲,只因晴空里,有人在救援机里等着他。
  他错过了她整整三年,等了三年,漫长余生都不够他守着她。
  他要回去。
  可就在距离拉开后,他攥着那人的胳膊浮出水面换气时,却忽的听见凌书成撕心裂肺的声音,伴随着那道声音传来的,还有三架飞机上更多人的呐喊。
  他们叫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那无比熟悉的三个字。
  陈声下意识回头,看见离主船体极近的地方,一道白色身影坠入海中。
  她是朝着那抹橘红色的救生衣去的。
  他在刹那间明白了。
  可来不及呼喊,来不及朝她游去,他看见更加耀眼的艳红色光芒宛若焰火一般盛放开来。
  海面普天盖里涌来汹涌巨浪。
  他与他攥着的那人猛地被拍入海下。
  火光普天而起。
  残骸飞溅。
  第二次爆炸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昨天在文案请了个假,陪了我先生最后一个晚上,今天就在机场跟他分别了。
  又是十一个月的异地。
  微笑着哭出声来。
  然后还要写这种激烈的情节。
  ……
  我去缓一缓,明晚见t-t。
  还是一百个红包。
  这不是be,不用太担心。
  ☆、第93章 第九十三颗心
  第九十三章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无数零散的碎片在眼前一晃而过, 她时而身在浩瀚大海上, 时而回到高原小镇。
  三岁那年, 爷爷还没去世, 总是对她板着张脸, 絮絮叨叨:“为什么是个女孩?我想要的明明是个孙子!”
  邻居的孩子跑来院里玩,他乐呵呵把人招来,送糖给人吃。
  可她要吃, 爷爷却说:“女孩子吃什么糖啊?将来长胖了嫁不出去。”
  那时候爷爷不给她好脸色, 连带着生下她的母亲也在家里没地位, 只能唯唯诺诺赔笑。
  年幼无知的她不明就里,还以为男儿当真就比姑娘家金贵, 暗地里羡慕那些得了爷爷好脸色的小子们。
  父亲在外忙工作, 母亲下地里干活, 白日里陪着她的始终只有重男轻女的爷爷。
  所以哪怕爷爷不待见她,她也只能指望他。
  路知意在梦里看到年幼的自己眼巴巴望着爷爷送糖给隔壁的小胖子, 一个人捏着衣角暗自伤心,又一次体会到当初的心情。
  不服输,尤其不愿输给男生们的劲头,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萌芽的。
  梦境转瞬即逝,她依然身在冷碛镇的小院里, 却眨眼间跑到了好多年后。
  她看见母亲在二楼与父亲争执, 越来越激烈,甚至产生了肢体冲突。她站在楼下的院子里干着急,想跑上去劝说, 想尖叫着让他们别吵了,因为结局她都知道,只是当年的她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幕。
  别吵了。
  停下来。
  再吵下去就会出现那一幕惨剧。
  可她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像个哑巴一样站在原地,双脚被钉在地上。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母亲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陡然间撞在栏杆上,从高空坠落下来。
  眼前蓦然一黑,只剩下一记沉闷的撞击声响彻耳畔。
  大脑嗡的一下,思绪戛然而止。
  下一幕,是路成民被警方抓走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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